第200章 篝火

　　“噢，該死的。當時我暈過去了，居然沒看清楚救命恩人長什麽樣子……”
　　“父親，我記得救您的那個科爾曼戰士臉上圖騰有個月亮，還有蛇……”
　　“我的孩子，我們布朗家雖然窮，可也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走吧，把妳祖父留下來那柄精良大劍送給那位勇士吧，他救了我這把老骨頭的命，我們也應該報答他。噢，但願那位勇士不會嫌棄太小了……”
　　“……”
　　老布朗祖輩都是鐵匠，這些年他也學了壹些簡單的機械知識。後來才有幸成為了長公主屬下的某位騎士的扈從，負責給騎士大人的鎧甲和機械做壹些簡單的維修保養。
　　但剛才在怪物攻城中，他又不幸地成了那個被飛龍當成食物抓走的倒黴蛋。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被巨龍那像是鐵鉗壹樣的抓子抓著，恐懼和窒息感讓他暈了過去。
　　然後，醒來便看到了他在醫院。
　　兒子和家裏的黃臉婆告訴他，他只是斷了兩根肋骨，幸運極了。
　　然後，再聽說了救他的是科爾曼族戰士後，老布朗再也躺不住了。
　　……
　　雷恩和尤彌爾回到了城裏，烏朵去處理那幾頭被捕獲的飛龍了。
　　這次飛龍襲擊了內城，造成了不小破壞，作為城主和首相，他和尤彌爾兩人自然要去看看情況。
　　可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攔了下來。
　　那是壹家三口，像是母親和孩子攙扶著壹個受傷的中年人。
　　中年人絡腮胡，面容蒼老，穿著粗布麻衣和沾滿了鐵屑的皮圍裙。最打眼的是他那雙滿是老繭的手。看山去不像握劍，而更像是常握著鐵錘。
　　雷恩意識到，這是壹個老鐵匠。
　　那臉色微微發白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恭敬地行了護胸壹禮，“尊敬的長公主殿下，原諒壹個粗鄙鐵匠的冒犯。但我確實需要您的幫忙……”
　　尤彌爾被人攔下，並未有半點異色。
　　她看了看來人，微微含笑，問道：“怎麽了，布朗先生？”
　　老布朗聽到這話，神情明顯楞了壹瞬。
　　他突然就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壹臉受寵若驚的樣子，驚呼道：“噢！長公主殿下，您居然記得我的名字？”
　　“是的。我記得您是壹位非常優秀的鐵匠，您的鍛造技術很棒，內政官給專門給我提及過的……”
　　說話的時候尤彌爾臉上失蹤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又問道：“您是遇到了什麽困難麽？”
　　“噢，天啊，長公主居然記得我的名字……”
　　老布朗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了，嘴裏不停地重復著這壹句話。
　　而他身邊的兒子和夫人也壹臉不可思議的僵硬表情。他們如何也沒想到，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居然會記得壹個普通工匠的名字。
　　“是的，我記得。”
　　尤彌爾露出了和藹的笑意，再看了看身邊攙扶他的那個半大青年，又說道：“這是您的兒子卡倫吧？我記得他報名了我們‘黑龍學院’第壹屆的機械師班。日後好好學習，我想他壹定會成為壹名優秀的機械師的……”
　　聽到長公主不僅記得自己的名字，還記得自己兒子的名字，老布朗老淚終於忍不住，像是黃豆壹般大顆大顆地滾落在地。
　　他壹把鼻涕壹把淚地訴說道：“噢！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小卡倫早就給我說過，他不再想和他無能的父親壹樣當壹輩子的鐵匠，而是想成為壹名真正的機械師。可他貧窮的家庭，永遠掙不夠送他去機械鋪當學徒的錢。是仁慈的您，給了我兒子小卡倫壹個成為真正的機械師的機會……”
　　他壹邊說著，壹邊捂著刺痛的傷口，激動地匍匐在地，親吻著尤彌爾腳前的地面。
　　他身後的兒子和夫人，也跟著就跪了下去。
　　在別的領地，“知識”是貴族們掌握的特權，也是他們控制博學平民的手段。
　　平民根本沒有接受學院的教育的機會和途徑。任何貴族學院，都不會招收平民學生。
　　他們想要成為機械師學徒，唯壹的途徑就是上花壹大筆錢，找熟人讓領地裏壹些機械鋪子的機械師們收為學徒，當個十年八年當的免費學徒，才能學到壹些入門機械知識。
　　老布朗就是這麽過來的，他年輕的時候當獵荒者走運掙了壹筆錢，學了壹些粗淺的機械知識。然後才因為這門手藝，結束了挨凍受餓的日子，娶妻生子。
　　可現在，他老了，沒能力再去獵荒，也沒能力再給兒子創造同樣的機會……
　　原本以為兒子也會走他同樣的老路，壹輩子當個碌碌無為的普通鐵匠。可沒想到來到黑龍城，卻是改變了壹家人的命運的選擇。
　　……
　　尤彌爾連忙想扶起了這位樸實的老鐵匠，說道：“大家能有眼前的壹切，不僅僅是因為我，還有雷恩城主和所有為這座城池建設付出的人。這黑龍城，以後會是我們大家所有人共同的家園，它也會越來越美好……”
　　可她還沒扶起來眼前這鐵匠家三口，這老普朗壹家三口這壹跪，像是引發了連鎖反應，四周街道上原本圍觀的那些工匠們，也齊刷刷地跪了壹片，贊頌之聲如潮水般壹波高於壹波。
　　“感謝仁慈的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殿下，城主大人，贊美妳們的仁慈。因為您二位，我們的子嗣才有了學習寶貴的知識的機會。我們的子孫後代將永遠銘記這份偉大的恩情……”
　　“……”
　　這批工匠有些是長公主的領民，有的是從別處征召而來的。來黑龍城之前，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將會參與建造壹座什麽樣的城池。
　　原本以為只是換壹個地方被剝削罷了，可不曾想，卻來到了壹個他們覺得像是夢境壹般的地方。
　　這裏非但沒有高額的賦稅，還讓平民擁有了別的領地貴族老爺和富人們才享有的權利。
　　醫療、教育……還都是免費的！
　　就像是天上掉餡餅，讓所有領民都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在別的領地，貴族那高額的賦稅剝削了他們勞動創造的絕大部分財富。那些貴族們寧可糧倉裏的存糧被老鼠吃掉，也不會願意把發黴的食物分發給他們這些平民。
　　但大家覺得祖祖輩輩都是如此，也應該如此，因為他們是平民。
　　以往他們生病了，根本不敢請醫生。因為，那高昂的開銷會讓原本就貧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可在黑龍城裏，他們發現，只要自己工作了，就能得到應有的回報。掙得壹百個銅裏索，也不會被稅官抽走八十。他們能拿到九十個放進自己兜裏，溫飽無憂，甚至是還有余錢讓自己享受壹下酒館的朗姆酒。
　　這讓工匠們第壹次發現，原來自己可以靠雙手去拼搏未來，而不是被人給無情的剝削壓榨，世世代代不能翻身……
　　這也是為什麽在“卡拉特瓦盆地”開荒建城如此危險，他們也幹勁十足，拼命勞動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現在活著，受到了尊重。
　　別的領主，會記得壹個平民的名字？
　　……
　　雷恩看著眼前的壹切，表情不變，但心中卻掠過了壹抹異色。他覺得那些工匠眼裏，尤彌爾此刻大概渾身都溢散著壹層聖潔的光輝。
　　不僅僅是那些旁人，即便是雷恩自己也有所動容。
　　尤彌爾卓越的內政才能，確認讓人無比驚艷。
　　尤彌爾朝著眾人說道：“大家請起來吧……這是大家憑雙手勞動創造的壹切，這是妳們應該得的。今後我們還需要更加努力……我相信我們黑龍領的以後，還會更美好！”
　　“城主大人萬歲，長公主萬歲……”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了潮水般的贊美和歡呼聲。
　　許久，這股沸騰情緒這才平息了下去。
　　尤彌爾也很有耐心，她等著老鐵匠呼吸沒那麽急促了，才又笑著又問道：“布朗先生，您還沒給我說，到底需要我幫妳什麽忙呢……”
　　“噢，差點忘了！”
　　從激動中平息，老布朗猛壹拍腦門，這才想起了正事兒，道：“剛才我被飛龍抓了。聽我的孩子說，是科爾曼族的戰士救了我的性命。因此，我想把這把劍，送給那位戰士作為救命酬謝。可是我不會科爾曼語，所以……我才想到了來勞煩公主殿下您……”
　　“我會幫妳的。”
　　尤彌爾壹聽，這才明白為何他身上還包著醫院紗布。
　　她笑又問道：“但您記得那位戰士的樣子麽？”
　　老布朗道：“是的，我的兒子記得。那位勇士的臉上有月亮和蛇的圖騰……”
　　聽到這話，尤彌爾和身邊的雷恩對視了壹眼。
　　她又說道：“好吧，我們壹起去。”
　　……
　　老布朗拿著家裏最珍貴的鐵劍，作為救命之恩的答謝禮，來到了他從來沒踏入過的科科爾曼族棚戶區。
　　而他身後，不僅僅是兒子和夫人，還有剛才那些被科爾曼戰士救下來的工匠和家人們，也跟著壹起來了。
　　科爾曼戰士最初沒搞懂為什麽突然有這麽多奧瑪的人來他們的居住的地方，也紛紛走出了草棚查看。
　　後來雷恩給他們說了之後，大家也明白了。
　　烏朵幫忙壹詢問，也找到了那個救人的，叫“瑪塔”的科爾曼族戰士。
　　瑪塔接受了老布朗的禮物，也回贈了禮物。
　　兩方人馬的關系因為今天這飛龍襲城，關系突然拉得很近。
　　科爾曼族族人交了新朋友，他們會用盛大的篝火晚宴來慶祝。
　　原本尤彌爾邀請部落的長老們共進晚宴，因為這事件，就變成了整座城池的狂歡。
　　夜幕降臨，數百團巨大的篝火在城池裏的空地燃起。科爾曼狩獵隊獵殺了幾十頭巨大地龍，奧瑪的人也帶來了土豆泥、面包和奶酪……還有香醇的美酒。
　　黑龍城這幾萬人狂歡了壹場。
　　無論科爾曼人還是奧瑪人，他們雖然語言不通，卻載歌載舞，用歌舞見證了大家的這份漸漸變濃的友誼。
　　……
　　尤彌爾也是第壹次參加這麽熱情奔放的篝火晚會，她依舊保持著身為公主的矜持和含蓄。原本她只是在壹旁靜靜的看著，可卻被烏朵拉著，和雷恩壹起，圍著火堆跳起了科爾曼的戰舞。
　　宮廷舞會可沒有這麽狂野，掙脫不得，尤彌爾也第壹次享受了這種如火焰般熾熱的舞蹈，跳的酣暢淋漓。
　　火光映照出了壹張張紅火而燦爛的臉龐，眾人開懷大笑，開心得像是壹群孩子。
　　跳累了，吃了烤肉。
　　尤彌爾邀請烏朵和雷恩去了她的公寓。
　　吃了精心準備的甜點，分享了她喜歡的收藏……
　　烏朵也第壹次見證了人類文明的極致奢華，她也第壹次躺在了能讓身子陷入進去的鵝絨大床上……
　　尤彌爾學著科爾曼的習俗，留了烏朵和雷恩兩人過夜。
　　不過卻不是三人壹間屋子，公寓裏有足夠多的空房。
　　可半夜的時候，雷恩還是感覺到壹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不多時，壹具暖呼呼的嬌軀悄悄鉆進了他的被子。
　　那個怯生生的聲音對他說，這是她這輩子睡過最舒服的床。
　　可是，她又悲傷地說……她睡不習慣。
　　她還是最喜歡森林裏。
　　然後說著說著，便淚流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