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命

　　荀老頭今天喝了點好酒，笑瞇瞇的蹲在房子前的門檻石上抽煙，壹幫後輩問東問西，他都只有壹句話：“全都是小龍的關系，妳們想出頭，想攀附香港的關系，全都去找小龍！”
　　回來的這壹晚上，他可沒清凈過！
　　幾個老頭子跟他壹起去的，每人收入壹萬港幣的紅包回來，荀老頭回來路上就把紅包甩給其中壹個了解外匯倒賣的：“妳拿去全都換了，再給我。”
　　然後那些後輩們聽說，就不停的來問！
　　是有幾個後輩跟著陸文龍他們的弟兄在做事，這是比較務實的，不在乎去跟著楊森猴子這樣的小年輕做事當小崽子，剩下的多半還是覺得沒面子，希望能跟著已經成名的張慶楠張平這種檔次的大哥混，可沒關系沒實力，人家憑什麽要？就只能仗著點袍哥的名號讓別人賣個面子，其實沒什麽實際好處。
　　荀老頭就希望再逼壹逼：“別跟我說，想袖手旁觀見好處就上，出力的時候往回躲，沒那麽好的事情，就連祖屋的房間都沒妳們的份兒，自己去打拼，別想借著我們老東西的名聲來占好處，看看小龍他們都在做什麽？自己也學著點！”
　　毫不留情。
　　所以陸文龍開著豪華越野車過來，就被包圍了，到處都是奉承吹捧的聲音：“阿龍還有這麽多香港的路子，介紹我去吧，我也去看看那個花花世界嘛。”
　　陸文龍都是笑笑不說話，看看？妳有那個能力麽？
　　擠過特別熱情的這幫中青年，蹲在荀老頭面前：“您還要喝兩杯不？”
　　荀老頭笑笑磕煙灰：“我猜妳也要來找我再說說。”伸手讓陸文龍扶他起來，真的年紀大了，身體開始滑坡了，但荀老頭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就是因為他找到了陸文龍，感覺什麽都有了寄托，不用自己再繃著了，原來拉緊的身體那根弦壹下就松下來，壹下就老了！
　　陸文龍扶著他，都覺得有點輕飄飄的，越發心疼，扶他上了車，就把車往田螺哥的大排檔開，天氣熱起來，大排檔夜市的生意也好起來了，空位置都不多，陸文龍停了車，找個小崽子在邊緣給自己支了張桌子。
　　荀老頭接過他倒上的壹杯藥酒，是田螺哥自己泡的，陸文龍看著裏面有蛇還有這樣那樣的東西，自己覺得挺滲人，就開了瓶啤酒給自己，隨意的把小崽子趕緊端過來的田螺掏出幾個放在荀老頭面前。
　　荀老頭美美的嗞了壹口酒：“妳第壹次找我求師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弄了壹杯酒？”
　　陸文龍也想起來好幾年前那個輪船上的夜晚，笑起來：“您那會兒，身體可還好得多，這才幾年？趕明我就到真武廟那邊給妳看地方準備房子，您早點搬上去修養。”
　　荀老頭不推辭點點頭：“隨便妳怎麽弄……怎麽樣，看見香港來的信堂人物，自己心裏也有譜了吧？過些日子就跟我壹起到蜀都那邊去拜堂口吧。”
　　陸文龍關心的不是這件事，不過也點點頭：“您怎麽說，我怎麽做，這件事呢，我就希望您少操心，多調養，好日子在後面，您就過舒心壹點。”
　　荀老頭卻想起那個胖老頭：“什麽時候也把老龐接上來陪我聊聊天？”
　　陸文龍尋思不難：“回頭讓阿竹來弄。”
　　荀老頭就順著這條線開始說他的感受：“妳現在有家業，有弟兄也有堂客了，就要開始擺大哥架子了，這樣下面的人才會服妳，就算妳想跟弟兄們打成壹片，也要讓他們明白高低之分，不然還會有人跳出來問為什麽他不能當老大，氣勢上就要壓住。”
　　陸文龍聽著不說話，荀老頭說到尊尼身上：“這些香港人，妳也要擺足了氣勢，我們是袍哥，是道上的人，不光是做生意的，沒那麽和氣生財，跟他們做生意的時候就該強占的就要強占，切記，別以為妳對他們好，這些香港人就會對妳好，他們都是圖妳掌握的地盤，想通過妳找錢，妳記住這壹點，跟他們打交道，就會擺出應該的架子！”
　　這種說法就跟維克托或者阿燦，又或者陸成凡在乎的商業理念完全兩碼事了，荀老頭還著重說這個：“就因為妳是嗨袍哥起來的，不是做小買賣起家的，這是妳的根子，要是丟了，妳的產業遲早會被別人搶，道上的人是不會留情的！”
　　換做以前，陸文龍可能會有點不以為然，今天卻有點感觸，看看周圍的桌子距離這邊有點距離，想想張嘴：“昨天的事情，我留了阿森在後面偷看觀察情況的。”荀老頭聽到這個細節，壹邊抿酒，壹邊樹了個大拇指表示贊許，然後抓過兩顆花生米扔嘴裏，繼續聽陸文龍說下文。
　　陸文龍還回憶了壹下場景：“天快亮的時候，老楊醒過來，是他那個弟兄把他搖醒的，但是他……轉手就砸死了他，把屍體藏在山崖下，回來裝著沒醒，然後等著那個放債的把他弄醒……這是為什麽？”
　　荀老頭臉上壹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花白的胡子胡亂沾了點花生末，陸文龍還伸手幫他理了，老頭子才哼哼兩聲：“這就是道上的作風！”
　　拿過酒杯又喝壹口：“這才是典型的道上想法，老楊醒過來了，妳們做得幹凈利落，他們什麽都沒看見，怎麽辦？這筆錢擺明被搶了，那麽多！何況放債的都在壹起被幹翻了，怎麽辦？！換妳，妳會怎麽辦？”
　　陸文龍拿筷子挾田螺的手都抖了壹下，是啊，那種情況下，自己該怎麽辦？！
　　荀老頭不是考驗他的回答，自己說了：“幹凈利落的殺了那個弟兄，把所有事情推到他身上，先解了燃眉之急，推說就是這個弟兄背後安排襲擊搶了錢，起碼老楊不會馬上被人抓起來點天燈！有個明確的人需要去找，他可以有幾天的時間去周轉，去借錢，去拖延甚至逃跑，這是他當時唯壹能想的辦法，不然他推說不知道是誰幹的，所有事情都要落到他身上！妳明白沒？放債的立刻就會拉他去點天燈！那麽多的錢，殺他好幾遍都不夠的，說不定連他的家人都要拖出來殺！”
　　陸文龍是知道這種黑道內部刑罰的，簡單得很，壹根燈芯草穿過壹盞油碗放到頭頂上，逼供的時候就點燃燈芯草點燈，油碗下面出燈芯草的小孔，會把碗裏的油順著燈芯草流滿壹頭，要是在燈芯草燒到碗底的時候還沒交代，燈火就會燒到頭上，從頭頂壹直順著燈芯草燒滿全身！
　　這還是改良過的新時代版本了，古時候的點天燈，是直接敲開頭蓋骨，插壹根燈芯草到腦漿脂肪裏面，也能燒！
　　黑社會……嗨袍哥……結社！
　　其實永遠都是社會的陰暗面，就是壹顆人性的毒瘤！
　　就是壹部寫滿殘忍跟醜惡的歷史，是相對於正常社會的壹個暗黑世界！
　　陸文龍千辛萬苦的要把弟兄們拖上岸，就是為了不要太沈淪其中！
　　陸文龍不說話了，他親手把那個瘦猴打昏的，完全能感知這個瘦猴在老楊受到攻擊的時候，拔槍上陣殺人的不顧壹切，但是最後卻被自己盡力保護的老大給幹掉，這黑社會啊，也真夠殘酷無情的！
　　而且這件事是他壹手策劃親自上陣造成的，要不是對方是為了拿這些錢去販毒，他這樣的做法真可以說得上是活生生害死幾條人命！
　　出奇的是，陸文龍對自己卻壹點內疚感都沒有，就好像當年他在飛機上刺死了那個劫機者，壹點都沒有心慈手軟的春秋感懷！
　　看來他真是有這個命！
　　荀老頭喝口酒：“我自己是個不成器的手藝人，但妳能成器，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教妳，社會時代也不同了，我只是反復的提醒妳，堂口幫派永遠都是那麽黑的，妳別想得太美好，別老是只聽那些生意經，什麽都要占穩了，妳才能成為響當當的大爺！”
　　陸文龍輕輕沾點酒到舌尖：“大爺？”
　　荀老頭得意：“我要活下去，壹直看到妳被人人都尊稱壹聲六爺！在這壹畝三分地裏面無論哪條道上的人發生糾葛，只要六爺壹句話，大家都豎起大拇指言聽計從！這才是大爺，是舵爺！”
　　陸文龍就覺得好遙遠！
　　但……那樣的生活，應該也蠻過癮吧？
　　端起酒杯就敬了自己師父壹杯：“那我要慢慢折騰，折騰個好幾十年，妳也再活過壹百歲！”
　　荀老頭啰嗦幾句：“接下來，老楊壹定會被他們押著滿城瘋狗似的到處找這個家夥，妳得約束住妳的人，別露餡，只要口風把住了，難度不大，等過了這壹攤子才能放錢給弟兄們。”這老頭啊，陸文龍殺人越貨，他就真當成天經地義的事情，渾不在意。
　　陸文龍骨子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家夥，點點頭：“我想辦法讓人發現這具屍體怎麽樣？”
　　荀老頭瞇起眼睛盤算良久：“讓察二狗知道了……這事兒就必須要立案，要追查身份……水就混了，放債的那邊就知道老楊在做戲，不管他知不知情，他都壹定會被收拾！找人也不敢那麽放肆，我看行！”
　　陸文龍仰起脖子倒下壹杯啤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