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秋的衡山路，街上零星飄落著寬大的梧桐樹葉，有些已經泛黃並且佝僂著原本舒展的葉片，踩上去發出嘎吱壹聲脆響，只是不管它們是黃色的還是綠色的，從高處飄落的那壹瞬間就意味著屬於它們的短暫輪回已經結束了。
道路兩邊的梧桐樹仿佛開始謝頂的中年大叔，早已不復夏日的濃蔭蔽日，接連幾天的多雲天氣讓太陽的威力小了很多，羞羞答答的壹絲光線在地上投出壹片稀疏的光影然後迅速隱去，而我的心情也和這天氣壹樣陰郁。
我在路邊找了個空閑的長椅坐下，自己都吃驚壹個簡單落座的動作居然演繹出了退休年級才有的老邁之感，我掏出手機滑了壹下，壹萬兩千步，要知道現在才只是上午十點而已。
坐下才覺得壹身的疲憊之感向我襲來，我不禁長長吐出壹口濁氣，雙眼盯著眼前壹切活動的物體，看著他們從壹只眼睛的視野之內活動到另壹只眼睛的視野之中，直到消失在視線之外。
“叔叔。”
忽然壹聲輕輕的稚嫩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了壹下頭，只見是壹個看著應該是學齡前的小女孩，見我向她看去，大大的清澈的眼睛內有壹絲怯意又有壹絲希冀。
“怎麽了小妹妹。”
我掩飾住身體的疲憊感，努力做出壹副自認為非常和藹的笑容。
“叔叔，妳……妳坐在我的風箏上了。”
小女孩充滿童稚的聲音非常悅耳，我壹直聽的有些呆了。
“叔叔，我的風箏……”小女孩見我沒有反應，忍不住又說了壹遍。
“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哦，叔叔太累了沒註意椅子上還有東西。”我說著急忙探手從屁股下面抽出被我坐住半邊的壹只風箏，“看看壞了沒有，如果壞了叔叔賠妳壹個。”
小女孩從我手上接過風箏，拿在手裏看了幾眼，臉上露出壹絲笑意，“沒壞，謝謝叔叔，叔叔再見。”說著開心地朝壹邊跑去了。
我的目光順著她離開的方向望去，只見壹位女士正在二三十米開外的地方等著她，應該是她的媽媽，小女孩興奮地撲向了自己的媽媽，壹邊回頭沖著我的方向指了指說著什麽，她的媽媽寵溺地摸著她的頭，想來是在教育孩子自己勇敢地去向陌生人提出訴求，小女孩顯然是做到了，這讓母女倆都很開心，媽媽笑著牽著女孩的手走遠了。
這溫馨的壹幕仿佛壹股微風拂過我的雙眼，暖暖的，又有些……濕濕的，我的心不由得抽了壹下，那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看見隔壁鄰居家的孩子玩著任天堂紅白機，而我只能咽著口水，那是羨慕加嫉妒。
我嘆了口氣，從上衣內側袋中取出壹張折了兩折的紙，我強抑住雙手的顫抖將它慢慢打開，那是壹張診斷書，在那壹瞬間我仿佛著魔壹般自欺欺人地想要在上面看到壹個不壹樣的結果，但是可想而知，我那被淚水浸潤的視線使得紙上的內容映入眼簾時壹片模糊，可是紮心的是其中三個字卻特立獨行般的清晰可見——無精癥！
理所當然的結果，卻讓我的心又被針紮了壹次，折起紙重新塞回衣兜，這時候，電話響了。
我看了壹眼來電顯示，平靜地按了接聽鍵。
“餵。”
“餵，老公。”電話是我的妻子宋安娜打來的。
“呃……怎麽樣？”她在電話裏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陷入了沈默，然後對著電話吐出壹個長長的鼻息。
電話那頭也隱隱傳來壹聲輕嘆，“沒事的，別有什麽壓力，等妳回家再商量吧。”
“嗯。”我不知該說什麽。
“對了，妳還回去上班嗎？”
“請了半天假，但是今天沒什麽事，下午也不想去了。”
“嗯，要不……我下午也請假吧，我們去喝個下午茶。”
“不用了，我沒事，我再逛壹會兒就回家了。”
“嗯，要不，妳晚上來接我下班吧，我們去外面吃。”
此刻的我心情早已落到谷底，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本想順嘴拒絕，但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想了想說道，“好的，妳快下班了打電話給我，我來接妳。”
“嗯嗯。”電話那頭顯得有些高興。
我叫朱錦彥，我出生在壹座內地的小城，雖說小，學過中國近代史的壹定聽說過她的名字，我在那裏度過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高中時考上了省會的重點中學，從此開始了離家獨立的生活，高考時我抱著非大城市不去的想法並且最終考取了上海交通大學，本碩連讀讓我在這座充滿誘惑的城市呆了六年。
畢業的前夕，我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糾結之中，是帶著大都市名牌大學的光環回去老家做壹個體制內旱澇保收的公務員，還是在這個曾經的冒險家樂園博壹個遠大的前程。
最終讓我下定決心留下來的是壹個女孩的出現，那是畢業前的壹次離別聚會，想到即將各奔東西，此生不知能否再見面，壹桌男男女女哭得稀裏嘩啦的，其中有壹個不知所措的身影吸引了我的註意，她不是我們壹屆的同學，而是壹位同學的表妹，壹名本校的大壹新生。
那晚上，醉得不是太厲害的我和她壹起把她的表哥，我的同學送回了家，累出壹身汗的我顧不得同學父母留我喝杯茶的好意離開了他們家，因為我想著追出去看看能否再次見到早我幾分鐘離開的那道靚麗的身影。
我走出樓道，夜晚的涼風拂過汗涔涔的身體，透心的涼意讓我舒服的打了個酒嗝，終究還是沒能看到她，我自嘲地笑了笑，朝著小區的出口走去。
“誒，是妳啊，妳還沒走呢？”
剛走到小區大門口，就看見她從另壹條路上走了出來。
“啊！對啊，妳表叔表嬸想留我坐壹會兒，我想著再不回去宿舍就關門了，這就走了，妳這是去哪兒？”
我的心裏壹陣激動。
“哈哈，我剛才光顧著聽妳們悲歡離合了，到家才發現沒吃飽，我去對面肯德基買個漢堡去。”她說著不好意思地撩了壹下壹頭長發。
“妳也住這小區？”我問道。
“對啊，就住他們對面那幢房子。”說著為我指了壹下。
我打量了壹下她，上身短袖T恤配下身牛仔熱褲的打扮時尚又不失性感，尤其是壹雙大長腿雪白而筆直，腳上壹雙白色的耐克鞋遮住了那雙誘人的小腳丫，我的心裏忽然鼓起壹陣勇氣。
“那個……要不我陪妳去吧。”
“哦？妳不怕宿舍關門？”她歪著頭看我，壹臉笑意像是只成了精的小狐貍。
“沒事沒事，現在趕回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要是晚了我就住同學那兒去，他在外租房子。”
“哦？男同學女同學呀？”她還是歪著頭，笑得有些賊兮兮的。
“是男同學，別誤會，哈哈。”我打了個哈哈，然後迅速調轉話題，“對了，我才發現妳長得好高啊，能冒昧問壹下多高嗎？”
“哦，我172，妳呢？”
“呃……我……178。”
“真的假的？”
“真的，我就是有那麽壹點微胖，看著不顯高，不像妳那麽苗條，看著能有175。”
“呵呵，好吧，妳說多少就多少吧。”
“真的，我不騙妳……”
就這樣，我和壹個認識不久而且還小我五歲的女孩在肯德基聊了兩個多小時，要不是她的父母打電話叫她回家，我們估計還能接著聊。
那天之後，困擾我的去留問題忽然變得不那麽困擾了，我決定留在上海繼續發展，畢業後我進了壹家中等規模的外企，做起了本專業對口的工作。
壹年後，也就是她大二那年，我生平第壹次鼓起勇氣向壹個女孩表白，別怪我遜，其實我在大學期間談過壹次戀愛。
說來妳們別不信，還是那位大我壹年的學姐倒追的我，我當時很吃驚也很得意居然會有漂亮學姐主動追我，這很是讓我的虛榮心膨脹了壹下下。
但是好景不長，交往不到壹年我才發現，我只是那位欲望極強的學姐眾多男友中的壹個，說難聽點連男友都不算，最多算是個性伴。
心灰意冷之下我在余下的兩年學業保持了感情的空窗，直到向宋安娜表白。
就這樣，我們倆順理成章地開始了屬於我們的戀情，壹開始，我不是沒有擔心過外形出眾的她也只是將我當做備胎。
但是相處壹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這樣的質疑是多麽的可笑，她是個非常傳統的女孩，別問我為什麽下這樣的結論，生活中的細節是騙不了人的。
只是有壹點，我們真正深入對方的那壹天我發現，她已經不是處女了，為此我有那麽壹瞬間的恍惚與失落。
但是看著她眼淚汪汪地對我說著抱歉的話，我能做的就是將她使勁擁入懷中，發誓以後好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