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我也希望妳不要介意

　　永加中學位於方柏家北面，約有四五公裏路程，騎車十幾分鐘就能到。
　　方柏回來時，單手騎車，要多瀟灑就有多瀟灑；
　　這壹次趕去永中，右手不得不搭上車把，雙腿輪起來，風風火火沖去。
　　他知道伯母家，十多分鐘後，來到永中教職工區域。
　　今天是周末，學校開放，門衛看他模樣不像是混混就放他進去了，再加上教工宿舍區管理本來就不嚴，與教學區分開管理。
　　2棟1單元，302室，這是他伯母的家。
　　方柏剛上2樓，就聽到他母親與伯母在說話了。
　　看到母親站在門口，方柏就有壹股火氣，這伯母連門都不請她進屋裏坐。
　　他母親在學校做後勤工，極少來探訪她家。
　　伯母平時在學校碰到母親從來不理睬母親，就怕同事知道有個親戚在學校當後勤丟她臉。
　　「方柏這孩子我是清楚的，高考分數離本科線差壹大截，以他目前的情況，復讀也難考得上本科。
　　我們學校對復讀生有嚴格的要求，像方柏這種情況是不收的，這點我沒辦法幫妳。
　　現在打工把自己手指弄斷了，也不知道妳們怎麽想的，送他去打工，還不如送他隨便讀個職業學校有個技術好點。」
　　陳霞管復讀班，方柏的成績勉勉強強，但復讀考上本科也不是那麽容易。
　　這種窮親戚真是煩透了，如果成績非常好的話，她倒不在乎這點，班裏多壹名重點大學生，看在獎金份上她還能勉為其難收下他。
　　這成績差不說，都斷手指成殘疾人了還想復讀，自己都認不清自己是命賤，還苦苦掙紮個什麽鬼，被人知道他們是親戚關系還還害她被人指指點點，影響她在學校的名聲。
　　「嫂子，阿柏學習很努力的，他說有信心考上大學。」
　　「年紀輕輕就喜歡吹牛，反正以我的補考經驗，他考上的概率是非常低。
　　妳看小海，今年就考上了申城工業大學，也是很不錯的本科，要是努力點，或者復讀的話，說不定交大都有希望了。」
　　這年頭考上本科都不容易，申城工業大學也是壹所非常不錯的本科，陳霞很喜歡在他的復讀學生面前凡爾賽「我兒子就是太貪玩了，才考上工大，要不交大有希望了，我希望妳們努力壹點，不要像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實在沒法，那只能去其它學校復讀了，嫂子能不能借點錢，明年還。」劉鳳清臉上發愁，想了壹個折中的辦法。
　　「哎呀，碰不上時候呀，二弟昨天還來了問過，我們現在真沒法呀，小海剛上大學，我們還欠了壹筆債。」陳霞眉頭緊皺，搖頭嘆氣表示無奈。
　　她錢放銀行都還有利息賺，借給他？！
　　哼，能不能拿回來都是個問題。
　　站在二樓樓梯的方柏聽到兩人對話心裏頗不是滋味，就算不想借，也會問需要多少，最終抹不開兄弟面子借少點，而不是問都沒問借多少就直接拒絕。
　　方柏清楚他伯母為人，也沒指望她能借錢，直接走上去跟母親說：「媽，不用借，我已經定好在甌北壹中復讀了。」
　　「阿柏，妳怎麽來了？」
　　方柏母親看到兒子有些驚訝。
　　「咦，方柏也來了呀，我剛才所說可是掏心話，妳堂哥今年剛考上申城工業大學，在大城市讀書花錢可大了，我們還欠了壹屁股債。
　　如果能借，妳爸昨天來，我們就借了。」
　　方柏沒有回應，只是笑了下，直接拉母親走。
　　伯母看他方柏這樣，嘮叨著這孩子壹點不懂禮貌，見長輩都不打招呼的，暗罵這種孩子就算考上大學，也不會有什麽好出息。
　　到了樓下，母親壹臉喪氣：「阿柏，媽會給妳借到錢的，妳安心復習就好。」
　　「媽，我剛才說了，不要求那婆娘。」
　　「妳這孩子，說話怪裏怪氣的，再說她也是妳伯母呀。」
　　「人家可不認我們這種窮親戚，以後妳在學校別給她好臉色，我們不求她什麽，這麽多年過去，除了諷刺挖苦，妳見人家幫助過我們嘛。
　　我剛才說了，我已經解決錢的問題了。」
　　「妳哪裏來的錢？」
　　「找老板要賠償的，有壹千多，再加上我幹活的那兩個月工資，除去買輛自行車，暫時夠用了。」
　　方柏不敢說五千，主要是不能讓父母擔憂，壹千多賠償還在合理範圍內，多了的話，父母覺得他真幹壞事了。
　　「妳老板怎麽同意補償妳錢？有那麽好心？」
　　劉鳳清有些不相信，但她兒子壹般不說謊，信了五分。
　　「回家再說吧，壹會兒天就黑不好騎車了。」
　　兩人來到自行車棚，母親看到兒子打開壹輛新自行車的鎖，看來拿到補償金多半是真的。
　　她自己也打開自行車鎖，騎上車和兒子回家。
　　回家路上，方柏心情頗為復雜，想不到碰上這種糟心事。
　　就算沒錢，寧願乞討，也不要向他伯母家借錢。
　　復讀的事，自己得努力點，要不考得不好，又被人家諷刺壹回，還影響自己上學計劃。
　　有些親戚，可不希望別人比自己過得好。
　　妳若過得不好，巴不得多踩妳壹腳，落井下石，更別提幫妳。
　　活了那麽多年，方柏對這種事看得比較淡。
　　對他來說，只要自己過得好就行，生活是自己的，並不是過給別人看。
　　但實際上，他還有家人，避免不了世俗，自己過得不好父母就被人笑話，被人看不起。
　　將近六點鐘時，方柏和母親回到家裏，父親也剛從外面回來，說村裏的豬肉不新鮮了，跑到鎮上去買了半斤豬肉。
　　方柏聞言，想不到父親為了買半斤豬肉，來回走了幾十分鐘的路，壹股辛酸味湧進心頭。
　　快要炒菜的時候，方石走出廚房，遞給方柏壹個500毫升裝的空酒瓶和壹塊錢：「阿柏，家裏沒醬油了，鹽也快用光了，到村小賣部打斤醬油和壹包細鹽。」
　　「好勒。」
　　方柏楞了壹下，笑呵呵接過空瓶子和錢，往印象中的小賣部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如果不是看酒瓶上還有壹丁點醬油，他都不記得是打醬油還是打醋了。
　　小賣部在村中位置，走了幾分鐘才到。
　　瓦房蓋的小賣部，屋內可賣的商品僅有二三十樣，全是家庭生活用品，從鎮上供銷社進貨賣的。
　　「三公，打壹斤醬油。」
　　方柏把瓶子放在櫃臺上，向坐在長板凳上的壹個年齡六十多的禿頭老人喊道。
　　村裏年輕壹輩都是這麽稱呼這老人，與方柏家沒有什麽親戚關系。
　　「好噶。」
　　散裝醬油放在大瓦缸裏，三公笑呵呵打開瓦缸蓋子，壹股醬香味飄蕩在屋裏。
　　然後打開空酒瓶蓋子，用竹提子把醬油從缸裏舀出來，再通過漏鬥把醬油倒到空瓶子中，壹提就是壹斤，差不多裝滿空瓶子。
　　方柏也不知道有沒有壹斤，反正三公不可能稱的，壹斤只是本地叫法，妳說打壹瓶，人家還是給妳裝壹提。
　　妳要是說買九兩，純粹是找茬。
　　他打醬油的壹會兒，在店裏閑聊的幾個村民往他手上多看了幾眼，方柏也理解，如果是別人受傷，他也會好奇心多眼幾眼。
　　壹斤醬油要五毛錢，方柏付完錢提著壹瓶醬油，剛走出小賣部幾步，還真忘記買鹽了，又走回店裏買了壹袋鹽。
　　他還記得以前，父母讓他到店裏買生活用品，出門前都要叮囑他兩三次，結果他回到家裏還是買漏了，經常跑兩趟路。
　　方柏走回小賣部時，就聽到店裏的村民在議論他的手，基本是說他往後賺錢難，要打壹輩子光棍，甚至有人說他家人怎麽樣怎麽樣。
　　看到方柏返回買鹽，還被他聽見了，剛剛還高談闊論地村民們尷尬地互相看看，沒再吭聲。
　　「我們講的也是事實，希望妳不要太介意，年輕人要大度。」壹口黃牙的老頭子卷起土煙，蹺著二郎腿，似笑非笑。
　　「咳，妳說的哪裏話呀，妳老光棍都幾十年了，多年積蓄娶的媳婦跟人跑了，養了十多年的孩子還不是自己親生的，比起妳，咱還介意啥呀。」
　　方柏邊笑邊說買好鹽，人畜無害向這老七公說，「我也希望妳不要介意。」
　　如果只是說他，方柏也不至於生氣，但評到他家人去，他就不客氣了，況且不是同壹個大隊的村民，前世這老頭可沒少咒他。
　　呵呵，
　　真愛踩著人家傷口上撒鹽，他就敢在對方瘡口上潑硫酸！
　　有仇，當場就報。
　　過夜，那都變餿了。
　　「誒，妳這小兔崽子罵人咧，真沒教養，妳爸媽咋個教妳的。」老七公立馬粗了脖頸子，紅了眼，壹副要沖上來打方柏！
　　「老七公，人老了要大度，不要跟我們這些小輩計較哈，況且我講的也是事實。」
　　方柏說完後，趕緊離開小賣部，要不然這個壹口黃牙的老頭子噴他壹臉口水，晚上哪還有胃口吃飯，吃虧的還是他。
　　「算了算了，老七，他說的也是事實，別跟小輩見識。」屋裏壹些人拉住老頭，免得他真跑去打人，壹些人也幸災樂禍嘲笑他。
　　那頭子聽到方柏這麽罵他，又被屋裏的笑他，感覺很沒面子，從地上拿起自己的拖鞋往走到門口的方柏扔去。
　　只是，方柏有靈性地屁股壹扭，鞋子蹦跳了幾下，最終翻滾插到壹堆牛糞上，氣得老頭子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走在回家路上的方柏，壹想到那老頭子的生氣模樣，像個小孩壹樣樂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