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不該

　　“先兆流產，要多註意休息，好好養胎。”
　　蘇勝的反應很快，他直勾勾盯著醫生，用冷靜到可怕的語氣，問：“妳說什麽？再說壹遍？”
　　醫生把手裏的單子放在桌上，讓他自己看：“孕九周。”
　　蘇勝看也沒看，轉身就走，醫生診室的門被摔得作響，謝楚鈺筆直地站在辦公桌前，垂眸看向那張B超單。
　　黑白的影像照出胎兒的形狀，彎彎的像顆小花生。
　　插在褲兜裏的手握緊，謝楚鈺閉了閉眼，呼吸不自覺加重，他把那張B超單拿在手裏，跟著出去了。
　　夜裏的住院病房很安靜，只有偶爾護士經過走動的聲音，走廊的白熾燈把謝楚鈺的身影拉得很長，他聽見了蘇勝壓抑的怒聲。
　　“是不是鐘宴庭？妳跟他住過。”
　　“不是。”蘇艾真的聲音很虛弱，但意外的堅定：“我跟他解除婚約就沒見過了，爸，妳別這樣。”
　　“那是誰幹的？”蘇勝難以克制的喊出聲，謝楚鈺背靠在病房門外的墻上，手裏的B超單被捏得很皺。
　　護士壹臉為難地想要過來勸阻裏面的聲音小壹些，謝楚鈺對她搖搖頭，示意別管，護士就只好又走回去。
　　病房裏的蘇艾真坐靠坐在床上，氣色很差，嘴唇發白，他沒有辦法緩解父親的怒氣，但他也不能告訴他肚子裏的孩子是哪來的。
　　他沒想要說出謝楚鈺的名字，本身他跟謝楚鈺之間就不是可以生孩子的關系，這是意外來的。
　　醒過來那會兒，病房裏只有他壹個人，護士跟他說他得好好休息，寶寶暫時沒事，他呆滯地盯著天花板，想著應該要把孩子打掉，但好像又不太舍得，這是謝楚鈺留給他唯壹的東西，是壹個很珍貴的小生命。
　　但是留下又很自私，他想，他不能這麽自私。
　　“不說？行，那我就壹個個查，妳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爸……”蘇艾真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讓父親不要這麽生氣，只能壹聲聲求他，起碼今天可不可以先放過他，他覺得有點累：“求妳。”
　　蘇勝的眼圈壹周都因為怒意而發紅，蘇艾真撐在床上的雙手在抖，興許是覺得他像是隨時要倒下，蘇勝才放過了他。
　　“妳不說他是誰，妳想壹個人生下來？”
　　蘇艾真呆滯了幾秒，隨後搖頭，他不知道，理智告訴他應該要打掉的。
　　但這個孩子在他心裏就跟謝楚鈺壹樣，放棄沒那麽容易，那是他喜歡了那麽久的Alpha的孩子。
　　可是小楚要戀愛結婚的，他把孩子生下來算什麽？對誰都不公平。
　　內心的掙紮在痛苦中淹沒，蘇艾真覺得頭暈，他還沒跟寶寶呆多久呢，就這麽分開的話，很舍不得。
　　再多陪壹個晚上也好。
　　病房的門被推開，伴隨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門又被關上，謝楚鈺面無表情地跟蘇勝對視。
　　“不用找，是我。”
　　蘇勝的氣根本沒消下去，腦子壹時都沒轉過彎來，“什麽是妳？”
　　謝楚鈺看向正在發楞的蘇艾真，Omega的眼角濕潤，看上去很茫然，他轉過臉對蘇勝說：“孩子是我的。”
　　他眼看著的蘇勝的臉從僵硬變得暴怒，衣領被揪住，壹股力道將他推到墻上，粗重的呼吸連綿不絕，拳頭落下來，他沒反抗，嘴角嘗到了血腥味。
　　“爸！”蘇艾真扒著床喊他，焦急得嗓子都在顫：“別打。”
　　“妳想幹什麽？”他打得很用力，壹邊打壹邊質問：“妳到底想幹什麽？”
　　謝楚鈺覺得挺好笑的，他想幹什麽？他還想問呢，有誰能告訴他嗎？
　　易感期跑過來的蘇艾真，現在懷了孕，還差點流產。
　　有人沖過來攔住了蘇勝繼續揮下的拳頭，謝楚鈺脫力般彎著腰咳了好幾聲，血腥氣蔓延在口腔裏，他把嘴裏的血咽了下去。
　　謝正擋在謝楚鈺跟蘇勝中間，看樣子是跑過來的，頭發有些亂，伸手勸道：“妳別沖動。”
　　“被搞大肚子的不是妳兒子妳當然能冷靜了。”蘇勝無法控制地譏諷道：“死壹個凈秋還不夠，要把艾真也搭進去是嗎？凈秋是為誰死的啊？他死了，妳搞搞清楚，活著的是艾真！”
　　九年過去，蘇凈秋已經不在這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車禍是意外，不提就罷，但蘇艾真懷了謝楚鈺的孩子，他沒有辦法忍受。
　　蘇艾真腿腳不便，又是Omega，這事絕對是謝楚鈺的責任，但他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他很難想象，也不敢去想。
　　他兩個孩子都被謝家糟蹋，他接受不了。
　　蘇艾真哀聲懇求著：“爸，不是妳想的那樣。”
　　“怎麽？妳是自願？”父親壹句反問讓他啞口無言。
　　是自願，但他不能這麽說。
　　謝楚鈺從頭到尾壹聲不吭，謝正讓他先出去，還不忘安撫蘇勝：“會給妳壹個交代，先讓艾真好好休息，我們出去說。”
　　三個人離開後，病房恢復了安靜，護士走進來，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需不需要做檢查，他搖頭說不用，只是很累，想睡覺。
　　護士扶他躺下，替他關了燈，只留了床頭壹盞小夜燈。
　　“有事按呼叫鈴。”
　　“好。”
　　身體比腦子要覺得疲憊，再次醒過來時，床頭的黑影嚇他壹跳，他驚呼壹聲，看到眼前的人，不確定地問：“是小楚嗎？”
　　Alpha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暗淡的夜燈照不到他的臉，只能看清模糊的輪廓，蘇艾真是憑借信息素的氣味來確認的。
　　謝楚鈺沈默著，蘇艾真就自己扶著床頭坐起來，他想去摸燈的開關，謝楚鈺率先開口叫他。
　　“蘇艾真。”
　　心跳突然變快，蘇艾真卻摸向了肚子，尋求安全感壹樣，“嗯，怎麽啦？”
　　“易感期那天，是我給妳打的電話。”
　　蘇艾真眨了兩下眼睛，謝楚鈺接著說：“我打錯了，妳應該知道我想打給誰。”
　　有點冷，蘇艾真默默把被子往身上拉。
　　他當然知道，那天Alpha抱著他的時候，喊的還是凈秋的名字，而他還毫無羞恥地應著，假裝是弟弟，就這樣跟謝楚鈺上床了。
　　謝楚鈺怎麽也不可能主動給他打電話，但當時太過擔心，他想不了太多，等意識到時就後悔了。
　　燈還是被打開了，刺眼的光線讓他瞇起了眼睛，慢慢睜開，看到了謝楚鈺臉上的傷。
　　嘴角破了很大壹塊，血跡還凝固在上面，蘇艾真壹下子心軟，輕聲問：“疼嗎？”
　　“妳懷孕了。”謝楚鈺無視他的話，問道。
　　蘇艾真明顯慌亂起來：“我吃過藥，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吃了……”
　　他沒有辦法給出合理的解釋，最後幹脆道歉：“對不起。”
　　“為什麽要來？”
　　謝楚鈺的聲音太冷淡了，他原本以為Alpha怎麽也都會很生氣的。
　　“我都沒接妳的電話，妳過來幹什麽？”謝楚鈺像是非要壹個答案似的，語氣終於有了點波瀾，“妳是不是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啊？”
　　蘇艾真木木的，說：“妳是……凈秋的男朋友。”他比誰都清楚。
　　“他死了。”
　　“嗯。”蘇艾真低著頭沒去看他。
　　病房裏壹度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蘇艾真想了想，還是說：“明天我會找醫生，孩子，不要了，對不起，是我沒分寸。”
　　“不要了？”
　　“嗯。”
　　“小楚。”蘇艾真又跟他說：“妳不該承認的。”
　　“不承認，然後呢？”
　　然後什麽？他會把孩子打掉的，他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壹樣，總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他再不舍得，也知道，他不能生下這個孩子，但是曾經有過壹個，也很好了。
　　“妳從家裏被送到醫院，懷孕的事應該都傳開了，妳說打掉就打掉？”
　　蘇艾真沒明白謝楚鈺話裏的意思，但他也沒敢問為什麽Alpha要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其實不承認沒關系，沒人會懷疑他，意外已經發生，及時止損就可以。
　　謝楚鈺的視線壹直落在蘇艾真的後頸跟側臉，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仔細看過這個人了，很瘦，巴掌大的臉，性子還是跟以前壹樣，說話很溫柔，無論怎麽對他說重話，也不太會發脾氣。
　　“小楚......”
　　謝楚鈺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個子很高，影子蓋住蘇艾真瘦弱的身體。
　　“蘇艾真。”
　　蘇艾真盯著鋪在眼前的影子，指腹在上面摸了摸，謝楚鈺每次叫他名字的時候，他都說不上來什麽感受，只是覺得太陌生了。
　　他不喜歡這種陌生，但又無可奈何。
　　謝楚鈺說：“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