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從邕州而來的聖旨
穆桂英平南 by zzsss
2021-7-23 10:39
當石鑒帶著五名武士到了桂州城外的時候,已過午後。他對武士們道:“桂州守備森嚴,妳們壹身宋軍號衣,想入城內,比登天還難。不如換上百姓衣裳再入城計較!”
五名武士皆下馬換衣,頓時都改頭換面,成了地道的廣南百姓。六個人將兵器暗藏在衣內,才進了城中。石鑒指著北面的城樓道:“此乃僮軍關押穆元帥所在,不知金花小姐是否已成功營救……”
“滾開!找死嗎!”壹聲厲喝打斷了石鑒的說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背後就結結實實地挨了壹腳。
“沒看到欽差大人到來麽?還不閃開!”壹名僮兵對著石鑒等人耀武揚威地吼著。
那幾名武士原是余靖將軍身邊護衛,在軍中也是高人壹等,哪裏受過這樣的欺淩,怒著要拔刀上前拼命。石鑒急忙將他們的手按住,低聲道:“各位休要魯莽,壞了大事!”
武士們這才強按心頭怒火,忍著不發,暗自道:“別教妳這奴才落進我們的手裏,不然有妳好看!”
石鑒和武士們連同著在街上行走的百姓,都被驅趕到了壹旁。只見有百余名僮兵,簇擁著壹個戴著高冠,穿著壹身絳袍的中年儒士。儒士約五十多歲的年紀,面目枯瘦,形同枯槁,仿佛是壹具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幹屍,令人不寒而栗。他的壹對細長眼睛,渾濁而無光,瞳孔竟是灰色的,望著遠方,似看非看。臉上堆滿了褶子,表情僵硬,似笑非笑。兩旁的百姓見了他,不用僮兵驅趕,都嚇得畏縮起來。
“咦?他怎麽會來這裏?”石鑒望著那名儒士,低聲道。
武士問他:“這人是誰?”
石鑒道:“此人乃是大南國丞相黃師宓,為南王儂智高之左右手,僮人稱其堪比蜀漢之諸葛,興唐之英國公。儂智高敢稱霸西南,皆出其人之謀。”
“哦?那他不在邕州待著,跑來桂州幹什麽?”武士問道。
石鑒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道:“不如這樣,前面壹裏地,有壹家客棧,妳們五個先到客棧裏去歇息,待我混進城樓去刺探壹番消息,等下再來與妳們會合如何?”
武士們道:“也好,大人當小心行事!”
石鑒與眾人分別後,悄悄地尾隨在黃師宓壹行人之後,只見他們並不停留,壹路往北樓城堡而去。石鑒暗忖:“黃師宓此時駕臨桂州,定有萬分重要之事。
我當趁機混入城樓之內,方能打探到消息。“當他跟到城樓之前,頓時傻了眼。
城樓前兵甲森嚴,三步壹哨,五步壹崗,守衛地密不透風,別說是個人,就算是壹只蒼蠅,恐怕也難飛進去。
石鑒眼睜睜地看著黃師宓壹行進了城樓,忽然靈機壹動,跑進壹條街角拐巷,丟了藏在衣下的兵器,又去大街上買了壹些米粉和三花酒,裝了滿滿壹車,向城樓推去。
“什麽人!站住!”果不其然,壹名身披甲胄的僮軍士兵將石鑒攔了下來。
石鑒連忙滿臉堆笑道:“這位爺,方才黃丞相路過小人的鋪子,見小人的米粉和美酒甚好,便花了銀子,讓小人送來此處。請大爺開恩,放小人進去交貨便了!”
“是嗎?”那僮兵半信半疑,打量著石鑒。
“千真萬確!”石鑒點頭哈腰地道,“妳看,丞相賞小人的銀兩還在這裏呢!”
說著,便掏出幾錠碎銀子,往那僮兵的手裏塞去。
幾乎整個大南國的人都知道,黃師宓最愛的是桂州的米粉和三花酒。儂軍剛下桂州之時,曾讓人送了整整三大車到邕州。那僮兵將銀兩接在手裏,掂量了壹番,道:“算妳通曉事理!不過如今宋軍兵臨城下,細作甚多,我還是要搜查壹番,方能讓妳進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石鑒不停地彎腰點頭。
那僮兵摸了摸石鑒的身,又翻了幾遍他的車子,果見沒帶什麽兵器,心道:“諒他這小小的平頭,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何況,到手的銀子,怎能不賺?”
便對石鑒道:“此地乃軍機重地,進去之後,不能亂跑。要是被人發現,可別怪我沒有提醒妳!”
石鑒連連稱是,推著壹車貨物就往裏走。但他喬裝購貨,已經浪費了不少時光,待他進了城樓,卻已尋不見黃師宓等人的蹤影。“若是軍機大事,定是在前廳議事!”他這樣想著,就將那貨車往灌木叢裏壹推,掩藏起來,自己拔腿就往前廳跑去。剛跑了幾步,便意識到不妥。這大白天的,他壹個平頭百姓在城樓內到處亂跑,豈不惹人懷疑?
好在石鑒功夫不錯,只見他輕輕壹躍,便上了屋頂。雖然人在屋頂,他也不敢像晚上那樣,明目張膽地在屋脊上行走,只能放低姿勢,幾乎是用爬的,往前廳而去。
才過了幾個房梁,便已到前廳。石鑒藏身在檐角之後,輕手輕腳地揭開瓦片,向下張望。前廳中早已擺好了香案,壹個枯瘦的身影筆直地站立在香案之後,手上托著壹卷黃龍緞布。
“原來,黃師宓這老鬼是來宣讀聖旨的。”看到這裏,石鑒才恍然大悟。
過了好久,才見儂智光兄妹二人匆匆入了前廳,見到黃師宓,好壹番寒暄。
三人各自客套了幾句之後,黃師宓道:“儂智光、儂智英接旨!”
兄妹二人趕緊跪倒在香案之前,稽首道:“吾皇萬歲!”
黃師宓展開聖旨,用冰冷沙啞的聲音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受命於天,統理兩廣,奠基南國,宇內臣服,四海畏威。前者余靖、孫沔等輩,不自量力,挑戰天威。朕少加偏師,令其膽喪。今者邕州京都既定,又有楊門寡婦穆桂英,統領豺豹,兵薄桂州。朕弟智光,以桂州城薄,駐軍老羸,馳章告援。朕念桂州,乃國之屏障,失之,則半壁不保,得之,則兩湖可薄。既得援書,發傾國之力,以抗宋軍。然援兵未出邕州,卻得喜報,先敗後勝,俘獲敵帥,實有雲臺之才,淩煙之功,朕心甚慰。然宋師尚屯全州,兵鋒未減,必然傾巢南下。朕恐有失,特下旨意,即日將穆桂英檻至邕州,聽候發落。欽此!”
“什麽?”儂智光聽了聖旨,勃然大怒。在聖旨之中,儂智高對於他在桂州城下取得的戰績僅以寥寥數語帶過,卻責令他馬上把穆桂英押送到邕州。他本向邕州告急,不料沒有等來援兵,卻等來了剝奪他戰果的聖旨。
黃師宓收起聖旨,把眼壹瞪,道:“怎麽?三王難道要拒不接旨?”
儂智光憤然起身,道:“這是什麽狗屁聖旨!本王要親赴邕州,去向二哥問個明白。那穆桂英可是本王俘虜的,為何要將她押到邕州?”他本想羈留穆桂英,獨逞獸欲,壹道聖旨將他美夢打破,自然不樂意了。
黃師宓勸道:“陛下還不是為了安全考慮!三王也知道,宋將之中,最能征慣戰的,當屬穆桂英了。如果她被宋軍救走,那豈不是白白丟了這名重要人質麽?”
儂智光罵道:“既然知道,為何不派兵增援桂州,反而要將穆桂英押走?”
黃師宓道:“援軍已在路上,不日即到。只是聖旨先行而已!”
儂智光還欲再說,壹旁的儂智英卻拉住了他,道:“三哥休要動怒。如今二哥已是大南國皇帝了,如果連妳都違抗他的聖旨,那讓他如何服眾?”
儂智光依然不饒,道:“他要服眾,卻是要先讓我服!當年我與他出逃交趾,流離廣南,如今卻對我指手畫腳,我便是不服!”
儂智英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二哥只是讓妳將穆桂英押送過去,卻沒提起楊金花。只怕是他還不知道楊金花被俘之事。穆桂英已被多人玷汙,他要便讓他拿去便了。三哥獨自留著楊金花狎玩,亦是美哉!”
聽了儂智英的話,儂智光的氣才消了下來。兄妹二人重新跪地,道:“臣弟臣妹接旨!”
黃師宓這才將聖旨交到了二人手中,將他們扶起,道:“三王、長公主快快請起!”
三人壹邊寒暄,壹邊分賓主落座。黃師宓道:“三王壹戰擒獲宋帥穆桂英,實乃可喜可賀。相信此番回京,本相向陛下復旨之後,陛下定然多有封賞。”
儂智英害怕她的哥哥再出惡語,急忙接話道:“這也是陛下洪威浩蕩,才得以令桂州旗開得勝。丞相實在過獎了!”
黃師宓點點頭,道:“本相聽聞穆桂英壹介女流,卻曾大破遼國天門陣,斬獲數十萬之眾,督師席卷西北,令西夏王李元昊俯首稱臣,不敢進犯。其威揚於天際之上,其勇震懾於四海之內,雖久聞大名,卻遺憾未見其真容。今三王既已俘虜了穆桂英,能否讓本相壹開眼界?”
“不行!”儂智光大聲道。他之所以如此緊張,是因為他們兄妹急匆匆的出來,穆桂英和楊金花還被壹起捆綁在後廳。如果此時帶著黃師宓去見穆桂英,必然楊金花的身份也將曝光。
還是儂智英機靈,接過話頭道:“大人從邕州不遠千裏而來,想必已是鞍馬勞頓,風塵仆仆。不如先讓我兄妹二人備下酒席,為大人接風洗塵如何?明日大人押著穆桂英上路之時,自然有的是機會可看。”
黃師宓見儂智光兄妹二人截然不同的態度,不免心下生疑。但無奈儂智英說話甚是在理,無可反駁,又何況這二人乃是大南國的皇親國戚,和皇帝儂智高血脈至親,不好輕易得罪,便道:“既如此,本相也不能拂了三王和長公主的好意,今夜便多加叨擾了!”
壹直臥在屋頂的石鑒適才聽說黃師宓要去看穆桂英,心下甚喜。這樣壹來,他就可以尾隨而去,知道穆桂英被關押在何處。不料儂氏兄妹壹番拒絕,心中好生失望。忽然,他身子壹抖。“楊金花不是昨日夜裏潛入城樓去營救穆桂英了嗎?
怎麽穆桂英還被關押其中?難道楊金花沒有得手?那她現在又在何處?“他繼續往下聽,誰知底下的三人,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聊至傍晚,竟壹同起身去赴酒宴了。
石鑒知道繼續探聽下去,已是得不到更多消息,便悄悄從屋頂下來,潛行至灌木叢邊,將車上的米粉和三花酒在土裏挖了個洞掩藏起來,推著壹輛空車出了城樓。壹路上,僮軍只道他是給黃丞相送貨的走卒,也沒多在意他。
石鑒出了城樓,將車子壹扔,飛身向他和武士們約定的客棧奔去。已天色已晚,武士們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他,見他安全回來,才松了口氣。
武士們已經給他備好了酒菜。石鑒壹見,這才覺得腹中饑餓,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些東西。
武士見他緩過些氣來,便問道:“大人,消息打探得如何?”
石鑒壹邊嚼著菜,壹邊回答道:“沒有打探到金花小姐的下落。倒是探聽到了穆元帥尚未脫險,被敵人關押在某處。邕州那邊來了聖旨,明日要將穆桂英押送過昆侖關,去聽候處置。”
眾人壹聽,捶胸頓足道:“這可如何是好?”
石鑒將壹口菜囫圇吞下,招呼壹名武士道:“取地圖來!”
“嘩啦”壹下子,桌上的碗盤被挪到了壹邊,空出壹塊地方了。幾個人展開壹張地圖,是整個廣南西路的軍用地圖。他們將壹盞如豆的油燈壓在圖紙上,在桌子四周圍了起來。
石鑒指著壹處城標道:“此處是我們所在,桂州城。此去邕州,有千裏之遠,途經三路二關。此三路為桂州、柳州、賓州,唯柳州與桂林相近。若由桂州啟程,首站必是柳州無疑。兩地相距約三百余裏,我們可在此間動手營救!”
石鑒此話壹出,武士紛紛表示異議:“黃師宓壹行百余人,我們才六人去劫囚車,如何匹敵?”
石鑒道:“誰說我要劫囚車了?我們可以偷囚車!”
“偷囚車?”眾人不解。
石鑒點頭道:“沒錯,可以趁黃師宓壹行紮營之時,趁夜摸進營地,救出穆元帥!”
壹武士道:“想法倒是不錯,可惜桂州和柳州之間,尚有壹道關卡,名曰攔馬關,距離桂州不到二百裏地。據我軍探子報稱,由儂智高之四弟儂智尚把守。
如黃師宓壹日疾行,由朝至夕,抵達攔馬關過夜也並非難事。關內兵員雖不滿千,但要在戒備森嚴的高關之中營救,恐怕並不容易。”
石鑒壹聽,沈思道:“黃師宓絕不會在關內過夜!”
“妳如何確定?”武士們並不相信他的話。
石鑒道:“黃師宓生性宣淫好色,卻又喜作君子。他若見了穆元帥的姿色,必然會連夜奸淫。如宿於關內,多有不便。更何況,儂智尚乃是南王之弟,自然要避其耳目行事。”
“妳說什麽?”武士們大怒,壹把抓過石鑒的衣服,喝道,“妳好大膽子,竟然如此侮辱我家元帥!”穆桂英在軍中威望頗高,士兵人人敬如神明,即便這些武士是余靖的部下,也不能容忍石鑒褻瀆她。
石鑒神色不變,道:“辱妳家元帥者,非我也,乃是那些僮人。如妳們想要讓穆元帥免受其辱,當皆聽我吩咐。”
武士見他說得在理,便放開了他,神色稍緩,問道:“那依妳之見,黃師宓會越關而過,在野地露營?若是這樣,我們依然難以得手。”
另壹武士也接道:“沒錯!那攔馬關乃是拱衛柳州所建。若黃師宓越關而過露營,柳州與攔馬關之間,必定多有僮兵往來,定是尋不到機會動手。即便得手,亦難反越攔馬,定被僮人困於攔馬和柳州之間,插翅難逃。”
石鑒卻自通道:“各位莫急。若是黃師宓要奸淫穆元帥,定會在路上故意放慢腳程。以我之見,絕不會在離關六十裏以內安營。”
眾武士暗自生怒,切齒道:“若讓我逮著那老匹夫,定將起剁成肉泥,為元帥泄憤!”
石鑒道:“動手機會只有壹次,若是讓黃師宓過關,我們便再難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