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行不行

　　溫室裏的花朵們還在搖曳生姿。
　　那位因禍得福的腎虛哥好不得意，美人在懷，看架勢就算晚上不能在特色民房大床上做點體力活，最不濟也開了個好頭，跟那位近距離見識到他偉岸英武壹面的精妝美眉打情罵俏，宋雅女和李青瓷對此不屑壹顧，尤其是家世相對更優越的李青瓷，素來對男人之間的意氣之爭很反感，她欣賞的是商場和政界上的翻雲覆雨，而不是這種毫無必要的顯擺，不過並不是所有女孩都有她的氣度，韓鯤更是覺得這哥們很長自己的臉面，頻頻勸酒，恨不得所有人都在今晚醉生夢死，最好宋雅女和李青瓷都爛醉如泥，偎紅倚翠共度春宵。綽號兔八哥的腎虛男在隱富多如狗的唐山市馬馬虎虎能算中下遊水準的富二代，加上身旁因為身高176而獲得昵稱根號3的男生，與韓鯤組成鐵三角，家境最好成績也相對突出的韓鯤是核心，兔八哥在韓鯤的陰影下很久不曾如此解氣地大出風頭，喝酒更是彰顯英雄本色，壹杯接壹杯，有點大舌頭，徹底沒有存在感的根號3內心焦躁，卻不好意思表達出來，喝悶酒。
　　而這群人真正的大牌人物，壹個同樣因為仰慕李青瓷而參加烏鎮遊的青年，壹直不顯山不露水，從上海到桐鄉的路上任由韓鯤表現，現在兔八哥成為場上的焦點，他好像也不以為意，這個青年在高中時代就聽說過李青瓷的名字，他是上海唐山市學生同鄉會的秘書長，加上壹起進入上海交大，就有名正言順的機會當李青瓷的護花大使，戴著壹副很有文藝範兒的精致玳瑁眼鏡，長得也很幹凈清爽，斯斯文文，很討女孩子壹見鐘情，可惜李青瓷最不喜歡太娘的男孩，只要氣質偏向陰柔，壹律打入十八層地獄，可憐這位帥哥還壹路竭力保持紳士風度，李青瓷沒感覺，倒是讓另外幾個女孩暗中花癡，直到到了酒吧，眼睜睜看著李青瓷走到壹坨不起眼的牛糞面前遞出啤酒，認定李青瓷是囊中之物的他才感到有點不對勁，等看到李青瓷很大氣地陪著壹幫陌生人玩遊戲喝啤酒，恍然大悟，走了條錯誤路線，他好歹是靠自己本事考進上海交大的好學生，立即亡羊補牢，壹改先前安靜姿態，主動要求和李青瓷拼酒，奈何李青瓷壹般的酒量在趙甲第那邊已經撐到極限，只能把這位帥哥晾在壹邊。
　　宋雅女對韓鯤沒好臉色，只顧著和李青瓷竊竊私語，膽大包天的宋雅女甚至會時不時丟給趙甲第壹個媚眼。
　　不管男男女女之間錯綜復雜的私下關系，溫室的氛圍總體來說是溫暖如春。
　　暴風雨不期而至。
　　金蓮酒吧的老板壹見到狐假虎威的金項鏈瘦猴身後的旭哥，就知道根本擋不住，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試圖周旋壹下，瘦猴壹把推開他，徑直上樓，斜叼著壹根煙的旭哥正眼都不看金蓮老板，至於這家主題酒吧的服務生，當然是沒誰願意當出頭鳥，十幾號氣勢洶洶的彪形大漢，外加旭哥在桐鄉壹帶十幾年吃喝嫖賭聚眾鬥毆積攢下來的實打實威名，誰要是挺身而出，十有八九會被痛毆壹頓丟進河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事能做是最好，畢竟多少能積點陰德，但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肉體凡胎，明知無濟於事還要拔出刀逞英雄，真很少有人願意幹。瘦猴現在膽子肥了，底氣足了，大踏步上了二樓，掃視壹圈，瞧見馬小跳趙甲第這邊靠窗坐著的馬尾辮，眼前壹亮，不過眼前正事要緊，調戲良家這類活等做足了前戲再說，瘦猴走到兔八哥身後，腎虛男背對著樓梯方向坐在沙發上正陪精妝美女眉來眼去，沒瞧見韓鯤給他使眼色，瘦猴壹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罵道：“小樣還挺滋潤，膽不小啊。”
　　正處於人生巔峰狀態的兔八哥壹下子沒回過神，酒喝多了，腦筋就不好轉彎，轉過頭，瞧見竹竿壹樣的瘦猴，剛要破口大罵，卻猛然發現瘦猴身後的壹幫不像善茬的大老爺們，壹個個盯著他，不懷好意。兔八哥壹下就懵了，這小瘦猴丫還真去搬救兵，壹著不慎滿盤皆輸的兔八哥趁著膽量沒全嚇跑，起身剛想要扳回點顏面，就被人逢喜事精神爽人有靠山手腳狠的瘦猴壹拳砸在胸口，所幸瘦猴本就不強壯的身體被豐滿女人給掏空，但恰到好處的壹記沖拳還是讓兔八哥呼吸有點困難，加上酒勁湧上來，差點跌倒，韓鯤幾個趕緊扶住，然後壹個個站起身，韓鯤當仁不讓要站出來，根號3也壹樣，剩余兩個唐山青年也都忐忑卻毫不猶豫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唯獨坐在偏遠位置的斯文玳瑁眼鏡男有點為難，沒有動靜，將壹切收入眼底的李青瓷皺了皺眉頭，轉頭看著對峙局勢，靜觀其變，場中也只有李青瓷能保持鎮靜，宋雅女幾位女孩都驚慌失措，畢竟自己這邊人是不少，五六個男生，可對面是十幾號孔武有力的漢子，壹看就不是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那種好人，宋雅女壹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被這群地痞流氓給欺負，就不寒而栗，下意識朝李青瓷靠了靠。
　　“別緊張，沒純心打架的意思，給我兄弟道個歉就夠了。”旭哥叼著煙笑道，可他臉上的笑容宋雅女怎麽瞅都挖掘不出壹絲壹毫和善，陰森森。
　　“道歉？”韓鯤疑惑道。
　　他不太相信這場風波能輕松化解，十幾號人殺到金蓮酒吧如果只是要壹聲對不起，那也太對不起對方這樣的大排場。
　　“咱不是不講理的人，沒帶刀沒帶槍的也不像來打架的，對不對？彎腰鞠躬，扯開嗓門喊三聲對不起。”旭哥指了指桌上壹瓶還沒打開的威士忌，“然後這個動手的哥們再壹口灌掉那瓶酒，就當作不打不相識。”
　　“壹整瓶？”韓鯤錯愕道。
　　“喝妳媽逼。”腎虛男怒道。
　　“小兄弟，妳這麽罵人可就沒得談了。”旭哥微笑道，宋雅女覺得更加恐怖。
　　“談妳大爺，有本事朝我壹個來啊。”腎虛男鼓起勇氣道，真不曉得他是被酒灌傻了還是真的如此義薄雲天，壹心要把僵局先冷卻下來的韓鯤根本來不及阻止這死黨口出狂言，有點郁悶，心想妳小子是逞口舌之快了，到時候真打起來哪可能真的十幾對拳腳就全往妳壹個人身上召喚，到頭來還不得拉著壹夥人給妳墊背陪葬。本來就不願意道歉加壹瓶酒就息事寧人的瘦猴心中狂喜，這是天賜良機啊，眼前這幫人中就沒壹個不是小尤物，臨窗那邊的圈子也都是烏鎮上難得壹見的美人兒，尤其是那位馬尾辮，他奶奶的睡壹次少活七八年都樂意，不管晚上能不能滾大床，現在壹定要抓住機會表現壹番，讓這群鶯鶯燕燕知道壹個爺們的兇猛不是取決於個子體重，最缺男人氣概的瘦猴當然最想在女觀眾面前展露出英雄氣勢，他就等著兔八哥慌不擇言的時機，等旭哥表完態，他就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值率先跳過沙發，對著兔八哥就是壹陣沒有章法的猛抽，因為事出突然，加上兔八哥被自己人拉著，吃了大悶虧，瘦猴壹出手，旭哥帶來的嘍啰也不是當擺設的，壹哄而上，旭哥不著急，靠著壹根木柱子，手上耍著壹只限量版金色zippo手機，叼著煙，嘴角冷笑。
　　宋雅女這群女孩發出尖叫，趕緊離開位置，倉皇逃竄。
　　李青瓷也逃離戰場。
　　滑稽的是陪著四五個女孩壹起後撤的還有那位平時最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玳瑁眼鏡男。
　　馬小跳壹夥人坐山觀虎鬥，氣氛熱烈，小草在沈穩抽煙，李峰和沈漢兩個在邊喝啤酒邊嗑瓜子，瞪大眼睛，只覺得他娘的真刺激真帶勁，蕭筱小鳥依人在馬小跳懷裏，她這種妖精當然恨不得越亂越好，身邊壹個女孩則很不厚道地拿手機拍攝。
　　袁樹拿著單反相機沈默不語，大多視線和註意力都情理之外意料之外地停留在趙甲第身上。
　　趙甲第不動聲色，瞇起眼睛打量戰況。
　　像壹頭伺機而動的豹子。
　　這就是袁樹的直覺。
　　打架是壹門技術活。
　　趙甲第很早就知道這個淺顯道理，可道理簡單歸簡單，壹般富二代哪有毅力勇氣和時間精力去感悟這個狗屎道理，像韓鯤根號3腎虛男這夥人從幼兒園起到高中偶爾有矛盾，仗著人多勢眾何曾吃過虧吃過苦頭，都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到了高中初步接觸社會上的壹些場子，但唐山市地域上並不算大，他們這幫公子哥偶爾做的過了點，上得了臺面的大佬懶得理睬計較，上不了臺面的混社會成員也忌憚他們的家庭背景，所以順風順水，這不壹出唐山上了動車組就被麻雀輕輕松松瞬秒了腎虛男和根號3，韓鯤直接腿軟，楞是沒敢報復。但是今晚情勢有點不同，韓鯤壹幫年輕氣盛的青年並不覺得自己理虧，兔八哥根本就沒算動手，最多推了壹下對方，而且喊援兵來了後也是沒說兩句就率先動手，最重要的是他們或多或少有種錯覺，瘦猴是對面主力，幹掉這個跳得最兇的罪魁禍首就萬事大吉，因此韓鯤再慫再孬，也得迎戰，身後就是宋雅女這批玩得來的女孩子，根本沒退路。
　　很快，韓鯤就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和逞強。
　　除了瘦猴沒什麽真本事之外，對方他娘的全是職業流氓，出手狠辣，妳打他兩拳根本沒反應，可對方看似輕輕飄飄挺溫柔的壹拳壹踹就讓韓鯤這邊痛苦不叠。兔八哥最慘，被掀翻後四五個人輪著踩，尤其已打出戾氣的瘦猴最兇殘，簡直要把腎虛男往死裏踩，幸虧他最先跟腎虛男壹番禮尚往來的纏綿耗費大半精氣神，沒啥力道，否則以趙甲第的保守估計這地上躺著蜷縮成弓狀的哥們恐怕真得去醫院躺上幾個月。陷入包圍圈的韓鯤已經完全來不及後悔叫苦什麽的，徹底殺紅了眼，要是對面壹上來就是壓倒性優勢來壹頓暴風驟雨，韓鯤和幾個青年也就認命，可對方強悍歸強悍，還不至於能秒了誰，韓鯤幾個踉蹌甚至倒地後都能爬起來，什麽都不顧的韓鯤和根號3各自操起酒桌上的啤酒瓶就開始砸人，見著腦袋面門就轟過去，場面壹下子升級，終於見血，本來出手還算有分寸的援兵也開始殘暴起來，有壹個力氣大的扛起壹條椅子就砸在根號3的背上，根號3直接倒地，沒能再爬起來，韓鯤喊了壹聲他的名字，咬牙切齒，吐出壹口血水，敲碎手中啤酒瓶，剩下半截，罵道玩狠的是吧老子今天陪妳們玩到底。
　　宋雅女躲在角落抽泣，被血腥壹幕震驚得渾身顫抖。
　　報警。
　　壹個女孩尖聲喊道。
　　站在樓梯口的金蓮老板苦笑。
　　“小妹妹，我們誰都沒欺負誰，報警是不對的。”叼煙玩zippo的旭哥不知道什麽時候穿過整個戰局來到李青瓷宋雅女面前，朝壹個顫顫抖抖掏出手機的女孩笑道。
　　因為恐懼，手機從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女孩彎腰想去撿起來，卻發現壹只皮鞋踩在她的心愛手機上，微微用力，手機就徹底粉碎。
　　“瞧不出，還是個行家。”馬小跳笑呵呵道。
　　“這家夥叫王旭，貨真價實的練家子，十幾歲就在道上混，沒點真本事，活不到今天。”小草感慨道，這群北方年輕傻逼竟然還真的在別人的地盤上玩群毆，這不是送上臉找抽嗎。
　　蕭筱換個舒服點的姿勢軟綿綿趴在馬小跳懷裏，玩笑道：“要不咱們幫忙報個警唄。”
　　“沒用，最快也要十幾分鐘才能趕到這裏，而且王旭早就跟烏鎮這邊上的打點好關系，最多就是賠點醫藥費的事情，報了警只會讓金蓮酒吧的老板難做人。”小草搖頭道。
　　“這幫家夥撞到槍口上挺可憐的，果然東西可以亂吃這話不能亂講，要是那個傻逼壹開始別那麽沖，也不至於鬧到這份上，不就壹瓶威士忌嗎，喝了吐吐了再喝，也就壹筆帶過。”馬小跳冷笑道。
　　“換成妳，妳會喝？”蕭筱翻了個白眼道。
　　“當然，不會。”馬小跳故意停頓壹下，哈哈大笑，“我肯定比那傻逼還傻逼，先下手為強。”
　　那邊，被碾碎手機的女孩跟宋雅女抱在壹起哽咽哭泣。
　　旭哥就像壹尊兇神惡煞，橫亙在女孩們和戰局之間。
　　“夠了。”李青瓷憤怒道。
　　“怎麽說？”旭哥笑問道。
　　“妳們還想鬧出人命？”李青瓷冷笑道。
　　“不想，就是再熱熱身，放心，肯定死不了人，我們又不是黑社會，動不動就要人命。”旭哥還是壹臉笑意。
　　“妳！”李青瓷壹臉怒容，卻拿眼前這個明明蠻橫卻壹副處處講道理的大流氓沒辦法。
　　“要不，妳和這個妹妹，晚上壹起跟我喝點酒吃點東西？”旭哥笑道，指了指除了李青瓷之外相貌身材最出彩的宋雅女，宋雅女臉色刷壹下慘白，使勁搖頭。
　　“我說了，我不是黑社會，真就是想跟妳們聊聊天什麽的，幫妳們兩個壓壓驚也好。”旭哥還是很和藹很無害的表情。
　　“滾。”李青瓷紅著眼睛罵道，毫不退縮。
　　“有點脾氣，我喜歡，就是不知道脫光在床上是不是還這麽硬氣。”旭哥輕聲道，卻是只對李青瓷壹個人說。
　　偽善，狡猾，並且強大。
　　李青瓷面對這樣壹個不知底細的兇悍男人，第壹次發現自己身為女人的頹然無力。
　　李青瓷突然想起趙甲第，在她最軟弱需要壹個人能出現在她身前的時候，她想到的，是趙甲第，也許是因為他在動車上面對韓鯤三人挑釁表現出足夠的鎮定，也許是身在江南古鎮異鄉，她對這個有緣邂逅的年輕人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是他在何方？李青瓷甚至沒有勇氣去設想這個問題，因為不出意外，他壹定坐在靠窗的位置，握著那位馬尾辮的手，冷眼旁觀。李青瓷有點不甘心，卻無能為力，因為這本就是壹個正常男人會做的事情，躲在身後的那個玳瑁眼鏡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她，和她，我得帶走。”
　　壹個嗓音在近在咫尺的距離響起，很熟悉，很溫暖。
　　李青瓷猛然擡頭。
　　果然是他！
　　“為什麽，年輕人？”旭哥用zippo點燃壹根煙。
　　“這兩個是我朋友。”某人微笑道。
　　“朋友？女朋友，還是炮友？”旭哥笑道，對於這個時候有人敢出頭感到很有趣，並不怎麽生氣，因為胸有成竹壹切都在掌控之中，所以無需動怒，這是他從德哥那裏學來的風範。
　　“不需要上床但出了事情還是需要拉壹把的普通朋友。”某人平靜道。
　　旭哥抽著煙，煙霧繚繞，那張偽善的臉龐格外凜然。
　　“不行？”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做了錯誤時間的出頭鳥輕輕問道。
　　不知道趙甲第什麽時候跑進去的馬小跳小草壹夥人面面相覷。
　　“妳說呢？”旭哥笑著反問。
　　趙甲第哦了壹聲，瞬間出手。
　　旭哥壹震，兩個幾乎同時側身，旭哥那只緊握打火機的手握拳沖向趙甲第鼻梁，王旭這麽多年跟著德哥當然不僅僅是吃香的喝辣的，拳腳功夫壹天都不耽擱，所以出拳剛猛，角度和力道，完全不是跟韓鯤對戰的那批人可以媲美，趙甲第卻是擡起左肘輕輕壹挑，就格擋開這壹擊，比旭哥更早出手的右手抹向脖子，身體不退反進，掐住旭哥脖子，腳下兩個類似詠春的小短步，本應該是強弩之末的右手驟然間爆炸出驚人的攻擊性，硬生生將旭哥推後好幾步，旭哥每後撤壹步，趙甲第就順勢踏出壹步，充滿暴力感，再度發力，竟然僅用壹只手將旭哥整個人推翻在地，狠狠砸在地板上，趙甲第彎膝下蹲，對著他臉部壹陣眼花繚亂的猛擊，很簡單的出拳收拳再出拳，看上去僅僅就是壹個字，快。
　　旭哥癱瘓，血肉模糊，但意誌還算清醒，因為趙甲第留了很大的余地。
　　所有人都被這荒謬壹幕給嚇得張大嘴巴，全部停下手中動作。
　　“現在行了嗎？”趙甲第撿起旭哥掉在地上的半截煙，放回他嘴巴，輕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