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修學旅行（12）

　　陽光已經變得暗淡，熒光燈將人工的光亮散滿日式庭院的邊邊角角。
　　島本佳柰獨自在旅館前徘徊，不時擡手看壹下腕表。
　　多崎司還在餐廳和學生們壹起吃晚餐。
　　需要再等壹會。
　　夜色已近，東山區夜遊的客人逐漸多了起來。
　　不少路過旅館前的男人，都會下意識把目光投向這位身著和服的婦人身上。
　　上身淡藍色，裙擺則是粉色底繡著白花，腰間系條繡花腰帶，發鬢高高盤起。
　　壹副端莊穩重，溫婉賢的貴族太太風度。
　　這模樣鮮明地展示著，現在的多崎太太所擁有的風姿到底多迷人。
　　並不是很光彩奪目，但卻有著不含任何雜質的女性柔美，全身各處的魅力都恰到好處得令人無法挑剔。
　　大概二十分鐘。
　　“島本老師，久等了。”
　　島本佳柰回頭看過去，多崎司正從旅館裏走出來。
　　壹如既往的簡單時尚打扮，手上戴著藍色表盤的潛水表，眼神親昵調皮。
　　“我先走在前面。”島本佳柰嘴角漾出微笑，轉身往前，踩著木屐踏上青石板路，“疙瘩疙瘩”的腳步聲聽起來分外的愜意。
　　多崎司跟在她身後，往前走了壹段路。
　　太太沒有戴手套，也沒有戴圍巾，眼鏡戴的也是隱形的，背後的腰帶是兩個扇面的鼓形結。典雅的氣質中，透出成熟女性的動人魅力。
　　她身上所佩的壹切，所沒有佩的壹切，在多崎司看來都是那麽的自然。
　　想不到壹件應該拿掉，也沒有壹件可以添加。
　　行道樹之間懸掛著燈籠，暖黃色的燈光下，露天攤販鱗次櫛比。壹群來修學旅行的北川女學生在攤位前轉悠，島本佳柰稍稍低下頭，在她們的背後走過去。
　　道路的前端，有兩個人影迎面走來。
　　好像是從F班的兩個男生。
　　島本佳柰更不敢擡起頭來，只是盯著自己被白襪子裹住的腳尖，朝著前方走去。
　　多崎司稍稍拉開距離，不緊不慢地跟隨在她身後面。
　　在街燈的余光處，雙方都象故意躲著似地，各自沿著道路兩側往前走去。
　　日落之後氣溫急速的下降，開始吹起冷風。櫸樹的枝丫，像是給予警告的古老的手指壹般震發出枯幹的聲響。
　　島本佳柰裹緊了點衣服。
　　迎面又走來兩個人。
　　男的用手摟著女人的腰，而女人依偎在男人肩膀，小聲說著話。
　　多崎太太忍不住在心裏想，這種天氣，應該是多崎司用手摟著腰，而自己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才對。她稍稍回頭看了眼，此時的多崎司依舊和她保持著七八米的距離，視線不時好奇地朝著路邊的小攤看過去。
　　呀。
　　小混蛋！
　　略有些埋怨地罵了句，隨後她又輕輕地掩嘴笑了下。
　　身後這個壞學生呀，性格穩健，聰明好學，對那些不易對付的事總是應付自如，在學校裏的風評很高。
　　島本佳柰喜歡他的壹切。
　　在沒認識他之前，島本老師在眾人的印象裏，是位溫柔美麗，且熱情大方的老師。但平日裏的交際活動甚少，只要壹有空就想讀書，研究新的題課，向校董事會作報告。
　　暫且不論會不會增加工資，會不會受到提拔。
　　工作後的學習，對她而言也是壹種逃避現實的樂趣。
　　在多崎司出現後，壹切悄然之間發生了改變。
　　毫無疑問，那時的自己無比的需要能給予她溫情和慰藉的人，雖說不論男女都無關緊要，但如壹束光照進陰暗現實的多崎司，對自己來說，可稱得上是久旱逢甘霖。
　　或者可以換句話說，多崎司的出現適逢其時地填補了自己的空白。
　　雖說他壹開始也就是喜歡自己的身體和氣質，但她也滿不在乎地全心相待，甚至直接給他某種可趁之處。
　　走著走著，前面露出黝黑的密林，透過密林的間隙，看得見向日暮時來觀賞夜楓的遊客出售飲料的攤位燈火，裏面人來攘往，很是熱鬧。
　　壹步步靠近，被斑斕的明黃色燈光點亮的火紅楓葉就在眼前，島本佳柰終於停下腳步。
　　“這裏應該沒熟人了吧……”多崎司走到她身邊。
　　島本佳柰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腦海裏只顧想著剛才迎面而過的那兩個人。
　　無法揣測那兩人是戀人，還是有婦之夫與單身女子偷情，又或者反過來，但他們的身影卻是很親昵的，確有目空壹切的神態。
　　是戀愛的充實感使池們這樣醉心的？
　　“哼！”
　　島本佳柰忽然嫉妒起剛才那兩個人了，她不高興地回頭瞪著多崎司：“我們回去吧。”
　　“……？”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多崎司，壹臉懵逼。
　　“發生什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島本佳柰提著精巧的布手袋，往他腦門上輕輕拍了下，嗔怒道：“今晚天氣那麽冷，妳作為丈夫的義務呢？”
　　哦。
　　原來如此。
　　多崎司恍然大悟地笑了下，看著她忿忿不平的樣子，伸手幫她捂住凍得有些紅的耳朵：“唔，是我的錯，今晚好好補償妳。”
　　島本佳柰這才放過他。
　　回過頭，仰臉看著燈光渲染的紅葉，臉上露出幸福又有些羞怯的靦腆笑容。這是壹顆幸福之心在臉上臨摹出來的美麗軌跡，遠比頭頂的楓葉好看。
　　捂熱太太的耳朵，多崎司伸手摟著她的腰，島本佳柰把頭依偎在他肩膀上，兩人走進這片楓葉園。
　　燈光渲染著紅葉，層層疊疊地在晚風中搖曳，比在陽光下看起要艷麗不少。
　　地上也鋪滿著落葉，踩在上面發出嚼薯片壹般的脆響，島本佳柰心中這幾天的埋怨不翼而飛，只剩下淡淡的滿足和甜蜜感。
　　“什麽味道？”多崎司忽然吸了吸鼻子。
　　島本佳柰帶著笑意的眼神看過來：“妳猜壹猜？”
　　“好像是從太太身上傳來的……”多崎司把頭湊上前，在她脖頸上使勁嗅了嗅，壹股溫馨的奶香味，“哇，太太今晚到底噴了多少香水啊，都腌入味了。”
　　“……腌入味？”島本佳柰嘴角抽搐了下，忍不住伸手揪住他的耳朵，略帶慍怒的口吻地罵道：“臭小子，妳會不會說話的啊，什麽叫腌入味了，妳以為我是蘿蔔？”
　　“欸，疼……”多崎司雙手摟著她的腰，壹個勁地求饒。
　　來往的遊客紛紛看過去，看到是壹大壹小的姐弟戀後，他們的眼光或好奇，或不可思議，更有甚者是直接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們。
　　其中有帶著小孩出遊的壹家人，保守派的家長更是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順便教育孩子以後不許這樣。
　　島本佳柰松開手，臉上薄怒未消：“生氣了，現在回去！”
　　“別呀……”多崎司討好地笑著，眼神左右瞅了幾下。不遠處有個花叢，兩邊楓樹密密匝匝地生長著，遮掩住燈光，宛如在壹條幽深的隧道。
　　裏面雖然有些悚然，但要是不想被人打攪，那是個絕妙的場所。
　　“我們去那邊。”多崎司摟著她的腰，往燈光下前的黯淡樹影走去。
　　島本佳柰小聲抗議：“我不去。”
　　“這次要聽我的。”多崎司才不管她的抗議。
　　在島本佳柰面前，他似乎總是比在別人面前要霸道壹些，要更強勢壹些。
　　這或許是因為她的性子太過於溫柔，習慣逆來順受。多崎司自然而然地就總會有種想欺負她的念頭，比如現在故意逗她生氣，然後再慢慢把她哄回來。
　　這其中的過程，美妙無比。
　　“妳這家夥從來都不理人家的感受……”島本佳柰埋怨道。
　　修學旅行已經來到了第三天，再算上他去北海道的時間，差不多過去了十天時間。明明今晚可以好好溫存壹番，自己還特意準備了好久，結果這混蛋居然說出那麽煞風景的話……祈望著得到撫愛，卻不能順利如願，這洋的朦朧狀態，使多崎太太現在心中欲火難熬。
　　“那裏人少嘛。”多崎司回過頭。
　　島本佳柰白皙溫婉的面容凜然都看著他，壹副在責問她“妳是誰”似的眼神，目光犀利，好像凝眸監視著竊賊壹般。
　　面對這透徹的目光，多崎司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妳不跟我來，我就會壹把抓住妳的衣領拽著妳往前走，倘若還是不願意，也可以煽耳光，訓斥‘為何不聽我的話？’，怎麽樣，需不需要我這樣蠻橫壹下？”
　　“嘿，我知道，所以……”島本佳柰咬著下唇，沒有再說。
　　“知道什麽？”
　　“妳好討厭！”
　　腳下的鵝卵石小徑延伸到了盡頭，再前面是壹盞誘蟲燈。在那蒼白的光亮中，夜楓迎著秋風悠然搖曳。
　　島本佳柰不情不願地走著。
　　她心裏希望往回走，想直接回到旅館任憑他愛撫，她仿佛覺得此刻無論是祗園也好東山也好，不管什麽地方她都不在乎，但多崎司就是不松口，她也難以甩掉他自己回頭。
　　多崎太太也是有脾氣的啊！
　　現在，她緊閉著嘴唇，壹味地拗著脾氣鬧別扭。
　　“怎麽辦啊？”多崎司在花叢前停下腳步，眼裏帶著調皮的笑意：“妳不肯的話，難道真的要我蠻橫壹點……”
　　明明我就沒法反對，還裝作壹副紳士的模樣！
　　這反而使多崎太太愈發地感到羞惱。
　　在即將被多崎司拉著鉆進去花叢裏時，她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妳打算想怎樣？給我講清楚。”
　　問這話時，她的臉頰已經羞紅了。
　　她希望多崎司說“回去”，然後把她帶回旅館。即使只是隨口哄騙她，但只要他這麽說壹句，島本佳柰就會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都到了沒人的地方，想怎樣還不是我說了算？”
　　在熾白的燈光下，多崎少年那俊秀的臉龐上浮現開心的笑容，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勝利。
　　“討厭……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島本佳柰低聲喃語道，這不是她要說的，只在頭腦裏想著，就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妳說什麽？”
　　“沒什麽。”
　　島本佳柰趕緊搖搖頭。
　　可惡！
　　就算再想要，也不能讓壹個女人親口說出來啊，人家的矜持還要不要了！
　　“有些事想和妳說說呢，現在說了就不會影響到今晚的心情了。”多崎司窺察著她的臉，在幽暗的光亮中，太太的嘴角好看地微微壹笑。
　　壹如既往的溫柔微笑，聰明、整潔、富有教養，且十分親切。
　　多崎太太是當之無愧的渣男港灣。
　　註視著前端誘蟲燈，她溫柔地說道：“我會盡力幫妳的。”
　　於是，兩人在黝黑的花叢前彎下腰，鉆進裏面去。
　　原本她所希求的是和多崎司壹起渡過壹個溫馨的夜晚，把這段時間的空白給填補回來。甚至前壹秒她都還在惱怒多崎司不合時宜的玩笑，現在卻滿心撲在了他要說的事情上。
　　多崎司對她的順從暗暗竊喜，同時也感到有些內疚自責。
　　多崎太太外表溫柔，但骨子裏還是帶著軟弱基因的，前幾秒都還稍顯固執，現在又變回了往日溫順的模樣。
　　這樣巨大的轉變，才是多崎司從壹開始單純地饞她身子，到現在真正地傾心於她的根本原因。
　　進到花叢裏面，燈光被遮掩住，視線變得壹片昏暗。
　　多崎司把外套脫下來，鋪在泥土上，兩人依偎坐下。
　　“好了，繼續剛才那個問題。”他雙手扶著島本佳柰圓潤的肩膀，頭低下去貪婪地嗅著脖頸間濃濃的香味：“快點告訴我，這味道到底怎麽來的？”
　　島本佳柰雙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喜歡不？”
　　“太喜歡了。”多崎司微微張開嘴，迫不及待地吻在她的脖頸上。
　　島本佳柰聽著他猖急的喘息聲，身體微微顫抖：“來到京都後，我每天晚上洗澡，都會往身上全部塗滿乳霜，從脖子到腳底每壹寸肌膚都不放過。連續三天都是這樣，為的就是送妳壹份驚喜。”
　　還真是腌入味了啊……
　　多崎司內心吐槽了句，擡起頭輕輕呼喚“太太”，接著吻上她的嘴唇，吮吸著。
　　島本佳柰緊緊摟著他的脖頸，熱情地回應。
　　花叢外圍，遊客的腳步聲不停傳來，提著燈籠的小孩子跑過，透進來的暖光照亮她嫣紅的半邊臉頰，接著又暗淡下去。
　　唇齒分開。
　　“我喜歡妳，喜歡妳！”島本佳柰趴在多崎司耳邊低聲說道，感情熾熱。
　　多崎司摟著她的要：“我也壹樣。”
　　天色又陰沈了點，月亮消隱不見。花叢邊的楓樹顯得黑黢黢的，久久註視著黑黜的樹影，他輕輕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從北海道到京都，所有的事情都簡單說了壹遍。
　　聽完，島本佳柰依偎在他的懷裏，陷入思考當中。
　　親熱過後的氣氛很甜蜜，兩人現在的表情都很自然。
　　過了會，島本佳柰伸出手，溫柔地觸碰在他的臉頰上：“聽妳這麽壹說，我仿佛看到了二宮同學在北海道生活的畫面。”
　　“是怎樣的的？”
　　“壹間殘破的小木屋，泛著油光的桌面上有把口琴，爐火燒得通紅，壺冒著熱氣。窗口射進的月光久久地靜止不變，少女光著身子跪在地板上，身體的輪廓略微淡薄。”
　　多崎司想著那樣的畫面，感嘆道：“不愧是看守圖書館的，就連想象出來的畫面都那麽令人多愁善感。”
　　“年輕時我也是個文學少女來著。”島本佳柰臉上微微漾出回憶什麽的笑意，指尖感受著多崎司臉頰上的溫煦：“以前我就告誡過妳，要麽不介入，要麽就介入到底。現在妳選擇了介入到底，對她來說總歸是幸福大於不幸，算得上是壹件好事，妳大可不必在這糾結。”
　　“我也不是糾結……”多崎司搖搖頭，“只是相比以前淡然的心態，現在總感覺無形中多了壹份壓力在身上。那只是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呀，壹想到從今往後她的人生就維系在自己身上了，感覺好有壓力，以前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有壓力也代表著有動力了。”島本佳柰嚴厲的語氣中，隱約能聽到笑意，“妳這人最大的不好是什麽，就是太挑事了。不喜歡的事情都躲得遠遠的，這哪行啊，人生不如意的事情有十之八九，總不能壹直躲下去對吧。”
　　“我有在改變了。”多崎司底氣不足地說道。
　　“少來，妳根本騙不過我。”島本佳柰沒好氣地點了點他額頭，“如果不是那三個女高中生，什麽劍道大賽、學園祭妳根本就不會參加。”
　　“這倒沒錯。”
　　“和二宮在壹起呢，以後就真的要長大壹點了。老阿姨們不介意，是因為我們都有經歷過各獨立的人生階段，但少女在這方面還是空白的喲，她們從父母手中直接來到妳的手中，中間尚未有過空缺，妳可別把她們帶歪了才行。”
　　多崎司點點頭：“明白。”
　　“孺子可教。”島本佳柰以壹種打趣的口吻調侃，“能察覺到自己有壓力了，說明妳是有在真心為二宮以後的生活思考，渣得還不算徹底。”
　　“啊，這倒是。”多崎司笑著承認，“總不能還像以前那麽隨意吧。”
　　島本佳柰板著臉：“還是壹樣隨意！”
　　“哪裏……”
　　“為了花見可以放棄別人，這種話能是可以隨便說出來的嗎？”
　　“……”
　　“連我都氣得想罵妳了。”島本佳柰閉合雙目，靠在他懷裏，分外淺淡的笑意浮現在嘴角：“啊，多崎君啊，虧我還壹直誇妳懂得討女人的歡心……”
　　說到這裏，她合上嘴，似乎在斟酌語句。
　　多崎司安靜地等待她找到語句。
　　兩人之間的氣氛依舊自然、溫和、安謐、渾融無間。
　　過了幾秒鐘，她睜開眼：“哪怕妳有自信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這種話也不要再說了。”
　　“我……”多崎司剛張開嘴，就被她伸手捂住。
　　“我知道妳是個很自我的人，同時性格又隱含著傲慢的因素，覺得只要堅持自己所思所想，別的都無所謂，可這話真的太傷人心了。”
　　說到這，島本佳柰頓了頓，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呼吸著他的氣息，然後話鋒壹轉：“不過呢，只有這樣才能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十六歲少年，我對此表示贊成。很勇敢也很坦蕩，包括妳的秘密什麽的也好，能全部都說給我們聽，這真的很讓人感動。”
　　“謝謝太太的理解。”多崎司緊緊抱著她，深吸壹口氣：“噯，太太，我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活得越來越輕松了。真是那麽想的，打心眼裏那麽想。我的意思妳可明白？”
　　“明白呀。”
　　島本佳柰點點頭：“妳真正找回了自己。動腦筋思考，思考何去何從。妳又不蠢，不會無故說些惹人厭煩的話出來，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達出來了，栗山同學和棲川同學的反應也在妳的意料之中，她們未來能不能逃脫妳的掌心吧，妳似乎又很有信心。這麽看來，提前解決掉未來後宮爭風吃醋的隱患，我得好好誇誇妳這種無恥才行。”
　　“別把我說的那麽壞才對啊！”多崎司笑著抗議。
　　“對對對，妳不壞！”島本佳柰伸手揪了救他的鼻尖，認命似的嘆口氣：“妳這人啊，看人太準了。對待我的時候又霸道又強勢，對妳的花見姐時卻又費盡心思去討好，對那兩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嘛，妳表面裝作正人君子，暗地裏卻挖下了陷井，放置著誘惑人心的東西在那上面，等她們兩個心甘情願上妳的當。”
　　“太太覺得成功的可能性多大？”
　　“不小哦。”
　　多崎司低頭，用鼻尖蹭著她的脖頸：“最擅長分析人心的島本老師，麻煩幫我這個學生分析壹下。”
　　島本佳柰風情萬種地瞪他壹眼，又感覺好笑似的瞇起眼：“怎麽說呢，壹貫以來，妳就是那種讓人抱以好感的帥氣男生的角色，人清爽而整潔，又修邊幅，舉止得體，也不說什麽胡鬧話。別說女學生了，我們學校不知道多少女老師和女家長都在等著妳畢業呢。”
　　“還有這種好事？”多崎司壹下子就樂了。
　　“別想得太美……”島本佳柰輕輕拍了下他臉頰，接著往下說：“在妳的身邊，也就說說妳和三個女高中生形成的小團體。二宮是活躍氣氛維持妳們和諧相處的關鍵，栗山是那種頭腦清楚的知識分子，棲川則是出謀劃策並且親力親為的行動負責人，妳嘛……”
　　多崎司好奇地追問：“我是什麽？”
　　“妳呀，”島本佳柰噗嗤地壹笑，“仔細想了想，有妳和沒有妳好像差別不大。那麽，妳應該就是個帥氣的花瓶？”
　　“……？”多崎司楞了下，然後低下頭：“好啊，妳居然拐著彎來罵我！”
　　“哈哈~”島本佳柰清脆而歡快地笑起來，像個十來歲的高中生那樣微微用撒嬌的語氣開口，“壹直被妳欺負，還不允許太太反擊壹下？”
　　“反擊要付出代價的！”
　　“是什麽，嗚嗚~！”
　　被稍顯粗暴地吻了幾分鐘後，島本佳柰掙脫出來，通紅著臉，淚眼汪汪，咬住有些發腫的性感嘴唇：“妳壞死了！”
　　多崎司臉還貼著她的臉，貪婪地嗅著她身體滲出的香味：“真的好喜歡這味道，太太請務必每天都要腌壹下，保證我每天都可以聞到。”
　　“依妳了~”島本佳柰平順呼吸，愜意地靠著他的身體，接著剛才的話說：“妳呢，單獨看的話在裏面確實沒發揮什麽作用，但卻是把她們串聯在壹起的關鍵，同時也是遇到麻煩事時她們可以依靠的主心骨。而且妳也會有意識地去承擔這種角色。”
　　“也就是說，在這個小團體裏我們都很好地承擔了各自的角色。”
　　“對的。”島本佳柰說道，“現在妳們或許沒有清楚地意識到，但當了那麽多年老師，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妳。在學生時代能組成壹個契合的小團體，將會是妳們這壹輩子都難以忘懷的羈絆。這種羈絆，也是我認為栗山和棲川大概率逃不脫妳掌心的關鍵。”
　　多崎司覺得很不可思議地問道：“有那麽厲害？”
　　“當然啊……”島本佳柰點點頭，“等到了三年級，即將畢業的時候，妳們就會明白面對即將分崩離析的命運那種無奈感，有多令人絕望和痛苦了。”
　　“太太當年也有過？”
　　“對喲，這是過來人的經歷。”
　　“我信了！”
　　“最好就是堅信不疑！”島本佳柰舉起他的右手，張開纖長的四根手指：“栗山最先，是食指。妳是最突出的中指，棲川是依附中指而來的無名指，二宮呢，就是看起來不起眼，但卻最秀氣最惹人憐愛的小拇指。”
　　多崎司怔怔地看著右手的四根手指。
　　也許是因為身為心裏輔導老師的島本佳柰實在太懂得分析人心，他越看，就越覺得四根手指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組合。
　　恨不得馬上就把礙眼的大拇指剁掉。
　　還好，島本佳柰此時正握著他的手掌，沒讓他幹出這種蠢事。
　　“妳們四個人匯聚在壹起，以共同的名義把各自的缺點彌補掉，把各自優秀的部分奉獻出來，毫不吝嗇地與大家共享。”
　　島本佳柰的話，讓多崎司想到了上次的大間町之旅。
　　雖然過程磕磕碰碰且還有不少算計，但結果上來看，四個人無疑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學生時代的經歷，壹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所以是獨壹無二的。”島本佳柰把他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撫摸：“我回到學校當老師那麽久，就始終找不回這種感覺。老實說，就算是家人愛人也沒能再讓我重溫到，那種不摻雜質的純粹而自然的感情，是再也沒有了。”
　　多崎司沈默下來，手掌心溫情地傳遞來太太臉上的光滑細膩觸感。
　　“只要妳在這個小團體，她們就能自然而然地做自己。二宮想體驗東京的生活，妳可以為她遮風擋雨；棲川要承擔起家族的未來，妳可以分擔她的壓力；栗山要試圖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妳可以成為她的領路人；妳踏踏實實地存在著，給了這個團體平靜的安心感，就像船的錨那樣。如果哪天妳消失不見了，她們會失去支撐，然後就會變得七零八落得。所以呢，多崎少年，請繼續加油吧！”
　　風微微吹來。
　　吹過楓葉樹梢，在四周此起彼伏地搖顫楓葉，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於耳。過樹枝窺見的天空已被灰雲遮得嚴嚴實實，有點要下雨的樣子。
　　多崎司調整著呼吸，壹邊輕拍著太太手感極好鵝蛋臉，壹邊呵呵笑起來：“本來下午和栗山同學聊天的內容，讓我有些挫敗。經妳這麽壹說，我現在又信心滿滿了，只能不愧是島本老師，太厲害了。”
　　島本佳柰驕傲地拍著自己挺拔的胸脯：“在這壹點上，我也是獨壹無二的喲，不比妳的花見姐差。”
　　“壹點都不差！”多崎司扶著她站起來，彎腰撿起外套穿上：“能擁有太太這樣的寶藏，晚上做夢都會笑醒。”
　　外面的光射進來，照到他的後背上，沾滿了沙土和草屑。
　　島本佳柰從布袋子中掏出手帕，細心地幫他擦拭的同時，笑著罵道：“我才不信妳這話。住在壹起那麽久了，就從沒見到妳半夜笑醒過。”
　　多崎司回過身，雙手自然而然地摟著她被和服腰帶束緊的細腰：“今晚就就笑醒給妳看。不過妳可得擔心我醒了後睡不著，然後就手動把妳叫醒了。”
　　島本佳柰微微地笑著，溫情脈脈地看著他：“拭目以待。”
　　“要不就在這裏吧。”
　　“總是那麽不正經……嗚，松開，去祗園。”
　　“好，去祗園！”多崎司摟著她的身體從花叢裏鉆出來，兩人趁著夜色往祗園方向出發。
　　前邊是條寬闊的馬路，右邊露出京阪電氣列車的車站。
　　往前再走五分鐘，在前面燈火通明的大街上拐到鴨川邊，沿著河壹直往上走。
　　天空星月皆無。
　　鴨川岸邊的居酒屋亮著燈光，光從窗口溢出，古老溫馨地照亮潺潺流水，中間亮光照不到的地方，看起來像壹條黑色的布帶。
　　正前方，東山朦朧高大的山影在漸漸逼近，山腳下是壹片燈火朦朧的古老城區。
　　那裏就是祗園。
　　壹片從八阪神社、鴨川到東大路通之間的區域，是京都傳統的繁華街區。裏面有著京都規模最大的花街，還有滿是行色匆匆的藝伎低頭趕路的花見小道。
　　黑夜下的祇園比白天要更熱鬧和繁華，燈籠閃爍燭影搖紅，散發著數百年來看過風雲變幻睿智老者的氣息，仿佛跟著它壹起回到了舊時代，壹切看似沒變，但其實已經滄海桑田。
　　兩人從西側的大門進去祗園。
　　回頭觀望來時的路，過往的車輛帶著燈光遠去，深藍色的夜空顯現在眼前。島本佳柰恰好走到大門中央，門口壹左壹右照著神社正門的兩盞射燈照映在她身上，打出好看的輪廓光。
　　站在這光中，她回過頭來等待多崎司走到自己身邊。
　　這壹剎那的風情，令多崎司想起了谷崎潤壹郎筆下京都美人花容月貌的圖式。
　　京都美人→清幽小庵→縐綢→雪白肌膚→香綾淚→脂粉→裙邊→紫色→茶釜之音→炭香→熏香→山茶花。
　　“哢嚓~”
　　多崎司掏出手機，把這唯美的壹幕記錄下來。
　　“怎麽樣？”島本佳柰湊過來壹看照片，笑得很是甜蜜：“呀，這溫婉的氣質，當真是我心目中完美的太太形象。”
　　“自賣自誇。”
　　“妳有不同的意見？”
　　“不，妳看這光影，看這角度，看著虛化的背景，難道不應該誇我的攝影技術？”
　　“多崎司！”島本佳柰很生氣地叉著腰，壹字壹句地強調：“當然是因為我的人好看，所以照片才會好看！”
　　“對對對~”
　　多崎司把手機放回兜裏，“太太最好看了，我的拍照技術壹點都不重要。”
　　島本佳柰端莊柔美的鵝蛋臉上，重新煥發出笑容，在燈籠的輝映下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