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除妳之外，不可有別的神！

　　讓天空都變成紅色的朗基努斯之槍，爆裂的火光又照亮天際，讓正在逃離的三十七架聯邦機甲中，三十七位聯邦機甲戰士的精神為之壹振。
　　他們的支援到了。
　　跟隨驥星河做出來的選擇，拯救了聯邦五號基地，讓他們身陷死局。
　　他們沒有辜負聯邦，聯邦也沒有辜負他們。
　　造價高昂，成本超過了三十七架機甲總和的朗基努斯之槍，被毫不猶豫的投入了戰場。
　　那後續的支援還會遠嗎？
　　歡呼聲從機甲通訊頻道中響起，人們的情緒高漲了起來。
　　第壹支援小隊小隊的隊長興奮出聲，他收到了壹條提醒。
　　“上元，上元被啟動了。”
　　第二支援小隊的隊長高聲呼喊：“兄弟們，過節了。”
　　駕駛著機甲全速逃遁的三十七位聯邦機甲戰士，視線不約而同的集中在了他們可視窗口的壹角，那是他們能夠看到的天空。
　　包括了驥星河，同樣看向了天空。
　　上元，是龍洲最重要的節日之壹，在這個節日裏，龍洲人有賞花燈、吃湯圓、猜燈謎、放煙花等很多傳統民俗活動。
　　壹款武器能以節日為名，和這些傳統民俗活動之中的某些不無關系，而更直觀的聯系，卻是壹首龍洲人耳熟能詳的詞。
　　“驥星河上校，您聽過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嗎？”
　　有人在通訊頻道裏，用興高采烈的語氣詢問出聲。
　　驥星河的聲音也有些慷慨激昂。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這首詞，是對上元佳節的描寫，已經流傳千古。
　　這壹句，是對龍洲導彈的形容，已經家喻戶曉。
　　隨著驥星河像是激情朗誦壹樣的聲音，被命名為‘上元’的陣列導彈攻擊方案，已經從方案變成了現實。
　　數百個黑點出現在了天空之中，它們拖拽著尾焰自太空而來。
　　從離開龍洲位於異星近地空間，被命名為‘生死簿’異星軌道導彈發射平臺開始，它們就在不斷的加速。
　　在驥星河壹首詞朗誦完的時候，已經達到了極速狀態的它們，如同那首詞中描寫的壹樣。
　　由百化千，由千化萬。
　　星如雨下。
　　三十七位聯邦機甲戰士驀然回首，只見身後炮火闌珊。
　　追擊他們的三百多架帝國機甲，全都身處於炮火覆蓋的範圍之內，而它們發射的各種反導武器，就像是想要與皓月爭輝的螢火壹樣。
　　可笑至極。
　　聯邦機甲戰士們都在笑，可笑著笑著，他們的笑容就全都消失了。
　　飛揚的塵土和爆裂的火光誌宏，有兩百多架帝國機甲沖鋒而出，繼續向他們追擊而來。
　　導彈這種武器對於高速移動狀態的機甲來說，攻擊精度本就不足，曾經獨自面對上百枚中程彈道導彈的驥星河，對此深有體會。
　　毀掉了壹百多架帝國機甲的上元，已經足夠優秀了。
　　但這還是沒法解決他們目前十死無生的局面，兩百多架帝國機甲只是追兵的大部分，更後方從躍遷門中不斷奔行而出的帝國機甲，同樣加入了追擊的行動之中。
　　壹向自信的驥星河，這壹次不再自信了，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因為他比其他人看的更清楚，那六架疑似公爵級的帝國機甲，並不是疑似，它們就是。
　　是艾達康的親衛。
　　它們正在以更快的速度繞行，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在驥星河的正前方阻截。
　　真的，要死了嗎？
　　在驥星河都手足無措的時候，其他人的狀態可想而知。
　　“驥星河上校……老驥，我們會死嗎？”
　　聯邦機甲的通訊頻道中，有年輕的機甲戰士問出了壹個問題，他對驥星河稱呼上的變化，已經說明了很多。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但驥星河說不出口。
　　亡命狂奔的三十七架聯邦機甲，以全功率模式的沖鋒姿態，並沒有因為通訊頻道內的沈默而減緩速度。
　　他們絕望了，但他們不會放棄。
　　“老驥。”
　　又壹個聲音響起，是第二個支援小隊的隊長，他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按規矩，該補充遺言了。”
　　驥星河深呼吸，而後開口。
　　“全體都有，補充遺言，時間，壹分鐘。”
　　答案終於被驥星河說了出來，通訊頻道內卻沒有出現歇斯底裏的哭嚎，只有比之前更沈默的沈默。
　　急促的呼吸聲都沒有了。
　　壹個個聯邦機甲戰士們，關閉了話筒的通訊頻道權限，用只有他們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在駕駛艙內做最後的獨白。
　　他們想要對這個世界說的話太多了，可他們都只有壹分鐘的時間。
　　驥星河沒有補充遺言。
　　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想要對驥榮欣月說壹些話的時候，卻被兩個人的聲音打斷。
　　隊長專用通訊頻道。
　　第壹支援小隊的隊長說：“老驥，壹分鐘之後，我會帶隊轉身阻截追兵。妳不用勸，雖然妳是王牌機甲戰士，妳能打十個我，妳教過我功夫，但在這方面，我比妳的經驗多，這是我們唯壹不會全軍覆沒的方法，是我們能夠保存最大實力的方法。”
　　像是為了不給驥星河反對的機會壹樣，第二支援小隊的隊長緊隨之後出聲。
　　“老驥，大概壹分四十秒之後，我會帶隊轉身阻截追兵，總是妳給我們上課，今天，我們給妳上壹課。這壹課的名字叫——慈不掌兵。”
　　第壹支援小隊的隊長說：“不用愧疚，不用自責，妳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們的選擇同樣是正確的。”
　　這說的是驥星河決定的逃跑方向，和五號基地背道而馳。
　　這說的是他們要轉身，用生命來阻截帝國的追兵，讓最應該活下去的驥星河活下去。
　　可誰又不應該活下去呢？
　　第二支援小隊的隊長說：“壹分鐘的時間快到了，老驥，記得說兩句，不想說也行，沒關系的。不用擔心我們之中會有逃兵，我們可以逃，但我們永遠都不會成為逃兵。”
　　四十二秒已過。
　　兩個小隊的隊長放棄了他們補充遺言的機會，或者說，他們的遺言是給驥星河上的壹課。
　　“千萬別問那個問題。”第壹支援小隊的隊長最後補充道：“老驥，千萬別問那個問題，讓那個問題成為我們的信仰，成為聯邦的信仰，信仰不應該失敗。”
　　如果驥星河在這個時候，問出了他最出名的那個問題，這些聯邦機甲戰士們，必然能夠爆發出他們有生以來最強大的力量。
　　但這股力量在面對兩百多架帝國機甲的時候，不存在任何意義。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信任的力量是無窮的，可人力時有窮。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有些人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榜樣失敗，不願意看到自己的信任被辜負。
　　“驥星河上校。”第二支援小隊的隊長提醒道：“時間到了。”
　　“臨時編隊5—127，全員聽令。”第壹支援小隊的隊長率先減速：“跟上我。”
　　第壹支援小隊所有的機甲，近乎於同時開始減速，而後隨著他們的臨時隊長做出了轉身機動。
　　十九架聯邦機甲，向著二百壹十八架帝國機甲發起了沖鋒。
　　敵軍眾多，他們的目標卻非常明確：誰距離驥星河最近，就向誰沖鋒。
　　“以星河之名，戰無不勝。”
　　他們的聲音終於歇斯底裏，冰冷的機甲在沖鋒中狀若癲狂。
　　“以星河之名，戰無不勝。”
　　他們的通訊頻道在呼聲響徹之後陷入了安靜，因為這是壹次不需要指揮的戰鬥。
　　他們只需要竭盡全力的……死去。
　　但這安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在他們即將遭遇沖在最前端的帝國機甲時。
　　驥星河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
　　“倪率波。”
　　這是第壹支援小隊隊長的名字，沖在最前面的他剛才其實有些遺憾，他覺得驥星河記不住他的名字，他想要讓驥星河記住他的名字，但他不想讓驥星河在這個時候分心。
　　所以他不敢再壹次自我介紹。
　　而現在，他笑了起來。
　　“辛二風。”
　　“何吉。”
　　“方陽兵。”
　　“鄔顧雪。”
　　驥星河的語速並不算快，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他吐字卻極為清晰。
　　壹個又壹個名字從他的口中出現，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在這些人的耳邊響起。
　　他們聽著驥星河念出了他們的名字，然後笑著沖鋒，笑著戰鬥，笑著死去。
　　“龔晨鳴。”
　　“萬赤華。”
　　“卞源。”
　　他們都聽到了他們的名字。
　　“駱淺”，“奈湉”，“義清漪”，“舒雲”，“劉迎天”，“令音景”，“圭從”，“郭簫吟”，“司馬飛航”，“鐵芷波”。
　　他們有的已經死了，他們有的正在死去。
　　這個世界會記住他們，這個世界終究會遺忘他們。
　　但在這壹刻，有壹個人記著他們的名字。
　　驥星河只是念著他們的名字，沒有說別的話，但他們堅信，驥星河壹定會身負他們的名字繼續戰鬥。
　　而這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他們的夢寐以求，他們想要驥星河並肩作戰，他們正在和驥星河並肩作戰。
　　未來，他們會以另壹種方式和驥星河並肩作戰。
　　第壹支援小隊轉身沖鋒的第壹分三十七秒，第二支援小隊的隊長開始減速。
　　“臨時編隊5－128，全員聽令，跟上我。”
　　沒有人退縮，他們已經是熱血沸騰，恐懼的情緒都被他們嚇的遠遠走開。
　　“赧吉欣。”
　　“陳嘉德。”
　　“王令虹。”
　　“諸葛慶年。”
　　“豐東。”
　　“睢樂雙。”
　　“閉懌悅。”
　　“拱冬。”
　　“晏千秋。”
　　“五淑懿。”
　　“貿樂。”
　　“牛嘉華。”
　　“包宛。”
　　“柔懷玉。”
　　“那山芙。”
　　“麯友易。”
　　“令狐海穎。”
　　十七個名字，十七位機甲戰士，他們在十九個名字，十九位機甲戰士之後，癲狂的戰鬥，從容的死去。
　　他們沒能聽出來驥星河的語氣逐漸產生的變化，聽不出來的也不會在意。
　　他們生命中的最後壹刻不應該屬於驥星河，應該屬於他們壹生之中的最美好。
　　驥星河的語氣並沒有悲傷，也沒有自責，更沒有悔恨。
　　那不是他應該有的情緒，他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壹個道理：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他的兒子都死了啊。
　　他有的只是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
　　因為他自己的弱小而產生的憤怒，如果他足夠強大，他就能夠殺光這些帝國猩猩們。
　　因為他的壹些猜測而產生的憤怒，他不是傻子，如今的局面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但確實是出現了，可能的原因讓他憤怒至極。
　　他要復仇，這壹次，不止是對帝國。
　　所以他壹定要活下去，不擇手段的也要活下去，為了復仇，為了驥榮欣月，為了他自己。
　　於是他放任三十六位聯邦機甲戰士，用生命來給他攔出壹條活路。
　　可他又該怎麽活下去呢？
　　三十六架聯邦機甲，已經被兩百多架帝國機甲淹沒，他們的犧牲有很大的意義，給了驥星河壹個機會。
　　但驥星河太弱了，他抓不住這個用三十六條人命創造出來的機會。
　　如果是將軍甲……
　　或許，他真的不應該等待更強大的新將軍甲，如果只是修復將軍甲，今天的局面就會有很大的不同。
　　沈木肯定會非常自責。
　　驥星河深吸了壹口氣，他準備錄制遺言了，有對驥榮欣月說的話，有對沈木說的話，有對蘇河說的話，有對……
　　“驥星河。”
　　李安邦的聲音突然在驥星河的耳邊響起：“應急預案，‘沈木的瘋狂’已經啟動，註意聽沈木講解註意事項。”
　　來不及思索更多，沈木的聲音就已經響起。
　　他長話短說。
　　“老驥，鉆進去，壹定要鉆進去。”
　　他羅裏吧嗦，像是在對驥星河說，又像是在對別人說。
　　“不要怕，老驥，千萬不要怕，沒事的，相信我，壹定要相信我，我是沈木，我是聯邦最天才的機修師，我是妳師父，我不會出錯的，我絕對不會出錯的……”
　　冠軍侯的可視窗口上，出現了壹個黑點，像是導彈壹樣從天而降，但它不是導彈。
　　它的速度很快，它在高速砸下來的時候，釋放了不知道多少幹擾彈，帝國的反導武器沒能對它造成任何影響。
　　隨著它距離越來越近，驥星河借助冠軍侯的幫助，終於看清楚了那個黑點是什麽。
　　壹個看起來像是臨時修理艙的巨大金屬體。
　　機甲的智能輔助系統，已經顯示出了它的落點，就在驥星河身前五百米的位置。
　　在他和已經包圍他的兩百多架帝國機甲之間。
　　廢話連篇的沈木，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他的語氣出現了壹絲哭腔，像是他的身邊有壹個人正在無聲的流淚，讓他情不自禁壹樣。
　　“老驥，相信我，相信妳自己，因為這個方案是妳提出來的，因為這個方案不叫沈木的瘋狂，它叫……”
　　“除妳之外，不可有別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