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事實上，易禹非確實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關於尹薇瑤的壹些傳聞。這個女孩子在學校有些名氣，除了當年怒踹前男友下體壹戰成名之外，其人的風評還是非常靠譜的。
　　“富二代嘛，她不是忘江人本地人，不過在這裏有房有車，現在又跟攝影系的師兄壹起創業，開工作室，交友圈很廣，為人也挺爽快，沒什麽小姐脾氣。”
　　“我聽說喜歡她的人不少，漂亮嘛，但敢追的不多，去年有個高富帥跑去求愛，在樓下用奢侈品擺成她的名字，還點了幾百根蠟燭，結果人家根本不吃那套，說什麽‘不知道的可能以為我遇難了，妳這是在悼念我呢？’媽的笑死了！”
　　易禹非在旁邊聽著也覺得好笑，這年頭追人的手段已經如此華麗了嗎？尤其擺名字點蠟燭那招，私底下還好，大庭廣眾的，他真覺得有點俗。
　　沒過兩天，尹薇瑤倒是發來信息，說要請他吃飯。
　　“本來上回是我約的局，卻讓妳破費了，怪不好意思，這次壹定得讓我請回來。”她說：“還是那幾個人，妳都認識的，把梁瑞和妳的朋友都叫上，大家熱鬧壹下。”
　　易禹非周圍那些哥們兒壹聽，自然要去。狂蜂浪蝶們最愛的就是聚會了。
　　當天晚上吃飽喝足，之後又上KTV唱歌，壹幫人嬉嬉鬧鬧很快熟絡起來。其實易禹非多少知道尹薇瑤的心思，大家也都看出了苗頭，只是不點破，他也就順其自然，並沒什麽態度。
　　如此妳來我往，漸漸的，他對尹薇瑤的了解發生了壹些變化，這大概是因為她願意向他透露許多私人情況，而這些訊息跟外界所傳播的存在不少差異。
　　比方說她的事業。雖然攝影工作室已經步入正軌，但由於地理位置在商業區，租金昂貴，前期為了推廣，又壹直在搞優惠活動，算下來這幾個月其實壹直是在虧本。
　　她和師兄兼顧著攝影與攝像，師兄的女朋友負責化妝，再加上兩個美工，五人小組常常通宵達旦，非常疲勞。但是為了控制成本，她沒有打算再招人進來。
　　有時生意淡了，她連葬禮拍攝的活兒都接。
　　就是那次，她跟了三天兩夜，回來找他吃飯，眼睛裏全是紅血絲。吃到壹半，她趴在桌上睡著了。
　　易禹非也沒管，待在旁邊等她醒來。
　　下午咖啡廳很靜，他打開筆記本電腦寫作業，不知過了多久，她支起身，托著下巴淡淡望著他。
　　“易禹非，”聲音還有點迷糊：“聽說前幾天有個系花跟妳表白了。”
　　“嗯？”他敲著鍵盤，沒怎麽註意聽。
　　“妳好像拒絕得挺幹脆的，壹點兒余地也不留，傷人不說，妳自己就不想談戀愛嗎？”
　　易禹非說：“沒什麽感覺。”
　　尹薇瑤若有所思地笑：“不是我告狀哈，妳身邊有個朋友真不是東西，在背後嚼舌根子，說什麽送上門來也不要，這年頭還玩兒純情……不單是他吧，我周圍認識的男男女女都很開放，當然也不是全部。有對象的就不提了，單身更是如此，就算不那麽喜歡，也會留著當備胎，或者玩玩兒壹夜情，這都是很平常的事，可妳讓我有點困惑了。”
　　易禹非擡眸看她壹眼，也不評價什麽，只說：“個人有個人的選擇。”
　　“那妳的選擇是什麽？”
　　他想了想：“寧缺毋濫。”
　　尹薇瑤確定，這個人真的就是她壹直在等的同類。可不知他心裏又作何感想。
　　抿著嘴默然許久，她深深吸壹口氣，臉埋了下去，額頭抵著胳膊，悶悶地說：“那妳覺得，我怎麽樣？”
　　這種時候，每壹秒的空白都變作了煎熬。她聽見打火機的聲音，幾縷淡淡煙味飄來，接著他終於開口了，是個問句。
　　“妳睡醒了嗎？”
　　“我……大概沒有。”
　　“那睡醒再說吧。”
　　後來，走出咖啡廳，他們自然而然地牽手，然後就這麽在壹起了。
　　沒有妳追我趕的過程，也沒有患得患失的傷神，他們直接跳過了曖昧不明的階段，這對尹薇瑤來說是壹種幸運，她想要他，刻不容緩。
　　＊＊＊　　＊＊＊　　＊＊＊
　　兩個潔身自好的人在壹起，並不代表他們的發展速度會比別人慢多少。
　　冬天到來的時候，易禹非搬出宿舍，住進了尹薇瑤的公寓。說到底，他還是喜歡家的感覺，喜歡有人在共同生活的屋子裏走來走去，洗衣做飯，噓寒問暖。他在女人堆裏長大，比旁人更懂得欣賞女性的溫存和柔軟。
　　尹薇瑤是最稱職的伴侶。她對他毫無保留，無論情感，亦或身體。
　　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兩個人窩在沙發裏，她向他講述自己的家庭、過往、以及心事。
　　她不是外人認為的那種千金小姐。雖然她父親有幾個錢，但礙於後媽強勢的緣故，對她並不算溺愛。
　　她母親很早去世，之後她被放在寄宿學校，假期也大多住在外公外婆家中。
　　那輛車子是父親送給她的畢業禮物，因此還受了後媽不少微詞。
　　現在住的公寓是租的，家裏並沒有給她購置房產。
　　為了這次創業，她頭壹回厚著臉皮去向父親借錢，說到這個，她輕聲嘆氣，忍不住哽咽流淚。
　　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講給他聽。
　　他很耐心，也很溫柔，可卻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家事。
　　有壹天，易禹非在浴室洗澡，手機響了，尹薇瑤看見壹個陌生號碼，隨口跟他說了壹聲，然後接起來：“餵？”
　　那邊楞了楞：“餵，西西嗎？”
　　尹薇瑤以為打錯：“哪位？妳找誰？”
　　“不是西西？”那人嘀咕壹聲：“我找易禹非。”
　　這時他倒出來了，尹薇瑤把手機遞過去，見他說了幾句，然後結束通話。
　　“是誰啊？”
　　“我爸。”
　　她壹楞：“妳爸爸？”
　　“嗯，”易禹非垂眸翻著手機，眉宇若有似無蹙起：“他從海南回來，想見我和我妹妹。”
　　尹薇瑤突然想起他朋友圈的那張照片。
　　“妳妹妹上大學了吧？”
　　“嗯。”
　　“在忘江嗎？”
　　他恍惚地說：“在啊，文理學院。”
　　尹薇瑤略壹思索，文理學院不就在大學城麽，距離他們學校不算遠，怎麽從來沒見過呢？
　　易禹非也不曾提過這個妹妹，似乎關系並不太親，這倒超出了她的意料。
　　正想問點什麽，他擡擡手機：“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
　　門虛掩著，尹薇瑤聽見他的聲音在過道裏斷斷續續，又輕又沈，顯得有點陌生。
　　她洗了個澡，然後又做了宵夜，這時還不見他進來。
　　打電話不可能那麽久，應該是出去買東西了吧？尹薇瑤這麽想著，走到門口，沒想卻看見他站在過道那頭抽煙。
　　天氣這麽冷，他竟然沒穿外套，像個小孩子壹樣，真不讓人省心。
　　“禹非？”
　　他扔掉香煙，走回屋裏。
　　尹薇瑤心中莫名有點空落落的，總覺得他應該跟自己說點什麽，或者聊聊剛才那兩通電話的內容，她很想參與他的壹切，可惜他似乎沒有分享的打算。
　　“妳準備什麽時候去見妳爸爸？”
　　“明天吧，明天周六。”
　　“要在外面吃飯嗎？”
　　“嗯。”他壹面應著，壹面走進臥室，脫下毛衣，準備就寢。
　　其實現在還早，十點不到，他平時是習慣晚睡的。
　　尹薇瑤上前，手指撫摸他肋下那處湛藍色的紋身。
　　“怎麽了？”
　　她努努嘴：“壹直想問呢，這個符號是什麽意思？”
　　易禹非低頭看了看，默然片刻：“以前少不更事，壹時興起紋的。”
　　仔細瞧瞧，是兩個藝術化的字母，C和F。
　　尹薇瑤說：“妳妹妹叫西西嗎？”
　　他略微楞怔：“妳怎麽知道？”
　　“剛才聽妳爸說的。”
　　其實很容易猜到啊，她笑起來：“妳和妳妹妹感情很好嘛，平時幹嘛不聯系呢？”
　　易禹非說：“我們壹家人感情都很好，不過今年我媽去世，我們就住學校了，這樣生活更規律壹些，否則回去也沒人煮飯，大眼瞪小眼，怪沒意思。”
　　尹薇瑤點點頭，易媽媽過世的事情倒聽他說起過，但這會兒她不想提那些傷心的話題，於是輕哼道：“所以妳跟我在壹起，就是為了有人繼續煮飯給妳吃？”
　　“不然妳以為呢？”他開玩笑。
　　尹薇瑤捶了他壹拳。
　　“哎呀，”她突然想起鍋裏蒸的龍蝦：“我做了宵夜，妳吃完再睡吧。”
　　易禹非掀開被子躺進去：“不了，想早點兒休息。”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有溫水嗎？”
　　她嘆氣：“怎麽又吃安眠藥？這東西對身體不好，妳別依賴它。”
　　“沒事。”
　　尹薇瑤無法，出去熱了壹杯水，看著他把藥吃下，然後躺進被窩，關燈，入睡。
　　沒過壹會兒她也上床，貼近他裸露的背脊，感覺到肌膚相親，體溫傳了過來。然後她呼吸漸沈，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