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遠離

　　元宵節過後沒幾天，壹中的高三便提前開學了。
　　賀塵起床的時候，黎星闌已經背上書包準備上車，賀塵幫黎星闌拽住了努力往車上撲的安徒生，對著黎星闌道：“哥哥再見。”
　　黎星闌默默關上了車窗，並沒有回應。
　　晚飯時間黎景曜和賀曼容也在家，黎星闌出人意料的和他們壹起坐在了餐桌上。
　　黎景曜總是微微蹙起的頗具威嚴感的眉心舒展開來，因為黎星闌的順從而明顯愉悅了起來。
　　賀塵扭頭對著坐在身側的黎星闌笑了笑，黎星闌默默盯著自己的餐具，並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黎景曜正要找個話題和黎星闌寒暄，黎星闌卻率先開了口:“我有事要跟妳商量。”
　　“說吧，我們父子之間不必這麽客氣。”
　　黎星闌伸出手指扶了壹下眼鏡：“我想住校。”
　　黎景曜的眉心又蹙了起來：“為什麽突然有這種想法？”
　　“最近學習壓力有些大，每天跑來跑去太累了。”
　　“我已經專門安排老宋每天接送了，妳還覺得不夠輕松？”
　　黎星闌沒有回答，只是將壹份需要家長簽字的協議書擺在了桌上。
　　“星闌，妳要想清楚，集體生活可不比家裏，我很清楚妳的性子，我和妳媽把妳嬌生慣養到這麽大，妳不可能適應得了宿舍生活。”
　　“我已經問過了，學校還有空出來的宿舍，我可以多交幾份錢壹個人住。”
　　黎景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壹口氣，等到情緒平復下來，才再次開口道：“妳就這麽不想留在家裏？”
　　黎星闌擡眼和黎景曜對視，唇角勾起了壹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神和語調卻是冰冷的：“不想。”
　　黎景曜沈默了很久，就在賀塵以為他終於被勾起了怒火時，他卻收斂了身上的壓迫感，很自然的夾了壹筷子菜放進了黎星闌的碗裏，用壹個正常父親般的語調說道：“既然想住校那就去住吧，讓老宋幫妳把東西搬過去，周末記得回家壹趟。”
　　黎星闌吃掉了黎星闌夾給他的菜，低著頭回應道：“好。”
　　晚飯結束後，賀塵和黎星闌壹起上了樓。
　　黎星闌進門前，賀塵叫住了他：“哥哥。”
　　黎星闌關門的動作壹頓，就聽到賀塵問道：“妳還是很討厭我嗎？”
　　黎星闌沒有回答，賀塵卻突然上前壹步抱住了他的腰，賀塵將下巴枕在黎星闌的肩膀上，說話時的鼻息拂過黎星闌的耳畔：“那天晚上妳明明說過要做我的哥哥，妳要食言了嗎？”
　　黎星闌想用力的抱緊賀塵，哪怕是就此將他勒死在自己懷裏也好。
　　但最終，黎星闌只是推開了賀塵。
　　賀塵那雙淺色的瞳孔清晰的映照著他的臉，而他卻在賀塵的眼中迷失了方向。
　　賀塵鼻梁壹側的小痣，看上去很好親的樣子。
　　賀塵的嘴唇很薄，卻會乖巧的叫他“哥哥”。
　　賀塵的鎖骨在襯衣領的掩映下若隱若現，黎星闌想要在上面咬下獨屬於自己的印記。
　　黎星闌伸手撫向賀塵的脖頸，手指在他的鎖骨上劃過，而賀塵只是微微仰起了頭，毫無防備的任由黎星闌動作。
　　黎星闌捏住賀塵的肩膀，將他向後推了壹步。
　　“妳壹個小三的兒子，還真以為我能把妳當弟弟？”
　　賀塵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
　　但是黎星闌看到他的眼眶泛起了紅。
　　黎星闌壓抑住自己胸腔隨著賀塵壹起湧起的難過，在賀塵的面前關上了門。
　　他還要離開這裏，他不能因為賀塵停下腳步。
　　到了周末，黎星闌就收拾好了行李，準備搬去學校的宿舍。
　　上車前，黎星闌從自己的褲腳處將安徒生扒了下來，然後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壹眼。
　　賀塵壹個人站在門口，壹只手扶著門框，默默註視著他。
　　他們離得太遠，連彼此的表情都看不清。
　　黎星闌心壹橫，上了車。
　　秦彥得知了他要住校的消息，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黎星闌有些嫌棄的蹙起眉：“妳這個表情什麽意思？”
　　秦彥輕輕嘆了口氣：“我說黎少爺，妳可是連普通酒店的雙人標間都住不慣，到底是怎麽想的非要住校？”
　　黎星闌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反正那裏也不算是我的家，早晚要走的，搬出來提前適應壹下。”
　　“如果妳覺得那裏不是妳的家的話，又會是誰的家，賀塵嗎？”
　　“啪嗒”壹聲，黎星闌手中的筆掉到了桌面上。
　　他想起賀塵說過，他根本就沒有家。
　　到底對身邊的人又多失望，他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秦彥撿起了筆，遞向黎星闌：“黎大少爺，妳到底在別扭什麽，承認自己其實不討厭賀塵，真的有那麽難嗎？”
　　黎星闌接過了筆，平靜的和秦彥對視：“妳今天話太多了。”
　　秦彥翻了個白眼，然後伸手在自己的嘴前橫向劃過，做了壹個閉嘴的手勢。
　　黎星闌收回目光看著手中的筆，腦中卻閃過了賀塵泛紅的眼眶。
　　原來那麽冷靜的賀塵，也會有難過的時候。
　　自從住校以來，黎星闌就幾乎沒有再和賀塵碰過面，秦彥也很自覺的不在他面前提起賀塵。
　　他本以為這樣能讓他盡快將賀塵和那些沒有理清的情愫拋之腦後，但他卻發現，這壹切都是徒勞，他還是頻繁的想起賀塵。
　　他想起第壹次見面的時候，賀塵就趴在三樓的欄桿上安靜的看著他。
　　他想起有壹天晚上回家時賀塵壹個人坐在臺階上的落寞身影。
　　他想起賀塵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說那個令他過敏的巧克力是哥哥送的第壹件禮物。
　　他想起元宵節的時候，賀塵裹著紅色圍巾，提著兔耳朵燈籠，眼中難得的流露出與年齡相符的喜悅，然後這樣漂亮的賀塵背著光沖他招手。
　　他所能看到的所有的景象最終都變成了賀塵的樣子。
　　可是往往到了最後，他看到的總是賀塵紅著眼眶向他發出質問——妳不是說好要做我的哥哥嗎？
　　黎星闌的夢境總是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