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武裝偵探社。
　　亂步搓揉他睡眼惺忪的面龐, 洗漱完畢後從臥房走到武裝偵探社的辦公室，正準備開始今天的摸魚生涯，進門的時候卻意外發現福澤諭吉正背著手站在窗臺邊上, 腰背挺拔如松，視線向下, 壹言不發, 渾身散發著少見的嚴肅情緒。
　　“社長, 早安。”
　　亂步不為所動地打了個哈欠，向今日不同尋常的社長大人打了個無比尋常的招呼，然後走到自己辦公座位上坐下。
　　送報人已經將今日最新的報紙遞進了武裝偵探社, 而作為暫住人的織田作又貼心地先壹步將報紙放在了亂步的工位上, 所以偵探先生每天都能毫不費力地獲取他想要的信息。
　　讓他來看看，最近有什麽重大疑難的兇殺案件需要亂步大人出馬嗎？
　　這是他日常獲取多巴胺的最簡單方式。
　　不過今日有些許不同, 亂步將壹整頁陳善可乏的報紙粗粗掃蕩過後“啪”地壹聲拍在臉上，幾次三番偷偷從報紙的縫隙裏瞟向窗戶邊上站成壹座雕像的福澤諭吉，最終無法忍受社長明明憋著壹肚子話的沈默，用手掀開報紙的壹角，露出壹只眼睛，嘴角眉梢都是委屈。
　　“社長......”貓貓求關註。
　　也只有在福澤諭吉面前, 這個無所不知的偵探先生才會有如此無能為力的時刻了。
　　“亂步君, ”黑色金邊羽織的福澤社長轉過身，初生的陽光從窗楞處輕柔地打進來, 為嚴肅的男人鍍上了壹層柔光。背光的陰影裏，社長伸手從羽織中遞出壹份素寫的邀請涵，封面飛舞的英文圓體恣意流暢, “這是我清早收到的東西, 隨後種田長官就給我來了電話。”
　　福澤諭吉將請柬交給聞言跳下了辦公椅的亂步, 後者在打開快速瀏覽兩行後驚異地睜開了向來微瞇的眼睛。
　　這雙青綠色的眼眸在十壹月凜冽的空氣中微微震顫，仿佛清晨水汽成珠後映照蔥郁長青的樹葉底色，閃著影影綽綽的微光。
　　“‘百鬼夜行’？今天？”
　　那個大叔要搞什麽東西？
　　社長神情凝重地再次回望窗外，還未蘇醒的街道冷冷清清，沒有多少人煙。
　　但是不久之後，這座城市將會在初生的陽光下快速醒來，學生或者上班族或者只是簡單出門遛彎的人，即將在十壹月的海濱開始新的生活。
　　壹座年輕的城市，並不需要過分長久的睡眠。
　　黑色羽織的男人站在窗邊，看著朦朧中蘇醒的世界，不著邊際地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當初是以什麽心態帶著江戶川亂步租下這幢別墅、開辦了武裝偵探社，福澤諭吉其實記不太清楚，只依稀能回憶起在咬牙正式付出幾年份的身家作為租金之前，那個想給身邊這只與世界的危險荊棘格格不入，又喜歡冒險，總是因此跌撞得滿身是傷的流浪貓咪壹個家的想法，在飄忽不定的日常中愈加濃烈。
　　推己及人，如果在他不知道的墻頭屋外還有許多可愛的貓咪這座城市裏勇敢闖蕩，仰著高傲的頭顱尋找考察著能夠專心餵養自己的飼主，那麽似乎和某個討厭的家夥合作也並非壹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這壹想法在亂步的早安問好和急吼吼的“社長妳怎麽不說話呀”中逐漸穩固。
　　“亂步君，”福澤社長將手揣在胸前，在他下定決心做出這壹選擇的同時，辦公室的大門又被雙手拎著熱呼呼早餐包和咖啡的織田作打開。
　　黑色羽織的男人看著亂步，也沒有漏過剛進門的織田作。
　　“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的‘合作’，妳們......願意幫忙嗎？”
　　*
　　海濱遊樂園。
　　“混蛋，今天怎麽這麽多人！”被指派了嚴守領空的任務所以蹲踞在高樓天臺，準備著時刻和任何可疑人員進行親切友好“互動”的中原中也，在望遠鏡人山人海的視野中，脫口表露了自己暴躁的心境。
　　他身邊放著壹架機車，壹旦遊樂園發生非他不可的事件，這架重型交通工具就會在重力使的操控下化作突進的猛獸。
　　“中也君，稍安勿躁，昨晚異能特務科放下身段親自來請Boss合作，聽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由政府出面禁止市民在今天進入遊樂園勢在必行。或許再過不久就會有工作人員清場了。”尾崎紅葉混跡在遊客當中，通過無線耳麥安撫中也。
　　和尾崎紅葉壹樣混跡在遊客中的還有數十名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他們脫去了壹成不變地黑西裝和墨鏡裝扮，此刻正作為普通遊客觀察著任何可疑人員。
　　“諸位，抱歉占用妳們的通訊頻道，但是我有壹個非常不妙的消息需要傳達。”阪口安吾的聲音從本該屬於??口壹葉的頻道裏傳出，“異能特務科在向中/央上報了超越者Grey Mourner的存在後，被勒令施行抓捕行動，言下之意是不允許我們遣散遊樂園的民眾。”
　　他們認為“清場”會讓莫納爾失了興致，而壹旦丟失死神的蹤跡，再想有準備地圍堵他就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抓捕？好大的口氣。”尾崎紅葉在拒絕了壹位少女遊客合照的盛情邀約後，忍不住嗤笑。
　　“雖然命令是‘抓捕’，但是也允許在敵人反抗後擊斃。”阪口安吾推了把眼鏡。雖然按照他了解到的情報，這兩個動詞沒有壹個是可行的甚至在理論上亦如此。
　　饒是習慣了被安排各種奇葩又無理取鬧的任務，這種幾乎算作異想天開的命令也令安吾差點掀桌子走人，這種事情是以前那種不吃不睡熬壹個禮拜大夜能搞定的東西嗎？
　　和安吾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廣津柳浪，老爺子幾十年沒進過遊樂園，幾年前幫著還在組織中的太宰幹部打幾局遊戲已經算是非常潮流的娛樂活動，如今讓他混入小年輕中伺機而動，實在為難，於是被安排在了遊樂園的管理樓內的監控室，監視壹切可疑行動。
　　“如果不能清場的話，或許Boss會終止此次行動。”合作中途變卦是大忌，而且那個所謂的中/央，似乎也太不把港口黑手黨放在眼裏了。
　　而最開始就對行動百般不滿的中也，卻沒有發聲，在通訊頻道安靜下來後，他按住耳機沈聲道：“傳達Boss的最新命令，行動不變，武裝偵探社也會加入其中。Boss已經進入海濱遊樂園，芥川、鏡花，妳們去接應，務必首先保證首領的安全。”
　　“是。”
　　*
　　“愛麗絲醬~這條萬聖節特別款南瓜裙好可愛，穿給我看好不好~”
　　“不要！”紅色長發的洋娃娃少女雙手叉腰，撅起嘴生氣地扭過頭去，“林太郎大變態，現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買衣服！”
　　“可是特別款錯過就沒有了啊，試壹試嘛愛麗絲醬~”穿著白大衣的中年男人拿著小洋服蹲下來苦苦哀求。
　　“絕對不要！”少女嚴詞拒絕。
　　周圍的遊客都被這幅“父慈女孝”的drama畫面整得瞠目結舌，唯壹高興的估計只有遊樂園周邊商場的店主，雖然女孩強烈拒絕並深度厭惡“老父親”的所作所為，但是中年男人還是把那片萬聖節主題的小洋裝和相應配飾包圓了。
　　客人戲精沒關系，能賺錢就好了，記得再來啊~
　　開門大吉的店主數著鈔票淚流滿面，壹定是他出門前在惠比壽大人的半身像前虔誠祈禱的原因！
　　結算出門之後，森鷗外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拼命在擁擠的人群中開辟道路，追趕前面身材嬌小走得飛快的愛麗絲，“愛麗絲醬~等等我啦！”
　　愛麗絲回頭，叉腰嫌棄地回了壹句才不要，然後又轉過身去，卻沖著人海壹頭撞進了壹個高大男人的懷中。
　　“抱歉。”福澤諭吉還在四處尋找壹進遊樂園就被小商販勾/引地挪不動道的亂步，沒註意迎面撞上來壹個孩子。
　　愛麗絲捂著額頭，沒讓肇事者看清自己的臉，但動作委屈地像要哭出來似的。
　　“沒事吧，小姑娘。”黑色羽織的男人蹲下身，用隱蔽的姿勢藏起了腰間的長刀，怕嚇到小朋友，正想再說些什麽安撫這個孩子，卻見細亮的銀光在面前閃過，他有意向後壹仰，壹柄小巧的手術刀就橫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少女蹬蹬小跑著遠離了福澤諭吉，躲到了森鷗外的背後，探出壹個腦袋，戒備地看著黑色羽織的中年人。
　　福澤諭吉按著身側的長刀站起身，食指和拇指微微叩開刀柄與刀鞘。
　　“壹時手滑。”最後是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先擡手摸了摸後腦，“還以為妳要對我可愛的愛麗絲醬做些什麽呢？”
　　社長收刀回鞘，撿起那片手術刀，順勢回擲。
　　小巧的刀片在割開對方喉嚨之前被穩穩捏住，森鷗外翻了個手將兇器藏進白大衣中。
　　“禮尚往來。”
　　摩肩接踵的人群裏，橫濱最大的兩個異能組織首領戒備地對視良久，最終互相給予壹個靜默的、藏在喉嚨裏的蔑笑，轉身離去。
　　大幕已經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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