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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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越很清楚會發生什麽。占彪會震驚地看著她，假裝百思不得其解，他聽了她的話，露出壹絲古怪的氣惱。然後他輕描淡寫，他避重就輕，他勃然大怒。然後，他會說，他是壹時糊塗了。他請求她的原諒。當然，她會對此嗤之以鼻。於是他憤怒升級，以攻為守地指責她，說她從來都不愛他，不然，她不會這麽幹脆地放棄他們的婚姻。她不想聽了，他正好不想說了。她為此感到不被重視。她會用壹件不相幹的久遠的小事來指責他，卻給了他更多靈感來反擊她。她哭，他開始安慰她。她強硬起來，叫他滾。他馬上就滾了，因為他有別的去處。接下來，他們會壹來壹回地割開幾年共同生活牽扯的千絲萬縷，直到他們疲憊不堪。
　　她見過太多了。但也許他們能文明地離婚。也許他死活不同意離婚。她還真不知道會是怎樣。她過去以為自己了解占彪，但她錯了。
　　不行，這種事情必須當面談。她必須看著占彪的眼睛，看他的眼裏有沒有良心。雖然這不會改變什麽，但是壹起過了這麽多年，她有這個權利知道自己把愛給了什麽樣的人。
　　譚嘯龍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目標出現了。
　　壹個女同事正拉著她有說有笑。樓越不怎麽說話，偶爾點下頭，有些應付的樣子。譚嘯龍看著看著，忽然高興咧嘴笑了。她跟誰都這幅模樣！並不是對他格外冷淡。
　　其實，她對他可以說非常熱情呢……譚嘯龍腦海裏閃回過壹些畫面，這些天他反復回想的畫面，伴隨著她說過的話，熱情似火的話。
　　「譚嘯龍，我好喜歡被妳…」
　　「妳比占彪厲害多了」
　　「繼續，就這樣，不要停」
　　燃燒的香煙燙到了他的手。譚嘯龍把煙往地上壹扔，用鞋底碾著地上的煙頭時，還在盯著眼前移動的目標。
　　所以她在學校裏是這副模樣呵。素凈的襯衫和長褲，比在工作室時穿得更簡單壹些。頭發梳得光溜溜的，在後腦勺挽成壹個發髻。相比之下，旁邊那個燙著卷發的時髦女人打扮得過頭了。
　　說來也奇怪，他譚嘯龍過去從沒留意過樓越這種女人。他需要壹些明白無誤的「女人」的符號。女人的媚笑，隨著高跟鞋的小碎步飄過來，女人的裙子，扭動的腰和下面的腿，女人嗲嗲地喊他龍哥，還有豐滿的呼之欲出的胸脯。醜女人、不那麽女人的女人，也不算真正的女人。
　　但現在他可以透過表象看見她。毫無疑問，她可以說是相當不醜了。但鉆到了他心裏的，不是那些他過去熟知的符號。是黑暗中的她壹個眼神，壹個無意間的嘆息，是她體內傳來的壹陣痙攣，是睡夢中她無意識的靠近，是她口中已經喊了很多次但後來只用眼神說的東西。是燒得他心裏滾燙，讓他想起來那玩意兒也跟著壹陣緊繃的東西。
　　這些東西，無論他怎麽努力也堵在心裏，說不清楚。當男人不能用壹種低俗下流的語言想象女人，那他該用什麽語言？他很想找人問壹問：妳知道女人是這樣的嗎？這話說得通嗎？
　　靳媛突然停了下來，拉住樓越。“哎，就是這個車，妳看！”
　　樓越擡起頭，看見譚嘯龍站在路邊，眼睛直視著自己。身後停著那輛拉風的跑車。
　　看見她嘴角壹絲淺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笑，譚嘯龍心裏立刻狂跳了起來。雖然他現在開始學著品析這種女人，揣摩她三言兩語中的弦外之音，但，她笑起來可真是美，美到了他心裏。
　　他忽然覺得自己唐突了，想好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麽。
　　樓越撇開靳媛，大步走過去，對譚嘯龍說：“妳是在等我嗎？”她的眼珠在太陽直射下，有火焰壹般的光。她簡直哭笑不得。瘋了，直接跑來學校堵她？
　　譚嘯龍如夢初醒，站直了說：“對。是的。”他看了壹眼她身邊的女同事，禮貌點頭示意。“樓老師，我有點事情想找妳談談。”
　　“這是我壹客戶。” 樓越回身側過臉對靳媛小聲說：“情緒不太好。我說我今天在學校不能做咨詢，他非跑到這裏來等我。我得趕緊去跟他聊聊，不然我怕他要出事。”
　　靳媛目瞪口呆似懂非懂地點頭說：“好，妳去吧。” 看著譚嘯龍為樓越打開車門，而後者壹臉嚴肅地坐進那輛帕拉梅拉，她不由得想，心理咨詢這行當還真能認識人。
　　車開出了校門。譚嘯龍壹臉愉快。
　　“行了，要說什麽就說吧。”樓越按耐著心中的怒氣。她得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別弄得不可收場。
　　“等到了地方再說。”
　　譚嘯龍在汽車中控臺上輕輕點了兩下，車內立刻響起壹首老歌。
　　毫無防備的樓越感覺渾身汗毛豎了起來。這音響效果真絕了。果然是不壹樣。她自己那輛十幾萬的代步車相比之下就是個玩具汽車。
　　譚嘯龍見樓越渾身僵硬地坐著，說：“妳不想聽？那我關了。”
　　“別關，” 樓越脫口而出：“挺好聽。”
　　譚嘯龍非常得意，銷售慫恿他多花幾萬塊錢升級的品牌音響。這錢花得太值了。他看著前方開著車，心跟著放了下來。女人喜歡什麽，這事應該不復雜。他在想什麽呢。妳樓越也是不過是個凡人。
　　汽車駛入壹個建築工地。
　　樓越狐疑地看著譚嘯龍。譚嘯龍停下車，指著壹棟快封頂的樓說，這將是新海檔次最高的樓盤，而他是這個項目的開發商。
　　其實是弟弟譚嘯虎在負責。但這個細節不重要。
　　“不論戶型面積，任妳挑。”譚嘯龍壹揮手，說完驕傲地看著樓越。
　　樓越迷惑地看著譚嘯龍，馬上又哭笑不得。看來那壹夜，除了她鋪張的欲望，她簡樸的家也給譚嘯龍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和占彪現在住的是公安系統分配的房子，老舊且小。本來準備瞅準機會換套大點的學區房，但現在還要房子幹什麽，他們這個兩口之家又不會增加人口了。而且等她在大學城的新房交房後，無論那時候離沒離成，她都會搬過去住。占彪把家裏當旅館，她還守在這個小窩幹什麽？
　　“妳要送我壹套房子？” 樓越繃不住表情，大笑了起來。
　　譚嘯龍點頭說：“我現在就帶妳去售樓部，妳看好了哪套，哪套就是妳的了。”
　　“妳到底想幹嘛？” 樓越停了笑，正色道：“我不要。我有房子。”
　　這個女人真傻。譚嘯龍嘆氣說：“那妳想要什麽？跟我說。”
　　樓越楞楞看著譚嘯龍。這個莽夫，出手還挺大方。他想從她身上得到的，她不都給了嗎？給得毫無保留，以至於受了點皮外傷呢。他難道不知道，她是不會因為他有錢就——
　　樓越恍然大悟。譚嘯龍想用壹套房子來填補他們之間的鴻溝。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麽可以讓她這樣的女人留下的東西。他不過是在她揮霍自由的時候，恰好路過沾了光。作為壹個生意場上的人，譚嘯龍不指望好運接二連三發生。這是他求愛的方式，豪氣、粗俗、直接。
　　她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她人生第壹次胡來，就被這種人纏上了。這是什麽概率？她不知道該同情自己，還是同情譚嘯龍，如果她用上她的老本行，利用他的自負和自卑，他是不是會任她宰割。
　　同情心是女人的大忌！她哪能宰割他，這種人會把她囫圇吞下去，他什麽都不顧忌。她必須想出個壹勞永逸的理由。
　　譚嘯龍看見樓越眼睛轉了又轉——她在認真思考要什麽！他心裏更有數了。他用大拇指在嘴邊抹抹，試圖壓住翹起的嘴角。
　　這個男人真是狂妄自大得有點可笑。樓越想，不好意思，她要請他離場了。
　　“我想要的東西，妳給不了。” 她冷冷地說。
　　她想要的，是愛，是安全感，是不用設防的相濡以沫，是信任，是不費力的白頭到老，是尊重，是喜歡，是激情也是長久的溫柔。誰也給不了，也不可能由某個男人給。可是她想要！她就想要這些！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她忍住了。面對譚嘯龍，她幹嘛抒情起來？這不是比和占彪談情分和忠誠壹樣更對牛彈琴嗎？
　　譚嘯龍剛想開口，她又補充道：“占彪給不了，妳更給不了。”
　　“嗬，”譚嘯龍短促地笑了，他不是沒有察覺她眼裏的悲傷，但他急於發表壹句早就想好的狂言：“占彪給不了的，我能給。”
　　“註意，我不是在說錢能買到的東西。”
　　這女人還拽了起來。譚嘯龍迷惑了，他被她搞得沒了脾氣。有文化的女人講話聽著真費勁。他克制住不耐煩，開動腦筋想了想，然後，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壹樣，福至心靈地說：
　　“可妳不是說我比占彪厲害嗎？”
　　樓越瞠目結舌。
　　“妳說了。可別不承認啊。” 譚嘯龍理直氣壯地說。
　　她朝他揮過手來，他瞇起了眼睛沒有躲閃，她的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胳膊上，又在他的前胸上拍了好幾下。她爆發出壹聲大笑，然後就笑得前仰後合，笑出了眼淚，笑得拍大腿。
　　有那麽好笑？譚嘯龍見狀也跟著笑起來了，但心裏隱隱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妳還是說說看，妳想要的東西，我壹定能給妳弄來。” 他不希望他的慷慨成了壹句空話，她說給同事聽的壹個笑話。
　　樓越收了笑容，定了定神：“好。有壹樣東西妳可以弄來。那就是妳的——健康報告。”她在譚嘯龍面前豎起壹根食指，阻止他打斷她。“由綜合性三甲公立醫院出具的全面體檢報告。可以嗎？”
　　這完全出乎譚嘯龍的意料。她為什麽那麽關註他的健康？ “我身體好著呢，妳感覺不出來嗎？我發現妳這個人，真的，妳到底在想什麽——”
　　樓越看著譚嘯龍，總算可以把他嚇退了。“血液檢查指標和性病傳染病檢測壹個不能少。妳要是不明白，我可以給妳寫個體檢項目清單。別給我造假，我可以找人查得到。如果沒問題的話，妳再帶著報告來找我。這就是我要的東西。沒有就別來找我。”
　　譚嘯龍的臉色從困惑忽然轉為狂喜：她這是準備接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