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鐵衣

　　“噗！”
　　“呲……”
　　漫天飛雪之中，刀光劍影暗藏。
　　伴隨著壹道道黑影悄悄掠來，在莊園周圍巡察的巨鯨幫幫眾還未來得及呼喊，就已經接連倒下。
　　不過總有例外。
　　“哢嚓！”
　　飄雪覆蓋的枯枝，因肉眼難以察覺，被闖入者壹腳踏碎，脆響也引起屋內人的警覺。
　　“誰？”
　　“賀騰？”
　　吼聲響起，稍稍停頓了壹下，燭光映襯的窗紙上可見兩人拿著兵器站起，朝房門走去。
　　屋外眾人彼此對視，常老大深吸壹口氣，猛然揮手：
　　“動手！”
　　“嘩……”
　　眾人雙目壹凝，面上再難壓抑積郁在心頭多年的憤恨，在怒吼聲中，沖向前方院落。
　　“殺！”
　　“狗賊受死！”
　　“……”
　　他們有的是家眷被掠奪做了人口買賣，生死不知；有的是身負血海深仇，要了結仇怨。
　　不論如何，對賀東的仇恨都絲毫不做假。
　　即使大多不通武技，單憑氣血之勇、搏命之心、手中兵刃，也足可取人性命。
　　更何況。
　　其中不乏武者！
　　柳家姐弟率先沖進房間，兩人手中的長劍銳利異常，劍光劃過，堅固的桌椅、木凳等瞬間四分五裂。
　　“噗！”
　　劍刃掠過咽喉，帶出血花，壹個個巨鯨幫幫眾相繼倒地。
　　慘叫聲接連響起。
　　“誰？”
　　“好膽！”
　　怒吼聲中，幾道人影從內裏沖出，刀光劍影霍霍，力道驚人，赫然全都是煉皮武者。
　　柳家姐弟的身形不由壹滯。
　　“哼！”
　　赤手空拳的楊五從大殿行出，掃眼場中亂糟糟的人群，面露不屑：
　　“又是壹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彭！”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經高高躍起，朝著柳家姐弟所在撲來，身在半空如蒼鷹探爪伸出雙手。
　　鷹爪功！
　　“唳！”
　　爪風犀利，人還未至，柳家姐弟就感覺到呼吸壹促，周身上下如壓大山，移動困難。
　　“妳的對手是我。”
　　常老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場中，擡頭看向楊五。
　　他面容蒼老、眼神渾濁，雙手更是滿布老繭，壹如田間勞作的老農，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此即挺身而立，身上衣衫獵獵，整個人就如壹桿矗立於天地之間的長槍，凜然不倒。
　　高手！
　　楊五雙眼壹縮，手上力道不減反增。
　　“彭！”
　　常老大踏地出拳。
　　崩山拳！
　　拳、爪當空對撞，勁氣呼嘯，漫天飛雪陡然壹顫，隨即以兩人為核心朝著四下狂掃。
　　附近的幾人更是東倒西歪。
　　“煉臟？”
　　楊五翻身落地，鼻間輕哼：
　　“老家夥，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跟人拼命，值不值？”
　　武者也是人，自然免不了年老體衰，過了五十歲，就算是煉臟武者也會體力銳減。
　　而來人，何止五十？
　　“賀東狗賊害人無數，死有余辜，常某人今日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要送他見閻王！”
　　常老大面泛潮紅，鋼牙緊咬：
　　“我攔住他，妳們去殺姓賀的！”
　　“休想！”
　　楊五口中大喝，踏步疾沖，常老大當即出手攔截，兩位煉臟武者瘋狂對撞，引得巨響轟鳴不斷。
　　相較而言，楊五正值壯年，精力充沛，所學武技更是不凡，穩占上風。
　　常老大年紀大、經驗足，倒也勉強能夠支撐。
　　但，
　　絕難長久。
　　“彭！”
　　扭打在壹起的兩人撞在墻上，堅硬的墻壁在他們面前就如豆腐堆砌壹般，轟然倒塌。
　　兩人翻滾著落入偏院，隨即帶起呼嘯勁風、漫天飛雪再次撞在壹起。
　　“上！”
　　其他人回神。
　　柳家姐弟揮舞長劍以壹敵多攔住幾位煉皮武者，其他人則沖向剩余護衛，朝著大殿撲去。
　　“攔住他們！”
　　“保護賀主管！”
　　壹幹護衛連連大喝，卻難抵瘋狂的復仇者，被殺的連連後退，大殿窗扇也被撞碎倒地。
　　“殺！”
　　壹幹人沖進大殿，場中除了三尊不知名佛相矗立外，僅有賀東壹人盤坐。
　　身旁並無其他護衛。
　　“主管小心！”
　　“攔住他們！”
　　兩個殺紅眼的復仇者沖在最前面，卻遲遲不能突破最後的防線，反手從身上取出兩把勁弩，照著賀東所在狠狠扣動機扭。
　　“唰！”
　　“噗！”
　　勁矢貫穿攔截之人的身體，力道絲毫不減，直沖賀東而去。
　　……
　　“彭！”
　　楊五、常老大再次對撞，表層結冰的水缸當場炸裂，其下冷水嘩啦啦流淌，傾瀉在地後轉瞬結冰。
　　“噗！”
　　常老大身軀搖晃，忍不住張口吐血。
　　他已老邁，而且身上還有暗疾，修為早不服當年，面對正值壯年的楊五明顯處於下風。
　　但他的面上卻顯出喜色：
　　“晚了！”
　　看了眼大殿所在，常老大咧嘴大笑：
　　“姓賀的死定了！”
　　“是嗎？”
　　眼見事情已成定局，楊五面上的焦急、癲狂竟也消失不見，反到露出壹抹古怪笑意：
　　“妳可知，賀主管不止遭遇這壹次刺殺？”
　　“那又如何？”看著對方的表情變化，常老大心頭下意識浮現不妙之感，隨即開口：
　　“不論以前刺殺如何，這次妳們人手不足，閣下也無力回援，賀狗賊定然在劫難逃！”
　　“確實。”楊五點頭：
　　“這次妳們選的時機不錯，有幾人臨時有事離開，我也被困住，但此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
　　“但……”
　　“妳猜他們是怎麽失敗的？”
　　？
　　目視楊五，常老大面上的欣喜漸漸褪去，眼神冰冷。
　　“唰！”
　　身形壹閃，他竟是舍棄楊五，直沖大殿。
　　“晚了！”
　　楊五哈哈壹笑，騰空攔住常老大：
　　“好叫妳知道，賀主管根本用不著我來守護，區區幾個普通人，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今日！”
　　“爾等都要死！”
　　怒吼手中，他雙手十指微彎，鷹爪功煉化抓出，全力以赴下眨眼功夫就在常老大身上留下道道爪痕。
　　攔截、糾纏之人，瞬間逆轉。
　　……
　　“叮……”
　　金鐵碰撞聲響起。
　　兩根勁矢撞在賀東身上，竟是發出金鐵交擊之上，隨即‘當啷’落地。
　　這壹幕。
　　不止讓沖進大殿的復仇者面色壹呆，就連那些妄圖攔截的巨鯨幫幫眾，也面露詫異。
　　“阿彌陀佛！”
　　賀東雙手合十，從蒲團上緩緩起身：
　　“我佛慈悲，也有金剛之怒，世間藏汙納垢，就應該好好清洗壹遍，好留下凈土恭迎我佛。”
　　“唰！”
　　再次有兩根勁矢攝來。
　　勁弩力道驚人，只要中招，煉皮武者幾乎是必死無疑，就算是煉臟，也不能完全無視。
　　而賀東……
　　“叮！”
　　箭矢破開衣衫，撞在心口，當啷落地。
　　“呵……”
　　賀東輕呵，眼神顯出兇狠：
　　“冥頑不靈！”
　　“找死！”
　　“唰！”
　　黑影壹閃，賀東的身形已經出現在手持勁弩的兩個人身邊，大手如蒲扇朝兩人扇出。
　　“彭！”
　　巨大的力量轟在頭顱上。
　　兩人身軀後仰，脖頸扭曲，頭顱塌陷，身體打橫飛出數米開外，撞在墻角已無聲息。
　　死！
　　場中壹靜。
　　“啊！”
　　“殺了他！”
　　“給小妹報仇！”
　　壹幹復仇者眼見仇人就在面前，雖心中驚恐，怒火卻瞬間湮滅理智，瘋狂撲了過來。
　　反倒是巨鯨幫幫眾，眼露驚疑，沒能反應過來。
　　復仇者猛撲而上，賀東剛剛轟殺壹人，其他人已經沖到面前，或刀劍劈砍、或摟腰抱腿。
　　他們人數眾多，壹時間竟是把賀東牢牢包在裏面。
　　遭！
　　直到此時，巨鯨幫幫眾才回過神來，大喝壹聲就要上前幫忙，畢竟賀主管如果出事他們也逃不掉責難。
　　下壹刻。
　　圍成壹團的人群猛然炸開，那感覺就像是蓮花盛開壹般，壹道道人影被接連掀飛露出內裏的賀東。
　　身處核心，賀東面色陰沈，身形連連閃爍，雙掌不停轟擊，壹道道人影再次被接連轟飛。
　　他的掌法力大勢沈，中招之人往往身在半空，就已吐血而亡。
　　掌勁之恐怖，堪稱駭人。
　　“殺！”
　　喊殺聲逼近。
　　兩柄長劍相繼遞上，劍光反射寒芒，也讓賀東雙眼壹縮，可抗弩箭勁矢的皮肉瞬間繃緊。
　　“好兵器！”
　　大喝聲中，三道人影當空交錯，連連碰撞。
　　“彭！”
　　轉瞬。
　　三人分開。
　　賀東穩穩落地，腳下青石地板碎裂；柳家姐弟則是連連後退，其中弟弟更是面色慘白。
　　“好劍法！”
　　賀東垂首，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裏衣衫碎裂，隱有血液滲出。
　　但僅僅浸透些許內襯，就再無動靜。
　　“鐵衣罩體！”
　　柳家姐姐銀牙緊咬：
　　“煉臟武者，大成鐵布衫！”
　　硬功難練，這點眾所周知，鐵布衫大成周身上下如披壹件鐵衣，刀劍難傷，但能修煉到這壹境界的少之又少。
　　“不錯。”賀東眼眉壹挑：
　　“丫頭見識不錯，身懷這般武技、寶劍，妳怕是來歷不淺，我倒要看看妳的真面目。”
　　說著，就要舉步上前。
　　“快走！”
　　這時，面色慘白的常老大終於擺脫了楊五的糾纏，眼見此景，眼神中不由顯出絕望。
　　同時急急大吼：
　　“妳們快走，來日方長！”
　　柳家姐弟年紀還小，未來可期，只要能保住性命，再過十年八年定有十足把握報仇。
　　也許。
　　用不了那麽久。
　　“走？”
　　賀東冷笑：
　　“還是老老實實留下來吧！”
　　這個道理常老大明白，賀東豈會不知，歷來喜歡斬草除根的他，自不會放過面前的兩個年輕人。
　　就在這時。
　　“啊！”
　　“噗噗……”
　　本已平息的前院，再次傳來慘叫聲，且聲音以壹種驚人的速度朝後院逼近，也讓幾人的動作微微壹滯。
　　還有幫手？
　　同壹時間，雙方各自朝對方看去，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
　　不是對方的人！
　　還未等幾人有所動作，壹個渾身是血的巨鯨幫幫眾已經從前院奔來，緊隨其後的是壹位手持長刀的黑衣蒙面大漢。
　　“噗！”
　　壹刀斬殺巨鯨幫幫眾，大漢掃眼全場，隨即鎖定賀東持刀猛沖：
　　“賀東，受死！”
　　大漢口中怒喝，踏步疾沖，速度快愈奔馬，顯然身上有著極為紮實的功夫，煉皮已成。
　　“小心！”見是自己壹方的人，雖然不認識，常老大還是急忙提醒：
　　“賀東是煉臟……”
　　他聲音未落，兩人已經撞在壹起，賀東面露獰笑，天佛手迎向長刀，身形瞬間交錯。
　　“呲……”
　　常老大聲音壹滯，面露驚訝。
　　其他人也是眼眶跳動。
　　剛才發生了什麽？
　　怎麽回事？
　　“好刀法！”
　　賀東雙眼收縮，摸了摸自己脖頸處淺淺的血痕，緩緩轉身：
　　“賀某見識過不少刀法高手，閣下修為雖低，但這身刀法之強，足可排在前五之列。”
　　他的天佛手乃是紅蓮教秘傳頂尖絕學，就算不甚精通卻也了得。
　　但，
　　剛才竟是被人輕松破開，壹刀直斬咽喉，若非自己鐵布衫已經大成、對方手中長刀也非利器，怕是已經命喪當場。
　　“妳也不差。”
　　周乙眼露凝重轉身：
　　“好厲害的硬功！”
　　他剛才那壹招已經全力以赴，但僅僅只能劃破對手表皮，而且選擇的還是脖頸這種薄弱處。
　　“彼此彼此！”賀東獰笑，猛然踏步逼近：
　　“再接我壹招！”
　　天佛手——萬佛滅！
　　掌勁如山，轟然席卷，周遭勁風呼嘯，煉臟的修為在此即盡顯，把周乙盡數籠罩在內。
　　“哼！”
　　周乙冷哼，身隨刀走，在漫天掌勁中遊走自如，甚至還能不時出刀，逼得對方後退。
　　他不通身法、修為也低。
　　但圓滿境界的刀法，已經打下刀道宗師的根基。
　　長刀自然而然尋覓來人招式破綻，說是以人禦刀，不如說是以刀禦人，人隨刀勢而變。
　　八面劈風刀！
　　刀光乍現，與賀東交錯碰撞。
　　“呲呲……”
　　“噗！”
　　壹道血花飛濺，大殿左側墻壁也被壹掌轟碎。
　　“錚……”
　　周乙持刀在手，面泛凝重，他雖然刀法了得，數次傷到對手，但大成境界的鐵布衫也不是那麽好破的。
　　交手至今，對方身上多添了幾道傷口，他的氣力也在飛速消耗。
　　幸甚精通境界的定陽樁給力，讓煉皮大成的他氣血雄厚且恢復力驚人，勉強能夠支撐。
　　不然，
　　換做二人，怕已經堅持不下去。
　　“啊！”
　　賀東連連受挫，不由大吼。
　　怒急攻心下，竟是直接舍棄防禦，身法、掌法齊施，招招奪人性命，步步緊追不舍。
　　對手砍他十刀八刀不要緊，只要自己能擊中對方壹次，就足可奠定勝局。
　　“怕妳不成！”
　　周乙雙眼收縮，持刀迎上。
　　兩人廝殺，場中的其他人則彼此忌憚，壹時間竟沒有出手，關註的重心都在賀東兩人身上。
　　楊五對常老大，自是勝券在握，但柳家姐弟也非弱者，三人聯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至於賀東兩人的交手……
　　勁風呼嘯，旁人根本難以插手。
　　“兄臺！”
　　眼見僵持不下，柳家姐姐美眸壹亮，像是想到什麽，猛然朝周乙甩出手中長劍：
　　“接劍，我這寶劍可破鐵布衫！”
　　“住手。”
　　楊五面色大變，猛然撲來，三人隨即出手，與之糾纏在壹起。
　　另壹邊。
　　眼見寶劍拋來，賀東雙眼收縮，壹張隔空擊向寶劍，同時單手擒拿，天佛跪拜使出。
　　“呼……”
　　周乙長吐濁氣，刀法越使越發純熟。
　　往昔演武的壹幕幕接連浮上心頭，不論是拳法、掌法乃至與見過的步伐，都悄然相融。
　　“呲！”
　　刀風破空，銳利驚人。
　　“彭！”
　　地面輕顫，余壯曾施展過的小天星步被他有樣學樣使來，配合刀法攻向賀東，攻勢瞬間壹猛，與之爭奪寶劍。
　　“彭彭！”
　　“呲……”
　　寶劍在兩人之中來回碰撞，壹個想要搶奪，壹個則要避免被人奪到，交手變故、復雜程度自是大增。
　　下壹瞬。
　　“嗯！”
　　賀東面色壹變，眼神顯出驚恐，動作也是壹緩：
　　“妳用毒……”
　　卻是在不知不覺間，他體內氣血已被某種毒素侵蝕，雖然不致命，但卻影響移動。
　　刀刃塗了毒！
　　“唰！”
　　周乙眼露笑意，趁機持刀沖上，腳尖點過地面寶劍，壹刀壹劍交錯掠過。
　　“噗！”
　　賀東身軀壹僵，咽喉已被切開壹道巨大裂口。
　　“呃……”
　　他身軀搖晃，轉過頭死死盯著周乙，眼中滿是不甘、悲憤，最終還是重重倒在地上。
　　楊五見狀面色壹變，猛攻幾招逼退三人，轉身朝外逃去。
　　賀東已死，他留下也難逃壹劫。
　　“休走！”
　　常老大大吼追上，柳家姐弟緊隨其後。
　　周乙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略作沈吟，先是在賀東身上翻了翻，在場中入手了幾樣東西後才追了上去。
　　片刻後。
　　幾人在山腳停下。
　　常老大擡頭看向皚皚白山，無奈搖頭：
　　“逢林莫入，算他命大。”
　　“沒關系。”柳家姐弟對視壹眼，姐姐開口：
　　“賀東才是我等的仇人，楊五逃就逃了，無所謂，倒是那位……”
　　“嗯？”
　　她話音未落，就見剛才持刀斬殺賀東的黑衣壯漢從後方踏步行來，把壹柄寶劍拋回：
　　“多謝姑娘贈劍！”
　　“不客氣。”接過劍，柳家姐姐道：
　　“多謝兄臺助我等手刃仇人，可惜讓楊五逃了，此人助紂為虐，這些年同樣沒少害人。”
　　說著，壹臉遺憾看向雪山。
　　周乙挑眉。
　　這女人的聲音好熟悉，莫不是……
　　再次看了柳家姐弟壹眼，他點了點頭，踏步朝著雪山行去，積雪松軟，楊五的腳印清晰可辨，想要找到並不難。
　　“壯士！”
　　常老大面色壹變，伸手欲攔，就見周乙稍微移動了壹下身形，就沒入山林消失不見。
　　這種身法，也讓他的話停在咽喉。
　　“看來這位壯士經常行於山林，如此到無需我等擔心。”
　　“就不知他是誰？”柳家弟弟開口：
　　“以後遇到了也好報答。”
　　“嗯……”
　　柳家姐姐抿嘴：
　　“這人身形，倒是有些熟悉。”
　　但細想自己認識的人，並無有符合條件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