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想死？沒那麽容易

　　水窪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普朗克腳下。
　　他本能地低頭望向水窪，卻只從那水面中看到了自己緊張嚴肅的面孔，還有……壹條大舌頭？
　　“糟糕！”普朗克渾身緊繃、試圖閃躲。
　　但這已經有些遲了。
　　在他後躍起身的那壹剎那，那巨舌已經破水而出，又如象鼻般靈活地纏繞住他的身體，最終用力向後壹拽，將他整個人給拖下了水。
　　普朗克只覺天地壹陣變幻。
　　暈眩之間，他仿佛在“水下”穿越了壹條無邊無際的河流。
　　等他再被那巨舌拋出水面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冥淵號上了。
　　他已經被隔空傳送到了屠宰碼頭，傳送到了莉娜、莎拉、金克斯、俄洛伊，以及壹眾面色不善的芭茹祭司腳下。
　　普朗克：“……”
　　“現在還逃嗎？”莉娜冷冷問道。
　　普朗克臉色陰沈，沒有回答。
　　他只是用目光環顧這四周絕境，最終憤怒地看向俄洛伊。
　　俄洛伊神情有些復雜。她畢竟和普朗克有段過去。只是，她最後選擇了為神明獻身。
　　現在作為敵人，見到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現在卻狼狽絕望的男人，她不免有些猶豫。
　　可普朗克卻問：“為什麽？為什麽背叛我？”
　　“背叛？”俄洛伊皺緊眉頭。
　　“我們說好了的，和平共處。”普朗克滿是怨毒。
　　俄洛伊深嘆口氣，臉上便只剩下無情：“這是神的旨意。”
　　“我壹直遵守著儀式。獻祭從沒斷過。”普朗克咆哮著說。
　　“可是顯然妳沒有吸取教訓。儀式？祭品？這些都是弱小的人與弱小的神之間的瑣事。我的神要的是行動。”俄洛伊說。
　　“我為這座城受過苦，為這座城流過血。它就該屬於我！”
　　“呵呵。”壹聲冷笑打斷了他。
　　莎拉攥緊了母親留給她的雙槍，咬牙切齒地喝問道：“妳為這座城受過苦？流過血？妳受的那點兒苦，有妳給這座城帶來的痛苦多嗎？妳流的那點兒血，有妳讓比港人流的血多嗎？”
　　“這座城從來不屬於妳，妳只是奴役了它！”
　　“……”普朗克壹陣沈默。
　　他看向莎拉，這個和他有深仇大恨的女人。
　　然後他問：“妳是？”
　　莎拉：“……”
　　“哦，我想起來了……莎拉·福瓊。”普朗克滿不在乎地說：“比港這幾年新冒出頭的賞金獵人，我對妳有點兒印象。”
　　他態度輕蔑地就像在看壹團空氣。
　　莎拉臉色鐵青：“人渣，妳不需要認識我，妳只需要記得艾比蓋爾·福瓊！”
　　“那又是誰？”普朗克眉頭緊蹙。
　　“艾比蓋爾·福瓊！我母親！”莎拉憤怒到了極點。
　　因為這家夥真的忘了。
　　她的母親，比港最好的武器匠人，她念念不忘的親人，在普朗克心裏，不過是多年前隨手捏死的壹只螞蟻。
　　“混蛋！”莎拉擡手就是壹槍。
　　這壹槍附著上了蛇母的神光，無論是速度還是破壞力，都大得不可思議。
　　普朗克下意識想要閃躲，但卻根本避之不及。
　　子彈將他的壹截小腿轟成了碎渣，讓他在迸濺的骨渣和噴湧的鮮血中轟然倒下。
　　莎拉還嫌不夠解恨，憤怒地想要繼續補槍。
　　可普朗克卻忍痛低吼：“等等！”
　　然後，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他竟然強忍著斷腿的劇痛，只用壹條腿支撐著殘破的身軀，又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是比爾吉沃特的王。”
　　“我要死也是站著死。才不會像懦夫壹樣倒在地上，死在壹個女人的槍下！”
　　普朗克怒目圓瞪，高聲嘶吼。
　　舉手投足間還真有幾分王者霸道：
　　“來吧！摘走我的首級吧！我的王座現在屬於妳們了！哈哈哈哈……”普朗克毫不畏懼地大笑。
　　可是……莎拉反而放下了槍。
　　她沒有開槍，只是用最刻薄的聲音挖苦道：“普朗克，妳以為自己是什麽？”
　　“男人？強者？末路的梟雄？隕落的王？”
　　“不，妳什麽都不是！”
　　“真正的男人不會以屠殺婦孺為樂，真正的強者絕不會把欺淩弱者當作光榮——”
　　“妳連梟雄都談不上，不過是壹個匪氣十足的反動分子！”
　　或許在加入領風者之前，莎拉還會為普朗克展現的這“英雄氣概”稍作感慨。
　　可現在，她只覺得惡心。
　　普朗克的確很頑強。
　　而人類又天然慕強。
　　所以像普朗克這樣的極端反動分子，只要文人用筆墨稍加潤色，估計要不了幾年……
　　大家恐怕就只記得他如何英勇霸道，不記得他如何反動了。
　　無論是土匪、海賊，還是軍閥、買辦，只要有類似普朗克的些許閃光點，就都可以被拿出來洗白、吹捧。
　　而人們總是愛看的。
　　因為大家都會下意識地把自己代入普朗克，而不是被普朗克殺死的莎拉父母。
　　於是吹著吹著，像普朗克這種視百姓如草芥的蟲豸，只需要有頑強、霸道這少數幾個優點，便也能有崇拜者和追隨者了。
　　這正是李維在領風者內部的文藝座談會上，點名批評過的壹種現象。
　　所以莎拉才不屑地問他：“普朗克，認清現實吧，妳就是壹個屠夫，壹個土匪頭子，壹個應該被永遠刻在歷史恥辱柱上的人渣！”
　　“妳想死得像個人物，讓後世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吹捧妳、崇拜妳，把妳當作雄壯威武，只是生不逢時的梟雄？”
　　“不，我偏不給妳這個機會！”
　　莎拉信手召喚出壹條靈體觸須，將其如長鞭般迅猛揮出。
　　觸須將普朗克緊緊纏繞，又將他站立起來的身軀牢牢摁回地上。
　　“別想就這麽輕易死了。別忘了，跟我壹樣跟妳有血海深仇的比港人還數不勝數——我們可還沒跟妳算總賬呢！”
　　多年血仇，終於在此刻得到宣泄。莎拉不由放聲大吼：“我要召集所有比港人對妳進行公開審判，把妳那醜陋的真面目暴露在世人眼中，再永遠記錄在比爾吉沃特的歷史書上！”
　　“妳？！”普朗克氣得臉頰顫抖。
　　“公開審判？就那些打漁的？那些海蟑螂壹樣羸弱的懦夫，也配來審判我？！”
　　“是嗎？”莎拉冷冷問道：“如果他們沒有資格，如果他們都那麽羸弱，妳為什麽要封禁領風者的學說？”
　　“妳——到底在怕什麽？”
　　喝問之下，普朗克竟啞然無語。
　　“呸！”莎拉走上近前，壹腳踢掉他不知不覺松開的手槍：“普朗克，妳才是懦夫。”
　　……
　　幾小時後，當李維終於跨越茫茫大海，從祖安飛到比爾吉沃特時，他在碼頭上看到的就已經是領風者的青鳥旗幟了。
　　“這……”雖然早就在“電話”裏得到了通知，但當李維親眼見到這改旗易幟的比港，他的心情依舊非常震撼。
　　他明明是把莎拉等人當外交官派過來，讓他們來跟芭茹人簽互不侵犯和軍事通行的。
　　沒想到他們竟然順路就把普朗克給滅了，把比爾吉沃特給打下來了。
　　這真是壹個大大的驚喜。
　　不過李維現在也顧不上考慮這些。他更擔心妹妹莉娜的安危。
　　雖然莉娜在“電話”裏說她很安全，說塔姆根本不會傷害她。但……那畢竟是惡魔啊。
　　跟惡魔做了交易，連靈魂都被惡魔俘虜的人，說的話還能信麽？
　　李維很擔心莉娜這是被那肥鯰魚給控制了，才胡亂說自己沒事。
　　於是，他壹到比爾吉沃特，便馬不停蹄尋到莉娜。
　　“那可是欲壑的惡魔……她真的有辦法抗衡嗎？”李維壹路上擔憂不已。
　　終於，他找到了莉娜。
　　然後他就看見……
　　“塔姆，再給我壹些力量吧！”莉娜正揪著塔姆的鯰魚胡子，死乞白賴地索要什麽。
　　“至少得給我能從比爾吉沃特，直接‘潛航’到祖安的力量吧？不然我怎麽回去啊？”
　　“給我坐船回去！”塔姆怒不可遏。
　　“不行！妳必須再多給我壹點兒力量。”
　　“我還想用‘深淵潛航’的能力，在祖安和比爾吉沃特之間，建立壹個特別的人員、物資傳送通道呢！”
　　“那妳建個海克斯飛門不就行了！”塔姆罵道。
　　“海克斯飛門太貴了。”莉娜回答得理直氣壯：“妳的力量又不要錢，多給壹點又怎麽了？”
　　這邏輯縝密的質問，讓惡魔都沈默了。
　　“還有，別忘了，我現在可還欠著妳壹大筆債呢。”
　　“妳就給我這麽點兒力量，不怕我在以後的戰鬥裏掛掉了，賬收不回來嗎？”
　　“妳……”惡魔壹臉生無可戀。
　　他罵道：“妳怎麽這麽貪啊？”
　　李維：“……”
　　他在旁邊仔細觀察了許久，才終於明白，莉娜在“電話”裏跟他說的那些情況，還有那句“那惡魔很好忽悠”……原來都不是玩笑。
　　原來迦娜告訴他的，塔姆是壹個很有原則的惡魔……這評價也壹點兒沒有誇張。
　　“妳到底給不給？”此時此刻，莉娜竟然反過來威脅起惡魔：
　　“不多給我壹些力量的話，我以後就第壹個上前線跟諾克薩斯帝國打仗——到時候人死了賬還不上，妳可不要怪我啊。”
　　塔姆：“……”
　　“夠了！”李維都看不下去了。
　　“莉娜，適可而止吧。”他終於在莉娜意外的目光中站了出來。
　　然後，李維又禮貌地看向河流之王：“塔姆先生，我妹妹不懂事，還請妳見諒。”
　　“哼……”塔姆總算消了點兒氣。
　　“既然交易都談成了，那妳也不需要再多給她力量。”李維說：“我們領風者是講誠信的，事先談好什麽條件，就該是什麽條件。”
　　“對嘛！”就是這個道理。
　　還是莉娜哥哥懂事。
　　不愧是領風者的會長，靈魂果然也是純潔的。
　　惡魔心裏這麽想著。
　　然後他就只聽李維說：“妳要是擔心她死了還不上賬的話——”
　　“幹脆就留下來保護她，順便加入我們領風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