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爆炸（二）

　　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和圍觀群眾壹樣在警戒線外等待著。陶海從四樓下降到兩樓用了整整三個小時，消防隊就這樣噴了三個小時的水，後頭又來了兩輛消防車，進去了幾十個消防隊員，但沒有壹個能將二樓以上的住戶帶出來的。聽那些消防隊員叫嚷，他們根本上不了二樓，走著走著，就回到了壹樓。
　　瘦子對我做了個口型，是“鬼打墻”。我也這麽覺得。我還有預感，這事情和陶海有關。
　　果然，當陶海到了二樓後，就有了變化。他不再是上下移動，而是被拉扯著，向後移動，看那方向，是他的家，那個聚寶盆。我的心更加沈甸甸了。
　　這樣又過了壹個小時，濃煙和火勢奇跡般地減小了，消防隊員終於沖上了二樓，背下來好幾個昏迷的人。這些人都只是昏迷，沒有外傷，胸口正常起伏。醫護人員將人粗略檢查，確認了他們生命無礙，將人趕緊送去醫院了。我看到了徐阿姨，但沒看到陶海，不由懷疑起自己剛才所見。
　　老領導站了那麽久，背脊挺直，腳都不抖壹下，但我們還是擔憂，可怎麽勸，他都不走。毛主任來見過了老領導，很是佩服，也幫著勸了幾句，還說讓人搬椅子來，都被老領導拒絕了。我們幾個就輪流扶著老領導，讓他輕松壹些。
　　等到消防隊員沖到了四樓，下來的時候就背出了幾個傷員。看那樣子，不該說是傷員，而該說是死者了。壹共七個人，滿身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周圍圍觀群眾看吐了好幾個，驚叫連連，壹下子散去了不少。
　　我發現，經歷過楚潤那事情之後，我對這種血腥場面的適應能力提高了很多，幾乎沒有感覺了。但是，我這會兒還是心驚肉跳的。最後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穿著破舊的藍色工裝，和我看到那個麻木的陶海壹模壹樣。那身高體型，也是陶海的。就是他現在面目全非，我也可以斷定，這是陶海。
　　“四樓的，該不會是……”瘦子輕聲嘀咕。
　　沒人接話，但我想，他們都和我壹個想法，而我和瘦子是同樣的想法。
　　除了這七個，後頭救出來的人又都只是昏迷了。
　　警察這會兒也到了。陳曉丘和老領導都看向了走在最前的壹個青年，三十多歲，成熟英俊，和周圍的中年警察格格不入，如果有人能看懂那壹身制服上的肩章，就會更為驚異。
　　我和瘦子、胖子齊齊看向陳曉丘。
　　陳曉丘點了下頭，“我小叔。”
　　作為公務員，除非悶到匪夷所思的境界，不然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幾個上層的八卦。我們這邊有個老領導在，其他部門都給我們壹點面子，聽到的八卦就更多了。民慶市年輕有為的警察局局長，我們都聽過，卻沒想到是這麽個年輕法。
　　“這才幾歲？”瘦子低呼了壹聲。
　　“三十七。”
　　看起來才三十出頭啊！保養得真好。我有點兒羨慕陳家小叔，年輕有為不說，長得還帥，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小陳是很有出息的年輕人，參軍當過特種兵，立過軍功，復原之後進入警局特警隊，又是壹路立功，還有偵查學和犯罪學的博士學位。”老領導說道。
　　因為死傷不多，老領導緊繃的神經松快了下來，說話也和平時壹樣慈眉善目的。
　　我聽了之後又是壹陣羨慕嫉妒恨。看瘦子那三個的表情，也和我差不多。
　　這種人應該稱之為天才了吧？
　　陳曉丘微微垂眸，唇角微微勾了起來，顯然是對自己這個小叔也很驕傲。
　　陳家小叔看到了我們，對老領導頷首，視線掃過陳曉丘的時候，目光柔和了幾分。因為有工作，他沒過來打招呼，而是跟消防隊了解情況。
　　我們見事情差不多了，就跟毛主任告辭，先找了小區外面壹間咖啡店歇腳。
　　老領導喝不慣咖啡，郭玉潔給他點了紅茶和小點心。
　　“這件事妳們也多關心壹下，但不要過頭了。這事情和拆遷沒有直接聯系，妳們主要的工作是了解情況，跟進那些住戶的狀況。”老領導喝了幾口茶，吃了點心，拿出手機，給剛才打電話來的人回了電話，轉頭又對我們說道，“我還有事情，先走了。妳們待會兒去小區裏面問問。”
　　“老領導，我送您回去。”我站了起來。
　　“我臨時有個會，妳送我到市政府去。”
　　我送了老領導去市政府，他說會議很長，讓我回去，不用等他，他之後直接回家。老領導和我們向來不客氣，他家裏兩個兒子都是做生意的，有自己的車和司機，老領導上下班都是兩個兒子親自接送。我也就聽他的話，開車回到了工農六村。
　　瘦子他們還在咖啡店，看到我回來，那目光火辣辣的。
　　我坐下後，揉了揉臉，喝了壹大口冰水。
　　“奇哥？”瘦子小心翼翼地叫了壹聲。
　　“那是陶海。”我說道。
　　四個人都楞住了。
　　“誰？”
　　“我在窗口看到的人，是陶海。他從四樓移動到了二樓，被拉回他家。”我疲憊地說道。
　　瘦子啞口無言。胖子沈默。郭玉潔慌慌張張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是陳曉丘冷靜，“他從四樓移動到了二樓？”
　　“那七具屍體裏面，最後被擡出來的壹具就是陶海。”
　　“怎麽回事啊這？”郭玉潔忍不住問道。
　　“壹種情況，陶海躲在四樓，出事死在那裏，魂魄回家了；第二種情況，陶海不是躲在四樓……”陳曉丘分析到壹半，就不說了。
　　“那個人，不像是會犯罪的那種人。”我搖搖頭。
　　關於這壹點，我們五個心照不宣。
　　不正常的爆炸、濃煙、火勢，還有那七具慘烈的屍體，讓人不由生出想象。最能滿足這幾點的想象就是那七個人正在小區住宅內制作危險物品，出了差錯，發生了爆炸和大火，所以火勢難滅，所以只有他們七個死得慘烈。
　　我只見過陶海壹面，可那時候留下的印象以及從其他人那裏了解的情況，都顯示陶海是個懦弱無能的人，這樣的人，有膽子去犯罪？
　　“楚潤和舟向陽。”陳曉丘給出了兩個名字。
　　這個例子太狠了，我壹時無言以對。
　　“這是警察要調查的事情。”瘦子往椅背上壹靠，大咧咧地說道，“和我們沒什麽關系。”
　　“可是，消防隊壹直沖不上樓……”胖子遲疑著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苦笑，“我也就能看到鬼而已。”
　　“今天晚上，妳說不定又要看到了。”郭玉潔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被拍得壹個前傾，但顧不上對郭玉潔抱怨，滿腦子想的都是陶海那張呆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