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4章 死亡，無處不在（壹）

　　推開飯館的門，感受到冬日冷風，我縮了壹下脖子。
　　我下意識回了頭，看到那個服務員的背影。他很快就進了飯館的廚房，再也看不到了。
　　在飯館門口，還能看到電視機屏幕，只是角度不對，我只看到了壹個穿校服的小孩，不知道新聞中究竟在放什麽。
　　我擡了擡手，看向手掌，總有種怪異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壹路走回了胖子家，兩個人還在打瞌睡。
　　我將他們叫了起來，壹邊拆開包裝袋，壹邊打開了電視。
　　地方臺的午間新聞正在介紹民慶最近的展覽活動，沒有那種社會新聞。
　　我換了臺，總算看到了和我們自身有關的報道。
　　那棟醫院兒科大樓出現在我的視野中，畫面中還有警方用來遮擋視線、保護現場的藍色塑料布。
　　記者現在也不知道事件詳情，傷亡報告都只是壹個模糊的數字。
　　我拿起包子的手停住。
　　那些人是有屍體的，我完全可以用能力將他們復活。
　　陳逸涵知道這件事，還有那些特警隊員也知道這件事。可陳逸涵之後再沒有找我。
　　不準備復活這些人了嗎？
　　我不知道陳逸涵是如何打算的，只是想起那些孩子，想起韓赟，就有種惋惜感。
　　心痛卻是談不上。
　　我沒有結婚、沒有孩子，妹妹的年紀都已經成年了，要讓我對年幼的孩童產生某些強烈的感情，實在太難。
　　何況，整件事的最大受害者、最大功臣，都應該是韓赟。
　　他本來只要當壹個活了很久的老鬼就行了。像是鬼王那樣，自由自在，任意妄為，根本不用承擔多少負擔。
　　可他將那些孩子的靈魂都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捏著包子，有些失神，轉瞬，又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不過是我自己腦補的結果。
　　青葉的人甘願慘死，韓赟甘願抹殺掉自己的存在。
　　他們都只是選擇了自己想要走的路。
　　無從選擇的是那些普通人。
　　我感到掌心壹痛，冥西特留下的痕跡似乎變得更深了。
　　我忽然看到了幻影，產生了幻聽。
　　那感覺猶如進入夢境，卻又不同。
　　我依然是個旁觀者，又和當事人在壹定程度上感同身受，可除此之外，我感受到了另壹種強烈的情緒。
　　那種籠罩在我心頭的怪異感覺變得愈發強烈了。
　　我忽然頓悟，那是冥西特所說的，死亡的感覺。
　　在想明白這件事的壹瞬，那些幻影、幻聽變得無比清晰。
　　“餵？嗯。妳打錯電話了吧。”
　　“哎，1882＊＊＊＊＊31，是這個號碼吧？張昱，對吧？”
　　“呃……”
　　“妳真不記得我是誰了？哎，真是……妳怎麽這樣啊？以前真沒看出來，妳是這種人。歐喲，真是的……嘖……還沒想起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壹絲氣憤，大聲嘆息了幾次，又問了壹遍。
　　這聽起來就是壹個詐騙電話的套路。
　　我卻感覺到了當事人的猶豫。
　　我看到了那個人的模樣，中年人，似乎有四五十歲，穿了件臃腫的羽絨服，壹手舉著手機，另壹手拎著壹袋子蔬菜、肉，仿佛是剛從菜場回來。
　　他在路邊等著綠燈。綠燈亮起，他跟著人群往前，有些心不在焉。
　　很快，他就壹臉恍然大悟，“是大張？大張對吧！啊，真是、真是壹點都沒聽出來啊。好久不聯系了啊。大張啊，張勇建對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是好久不聯系了，畢業了就沒聯系過。妳怎麽有我這個號碼的？”他心中生出了壹點懷疑。
　　“問來的。之前跟誰問來……班級那個群裏面說起來，我就記下來了。妳在群裏的吧？我記得妳好像在的。”電話那頭的人越說越是流利。
　　“在的在的。操作還不太會。現在的網絡啊聊天啊，我用不太來。”
　　“妳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別提了。人年紀壹上去，就不太行了。我在家裏面也呆了很久，跟社會都脫節了。”
　　“哦，聽說過。聽誰說過。妳現在怎麽樣？現在有空了嗎？”
　　“現在是空下來了。兩個孫子都上學了，我就早晚接送壹下，比以前好多了。”
　　兩個人聊了起來。
　　我很快看到了另壹個身影。
　　壹個二三十歲的男人坐在逼仄的辦公室中，戴著耳機，對著耳麥，看著電腦屏幕講電話。
　　他周圍還有人，動作基本相同。
　　過了壹會兒，那個男人就掛了電話，在鍵盤上敲打幾下，在那壹串手機號後面添加了信息。
　　“這個基本搞定了。下次就能讓他打錢。”男人摘下耳機，擡擡手，打了個響指，對周圍人說道。
　　他的聲音和剛才有明顯的不同，不再是那種低沈的中年男人聲音，聲音年輕了不少。
　　他站起身，哼著歌，看著周圍人壹邊對自己做回應，壹邊講著電話。
　　他走出了那逼仄的辦公室，拐進了旁邊的洗手間。
　　我已經確認這就是壹個詐騙團夥，只不過人數不多，大概也沒詐騙出多少金額。
　　到目前為止，壹切和靈異無關，我也沒有看到冥西特的身影。
　　我正疑惑不解，想著這奇怪的幻境要怎麽結束，那種死亡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男人正在洗手池洗手，還擡頭照了照鏡子，甩甩染成紅色的頭發。
　　他很快就被鏡子吸引了註意力。
　　我也專註地看向了鏡子。
　　鏡子中，那個二三十歲、染著壹頭紅毛的輕佻的青年正在變化。
　　他疑惑地摸摸頭發，手掌很快變成了紅色。
　　像是頭發的顏色正在褪色，頭發也脫落了下來。
　　他咂咂嘴，再次擼了擼壹頭還算飄逸的短發。
　　滿手的紅頭發和紅色的顏料讓他破口大罵。
　　“什麽玩意兒！草！褪色，還掉頭發！那幫子混蛋……”他氣勢洶洶就往外走，沒回辦公室，而是從空曠的客廳內抓了壹件羽絨服，穿上就往外走。
　　出門的時候，他用力甩門，發泄怒氣，又有頭發被震落下來。
　　我看到了他腦袋上顯露出來的根根白發。
　　他快步下樓，從五層的居民樓中出來。
　　這地方似乎是剛撿起來的小區，又像是城中村，建築布局有些混亂，又沒有多少人。
　　冷風壹吹，那個男人不禁縮了脖子。
　　他咳嗽兩聲，沒有止住，越發激烈地咳嗽起來。
　　我看到他用手捂住了嘴巴，身形逐漸佝僂。
　　這不是因為咳嗽的緣故。
　　他的身體的確在縮水，從原本接近壹米八的個子，忽然縮水到了壹米七左右。同時，他露在外面的兩只眼睛，也變得渾濁。
　　當他放下手，那張臉都發生了改變。
　　他的臉變成了另外壹個人。
　　壹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模樣憔悴，壹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我看到的情景再次改變。
　　那個接電話的男人張昱正在笨拙地在群裏面發問。
　　“……大張？”
　　“對啊，小張大張那個大張。我不是小張，他大張，張勇建啊。原來我們關系很好來著。壹畢業就斷了聯系了。壹直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他畢業回老家，沒多久就病了啊。肺癌啊。後來沒消息了。應該早就去了吧。”
　　聽著這樣的語音消息，張昱楞住了。
　　另壹邊，我看到那個變成蒼老模樣的青年走到了壹家理發店前，還沒推門，就倒在了地上。
　　玻璃門上，映出了他那張驚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