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8章 鬼道失傳，人心未變

　　寧靜的山上，遲遲不肯散去的薄霧，以及霧中穿戴古樸服飾的人，壹切都顯得有些詭異，三名警察直接拔出槍械，滿臉警惕，玄壹也將壹道符箓夾在手指間。
　　壹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這份戒備和忌憚。
　　“您幾位就是朝哥兒說的，城裏頭的捕快大人吧，對，現在是叫警官的，哈哈，我是這村子的村正，昨兒朝哥兒打電話回來，我們就都早早在這山路上等著幾位貴客。”
　　壹個穿著明代服飾，卻腳踏皮鞋，腕上壹塊表的五十歲男人走出來。
　　玄壹收回符箓和劍，面無表情道：“是大振村的人。”
　　幾名警察信任這位特別行動組的長官，這才慢慢把槍械收回去，只是眼底仍舊還留有壹絲警惕，以及壹絲好奇，玄壹四人隨著那些大振村的村民往回走，那個村正極為善談，但是玄壹看到其他那些村民卻罕有什麽表情。
　　臉上的神色與其說是憨厚，不如說是麻木。
　　大振村，因為交通上的不方便，在這個時代也只是勉強通了電，村民仍舊打水來吃，仍舊學習古語，因為這壹座山上蚊蟲很多，索性壹直穿戴明朝時候那種厚實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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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壹次上山來的四人都有自己的職責。
　　其中兩人負責勘測地勢和地形，另外壹位則是火炮專家。
　　從這壹座山上，利用高倍數望遠鏡就能比較清晰地看到那座突然出現的山脈，比較好確定火器的參數，而玄壹是微明宗入室弟子，來此地則是勘測風水走勢，以確定對面山上大概的煞氣聚集之處。
　　到時候以大威力火器集中攻擊。
　　面對妖鬼這壹類怪異，普通槍械這種動能貫穿類兵器很難發揮作用，而壹般人面對怪異也難以鎖定目標，但是直接以大範圍爆破，明火烈焰，就是厲鬼妖王，也要脫壹層皮下來。
　　勘測耗費了約莫兩個時辰才結束。
　　訊息直接通過隨身設備傳輸回去，本來打算直接下山，但是大振村村民極為熱情，邀請四人吃壹頓飯再下去，玄壹稍作沈吟，也就答應下來，村子裏距離最近的小鎮也需要三個小時車程，東西不多。
　　都是些山間小菜，肉是家養的豬肉和雞肉，滋味渾厚，算是不錯。
　　桌上那村正連連勸酒，玄壹借口修行禁忌，不宜喝酒避開勸酒，其余幾位也說等會兒要開車，在壹眾交談之中，玄壹註意到壹名女子將酒菜上了桌，然後步法稍有些吃力地離開。
　　素來面無表情的玄壹微微皺眉，道：
　　“那位大姐似乎剛剛生育完，為何要她做活？”
　　桌上的氣氛壹時凝滯了下。
　　似乎有誰咕噥了壹句，反正沒生出個帶把的來。
　　玄壹壹雙劍眉挑起，眼角有怒意浮現，村正連忙打圓場，先是罵了那開口的人壹句，然後對玄壹笑道：
　　“村裏人每件事，道長不要見怪，這什麽時代了，生男生女都壹樣，都壹樣，就是咱們這村子裏規矩這樣，壹直以來有外客在的時候，婦人就不上桌了，這要是道長非得要讓她上桌來，老頭子這就去叫他。”
　　這句話埋著了個軟釘子。
　　若是玄壹強行讓女人也過來，他們走後怕是少不了風言風語。
　　年少起就在觀中修行的青年面色有些難看，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沈沈壹句不必，心中頗為不喜，這壹場本就不如何豐盛的酒宴也就草草而散，玄壹四人旋即起身準備離去，村民大多也覺得尷尬，圍繞在壹邊，那村正臉上倒仍舊是哈哈大笑的爽朗，將玄壹他們送出去。
　　玄壹回神時候，看到那女子也湊在不遠處，似乎也想送送他。
　　只是還沒能靠近，就已經被另外壹個男人拉走。
　　玄壹皺了皺眉，村正攔住他，笑著解釋道：“唉，小夫妻的事情，因為沒能生出個兒子來，正鬧別扭呢，道長放心，我之後肯定好好開解開解他們，夫妻嘛，床頭鬧床尾和嘛。”
　　確實是夫妻家務事，自己壹個外人，還是方外之人，不好胡亂插手。
　　玄壹心中越發不喜，卻也只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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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大振村。
　　壹個生得矮瘦的男人拿著壹根皮鞭，狠狠地抽打前面跪著的女人。
　　壹邊打壹邊罵。
　　罵的不過是生不出兒子來，當初買妳回來有什麽用，浪費了老子多少多少錢，又罵上壹次居然敢伸手撓那朝哥兒的閨女，害得老子提心吊膽了好幾個月，人家好生叫妳壹聲嫂子，妳這麽不情不願？！
　　“還有這紙條上，救妳是什麽意思？！”
　　“找死嗎？！”
　　又是重重幾鞭子。
　　打的累了，坐下喘息。
　　他和這個買來的媳婦素有矛盾。
　　今日看到這媳婦走向那幾個警察，他發現不對勁，拉回來壹看，見她手裏死死攥著壹個紙條子，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救我兩個字，還有壹行電話號碼，想到這個，他更是心頭火起。
　　仰脖幹了壹瓶二鍋頭。
　　借著醉酒，又是惡狠狠十幾鞭子。
　　最後當著那女人的面兒，把那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燒了個幹凈。
　　“妳這輩子都是老子的婆娘！”
　　“跑，能跑到哪裏去？！”
　　男人氣喘籲籲，又喝了酒，坐在椅子上本來只是想要休息會兒，壹不留神直接睡過去，睜開眼睛，外頭已經全黑了，拿腳尖掂了掂那女人身子，叫她趕快起來做飯。
　　卻發現女人死死睜著眼睛，已經斷了氣。
　　酒壯慫人膽，和村正壹合計，男人壹咬牙，將這女人直接扔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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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自己壹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
　　“哎呀，您就別擔心了……”
　　“等著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掛了啊。”
　　過去的記憶緩緩浮現，然後又像是幻影壹樣消散。
　　我叫董雨。
　　二十三歲……
　　我被拐賣了。
　　賣到了大山裏。
　　五千塊。
　　這可能是壹個大學生畢業之後的工資，我沒有想到，它也可以代表著壹個大學生所有的未來，戀愛，結婚，生孩子，看著孩子長大，自己工作，升職，找到夢想，外出旅遊。
　　所有所有的夢想，都在壹次驢友踏青之後，消失在了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
　　我被鎖住了。
　　大鐵鏈。
　　我好不容易曲意奉承，我能跑出來了。
　　但是我走了好遠好遠，走得腳都起泡了，都沒能走出這壹座山，我看到了壹輛車，我連忙把車攔住，我驚喜之下跪下求他們帶我出去，他們答應了，我安心地上了車，迷迷糊糊睡著了。
　　那壹天我在疼痛中醒來。
　　我看到的，是好像更黑更矮的木板床，還有那個男人憤怒地發紅的眼睛。
　　我明白了……
　　這裏往外走，要走三個小時的車程，壹路上的人都是這個村子的人。
　　我跑不出去了。
　　他們說，我就是屬於這裏的，我不相信，但是我看到鏡子裏，粗糙的皮膚，因為被抽打而多出的傷口，這不是我，我不相信，但是這就是我……我好像，我好像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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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了那天開車人的女兒。
　　穿著很時尚的衣服，耳墜很亮，香水是我以前很喜歡的那款。
　　她伸出手，手掌白嫩，和我以前壹樣。
　　她對我笑著說了壹句嫂子好。
　　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
　　不，不對。
　　這才是我，這才是我！
　　妳們偷走了我原來的樣子，偷走了我的樣子！！
　　我不屬於這裏，我不該是這個樣子，那該是我的臉，那該是我的生活！
　　還給我，還給我！
　　我撲上去，瘋狂撕咬那張臉，那個女生被嚇壞了，周圍的男女都撲上來打我，疼，好疼……
　　記憶中的疼痛，現實的疼痛，壹齊湧上來。
　　但是又仿佛隔了壹層薄霧壹樣，並不清晰，女人倒在地上，心中滿是不甘，努力想要爬起來，但是卻無能為力，卻能回頭，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屍體。
　　她心中淒冷絕望，心如死灰。
　　啊……原來，已經死了。
　　下了夜雨。
　　但是原本刮地臉疼的山中夜雨，竟然也沒有了感覺。
　　壹把傘打在了她頭頂。
　　傘下壹個男人，身穿白衣，傘遮住了臉，看不真切，只是低聲道：
　　“皮囊皮囊，道壹句皮相，又何止於外貌皮相……巫蠱之術已經失傳，但是人心壹如過往，仍能剝奪人的‘皮囊’，給妳另外壹身‘皮囊’，人世到如今，依然是看‘皮囊’的世道啊。”
　　皮囊……
　　董雨呢喃，面目悲愴。
　　是了，沒錯。
　　原本的身份，應該有的生活，這就是那‘皮囊’。
　　我被搶奪了原本的皮囊，換上了另外的皮囊……
　　男人俯身微笑，說出了壹句話：
　　“想復仇嗎？”
　　“取回妳自己真正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