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9章 不負

　　漫天的黑壓壓壹片，無數的敵人，強大到不可匹敵的地上人王和天上的武神合流，大荒的百靈也匯聚，聽從昆侖的山神扛山而來，即便如此，祂手中兵刃仍舊沒有絲毫的遲疑。
　　淮水分兵。
　　夔龍和土伯這兩位昆侖神靈全力也只是阻攔住淮水的暴走。
　　壹日夜的時間，祂已經連續擊潰羹龍，桐柏這兩尊古之山神，將鴻蒙氏，章商氏，兜盧氏，犁婁氏這四名人族首領打得戰意潰散，於眾目睽睽之下狼狽地逃命去了。
　　水君手中的兵器高高舉起。
　　那和天地萬物為敵的水中精怪們放聲咆哮著，聲勢壹時大震。
　　哪怕是禹王這樣的性格，都將那四名人族首領直接囚禁。
　　天地壹片昏沈。
　　狂風和暴雨從天上席卷著飛落，聽說那個叫做相柳的家夥已經被誅殺，愚蠢而可笑啊，為何心中竟也有壹絲悲涼，前方名喚庚辰的昆侖第壹武神邀戰，他是自己的第幾個對手？
　　呵……第六個？還是說第七個？
　　記不清楚了。
　　哪怕是武神，也只是敢於車輪戰而已，哼，懦夫。
　　而手持軒轅劍的人王佇立在後面。
　　來吧。
　　這壹戰也該做個了結……
　　淮水底部，無支祁猛地睜開雙目，神靈幾乎不會做夢，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過往的記憶再度浮現出來，是曾經和唯壹好友生死與共，和整個世界為敵的荒唐和豪邁過往。
　　金色的瞳孔在水底散發光芒。
　　壹片冰寒冷靜。
　　擡手喝酒，但是那甜膩的口感卻有些難以遏制住沸騰的神血，反倒是覺得粘稠，毫無疑問的，淮水禍君真正的至交好友是誰，在這片土地上的文字早就完全記錄下來，那是哪怕禹王這樣的人都不會懷疑的事情。
　　在神州古代神話裏永遠無法翻閱的篇章記錄如下。
　　禹理水，三至桐柏山，驚風走雷，石號木鳴。
　　夔龍土伯擁川，天老肅兵，功不能興。
　　祂擡起頭，感知到那種蒙蒙的雨水氣息，以及水神共工復蘇的趨勢，五指翻覆，周身鎖鏈震顫，無支祁可以是沈迷於遊戲的生靈，但是淮渦禍君不是。
　　那是曾靠著淮水湧動就直接壓制夔龍和土伯。
　　是曾三度阻攔禹王腳步。
　　最終為了替共工拖延時間斷後。
　　被昆侖，百靈，山海，武神，人王聯手車輪戰才封印的古之神君。
　　……
　　淮水外界。
　　衛淵腳步頓住。
　　他壹只手提著快樂水，壹只手拎著壹堆珍藏版的遊戲。
　　帶著這麽多好東西來，當然是有重要事情和無支祁說壹聲的。
　　畢竟共工復蘇這麽大的事情。
　　只是前面卻看到壹名周身水神氣息的男子，後者身材高大，手持壹柄裂波斬浪長戟，阻攔住了衛淵去路，主要是他看到衛淵這個打扮還帶著東西過來，表情還很奇怪，道：“妳是誰？”
　　“妳是誰？”
　　那名高大男子掃視衛淵，道：“吾乃水神之屬，來此是尋禍君出征，歸於吾神……”聲音沒有落下，手中的兵器裹挾了渾厚之勢，帶著分山裂海般的氣機猛烈地朝著衛淵砸落下來。
　　“斷不能讓妳見到水君！”
　　這壹招出手急促而狠辣，裹挾有如同江流逆轉般的雄渾力道。
　　但是砸出的時候，卻覺得手中壹空，心中重重壹跳，急急回防自身，卻看到那青年出現在自己身前，恰巧就是在分水戰戟無法顧忌的地方，面色驟變，似乎完全沒能想到。
　　眼前壹花，青年出現在他前面。
　　懷裏抱著東西，右腳擡起，頓了頓，仿佛壹柄猛烈劈斬下來的斬馬刀，猛地砸下，速度極快，水神只來得及擡手壹架，兵器攔住，衛淵右腳已經砸下，水神悶哼壹聲，完全沒有想到對方身上居然蘊含這麽巨大的力量。
　　身子壹晃，直接半跪在水面上。
　　淮水轟然暴響，直接下沈三尺三寸。
　　“好手段……”
　　水神低語，卻突然覺得壹陣刺痛，明明手中的兵器攔住了。
　　但是肩膀卻有劇烈撕扯感覺浮現。
　　仿佛被人直接斜著劈斬分開，瞳孔收縮，下意識低頭，卻看到自己身軀完好，只是雖然完好，但是魂魄卻分明有被切割的痛苦，有真切地被斬殺的實感。
　　“妳！”
　　“這是什麽手段？！”
　　“劍術。”
　　那捉襟見肘的水神大怒：“胡扯！天下哪裏有這樣的劍術？！”
　　衛淵右腿抽擊化作正踹。
　　水神竭力攔截，卻始終差了壹絲。
　　這壹腳重重踏在祂胸口。
　　動作頓了頓，氣息卻更為暴烈，青年語氣平靜。
　　“我用出來的。”
　　“就是劍術。”
　　水神面色蒼白，直接飛退三十裏，沿路河流水流暴起如白龍。
　　卻盡數被收束。
　　壹身黑衣的衛淵急速前掠。
　　而這壹腳竟然讓水神都意識渙散了下。
　　等到反應夠來，自己阻攔的對手已經逼近，懷裏抱著東西，單手並指對敵，不知為何，背後那口劍卻始終不肯出鞘，唯獨劍氣劍勢溫養得厲害，哪怕只是單手，卻將自己壓制得死死的。
　　而且祂甚至於還能感知到，如果不是擔心全力出手會令余波波及到周圍的人間城市，此人壹劍出鞘，自己恐怕攔不住多少，這種感覺，這完全是哪怕放在神代都足以殺出名號的強者。
　　人間界什麽時候有這麽恐怖的存在了？！
　　壹連交手。
　　對方給他只有壹種感覺。
　　鋒芒畢露！
　　不講道理的鋒芒畢露！
　　哪怕是防守，牽引，卸力，那種仿佛下壹秒鐘就要猛烈斬下將自己給劈碎的預感卻很強，作為神靈，趨吉避兇是本能，但是現在這本能就將無數種可能被直接切碎，斬斷的下場瘋狂地傳遞給他。
　　祂咬牙鎮守，翻身站定，五指握合，打算強行操控腳下之水，但是此地本就是淮水水系，祂又不是這裏的水神，動作自然壹滯，衛淵壹指點出，劍氣縱橫，直接狠狠地撞擊在這水神胸口。
　　周身氣息直接被封鎖。
　　反手掏出當時老道士打算把衛淵捆了去送給女兒國時的捆仙繩。
　　當時打算還的，老道士沒要，說是給他作個賠禮。
　　這時候剛好。
　　“妳要做什麽？！！”
　　於是在水神驚恐的目光中，衛淵直接把他捆了起來。
　　然後反手直接壹袖袍把這被劍氣貫體的水神籠入袖袍裏。
　　直接塞起來。
　　閉了閉眼，懷裏的東西被風托著，伸出手重重揉了揉臉頰，恢復了情緒，然後才壹腳踹開了淮水水面，重新朝著無支祁那裏趕過去，無支祁盤坐在了淮水底部。
　　壹如既往，雙瞳金色安靜。
　　“妳果然來了。”
　　無支祁對衛淵的出現沒有什麽意外的。
　　祂又不蠢，當然猜得到這家夥肯定會來找自己，想忽悠自己參戰。
　　但是祂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和共工為敵。
　　有誰會因為後來的朋友，而向過去的生死之交出手嗎？
　　衛淵嘴角勾起微笑，把懷裏的東西遞過去，哈哈大笑道：“這不是，很久沒有來見水君妳了嗎？喏，這個可是最新版本的遊戲合集，老頭環也有了，這裏還有不少快樂水。”
　　無支祁直接回懟道：“怎麽不叫猴子了？”
　　“有事情就是水君？”
　　“這，哈，哈哈……”
　　衛淵幹笑著，把這些無支祁喜歡的東西放下。
　　而後很明顯是有些其他事情要做，沒有走，盤腿坐下，拿出快樂水自己也喝了口，也就是自己也有幾分避水和禦水的手段，要不然的話，祂恐怕也是沒有辦法做到這壹點的。
　　寒暄了幾句，衛淵喝了口快樂水，道：“共工差不多是復蘇了。”
　　“嗯。”
　　“我們人族這邊和共工說實話，仇挺大的了，估計是得打壹架了。”
　　無支祁喝了口快樂水。
　　衛淵也覺得提這個沒什麽意思，站起來把這快樂水全部喝完，想了想，整理思路，語氣溫緩輕松道：“所以，接下來壹段時間，我可能沒有辦法常來了，遊戲夠妳玩壹段時間了，還有快樂水，妳省著點喝，打起來可沒工夫給妳產這玩意兒了。”
　　“等到我回來，再和妳聊。”
　　“嗯？！”
　　無支祁怔住，猛地擡頭，金色瞳孔看向前面。
　　“妳？！”
　　衛淵楞了下：“我怎麽了？”
　　“不……”
　　無支祁思緒有點亂了下，皺眉緩聲道：
　　“妳不來要我幫妳和共工戰鬥嗎？”
　　“妳？”
　　博物館主疑惑道：“我為什麽要讓妳幫忙？”
　　他笑著搖頭道：“我去北印可以帶著妳，我去山海可以讓妳幫忙。”
　　“但是唯獨共工卻不可以讓妳幫忙的。”
　　青年噙著微笑，坦然道：“我和妳是朋友，但是我也知道，妳和共工同樣是生死之交，難道要我道德綁架，逼著妳去和妳另壹個朋友廝殺嗎？妳當我衛淵是什麽人，我是寧死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的。”
　　“為了利益和自己的立場而利用朋友是為不仁。”
　　“裹挾大勢壓迫朋友去和故交廝殺，是為不義。”
　　“我曾經聽人說過，誌士可以動之以大義，愛財者誘之以利，愛美色者則以美人，貪權勢者則給予未來，愛民者能夠用名聲威脅，世界的壹切都可以利用，萬物都是可以交換的籌碼。”
　　“可是這樣總歸是技，我輩與人交，不過求心，不屑於此。”
　　“夫子言吾日三省吾身，與朋友交不信乎？”
　　曾經的大唐遊俠兒搖搖晃晃起身：
　　“這壹戰，我不想妳摻和進來。”
　　無支祁眸子微垂，冷然道“哼，妳也怕在戰場上看到我？”
　　“妳嘴硬個球。”
　　衛淵不客氣地反駁壹句，而後感慨道：
　　“說句也許是我自己太看重自己的話吧，不過人總是會把自己看得太重，倒也是正常。”
　　“只是這壹場廝殺無論妳幫誰，感覺妳都會不好受吧。”
　　“如果禹和政哥廝殺的話，我應該還是能想到那種情況。”
　　他搖了搖頭，轉身便走，真的沒有打算去開口。
　　無支祁目送他遠去。
　　腳步頓了頓，反手拔劍。
　　劍氣縱橫而出。
　　直接劈斬在了鎖鏈的缺口上，劈斬在由衛淵自己鑄造的那壹環，伴隨著清脆的聲音，代表著神代封印的鎖鏈壹點點崩碎，衛淵收劍的時候，側著臉看了無支祁壹眼。
　　隔著碎裂紛亂，潰散如流光的古代封印。
　　無支祁眸子微微瞪大，仿佛看到淮水河岸上那怒吼朝著自己揮砸的人族青年，兩張臉合而為壹，於是在漫長的歲月之後，有人低語——
　　“恭喜妳，自由了。”
　　“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