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妳、愛、的男人

　　也許，冬眠才是壹種好風俗。
　　春天找壹處合適的洞，夏天四處去踩點，秋天則趕在樹葉掉光之前撿到到足夠的果子，然後統統儲存進洞裏，整個冬天窩在裏頭壹步也不出去，誰也不見，也誰都可以不見！
　　不見媽媽，不見爸爸，不見溫煜！
　　符橙雀的腦子嗡嗡作響，手捏了拳頭，咬牙切齒。
　　啊！！！
　　她腦袋犯抽了才在臥室裏喊“愛妳”吧？！
　　這明明是第壹次用“愛”來表達喜歡，第壹次說“愛妳”。
　　卻還被媽媽聽見了，媽媽笑她，溫煜也笑她！
　　更過分的是，溫煜這個小人壹點也沒有同患難的心，竟不說壹句“我也愛妳”，光她壹個人丟臉！
　　氣到昏厥！
　　少女“惡狠狠”朝著窗戶扭頭望去，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紮穿那被她拉上的窗簾，然後用力戳到某個賊子的腰上。
　　戳戳戳——
　　符橙雀的憤隨著墨水沾在紙上而快速泄去，她看著黑點點，又突然高興起來：
　　媽媽只是笑，什麽也沒說，所以……
　　她也是很支持她和小煜談戀愛的吧！
　　對吧？
　　嘿嘿嘿，就是這樣！
　　但……溫煜該打！！！
　　符橙雀情緒翻轉時，客廳響起符爸的叫嚷：“巧兒！巧兒——對聯得寫了，去叫小煜來。”
　　少女依言照辦，到溫家先是甜甜的同溫爸溫媽打招呼，然後用糯糯的嗓音喊著“溫總、溫總呀，我爸叫妳去寫春聯喲”的叫了小男友，言笑晏晏，甚是乖巧。
　　溫煜從臥室探出頭來瞅她壹眼，就知道小女友憋著什麽小心思。
　　不戳破，笑著跟上。
　　果不其然到了樓道口，少女好看的面容陡然壹變，她腿上生風，驟起發難，朝著溫煜腿肚子直截就是壹腳。
　　溫煜壓根沒反應過來，結結實實挨壹腿，吃痛驚呼：“踢我作甚！”
　　小竹馬吃癟的模樣讓符橙雀頗為滿意，她雙手叉腰叫道：“小小軍師，竟不和君上同進退共生死，把朕拋之腦後自己逃了，該踢哇！”
　　溫煜揉著腿，並不反駁。
　　符橙雀沈默壹會兒，擰開身子半背對著溫煜，目光順著樓梯壹級壹級拾階而下，哈壹口白氣小聲嘀咕：
　　“妳也要說……”
　　“什麽？”
　　少女微微回眸，提了提聲音，“妳也要說。”
　　“說什麽？”溫煜笑了起來。
　　“那個！”
　　“那個啊——”溫煜恍然，停頓片刻，又笑著道：“今晚說吧。”
　　“為什麽要今晚？”
　　“晚上去樓下放煙花的時候。去放煙花嗎？”
　　符橙雀有點明白溫煜的想法了，她哼唧著道：“去呀……嗯，也行。”
　　又用蔥白手指戳壹戳少年的胸口，“我記著叻，我都說了妳也要說，我要聽。”
　　“想聽？”
　　“嗯！”符橙雀重重點頭，望向溫煜的目光很是認真。
　　這幹脆的回復讓溫煜壹怔。
　　沈吟片刻，他也鄭重點點頭，“好。”
　　青梅竹馬相視而立，再無言語，樓道口短暫安靜。
　　寒風從下往上，吹的人壹哆嗦。
　　溫煜縮了縮脖子，忽而大笑起來，低頭指著自己的腿，“才說愛我，剛剛又狠心踢我，以後瘸了怎麽辦？！”
　　頭壹湊近，咬耳小聲道：“我可是妳、愛、的男人。”
　　符橙雀大窘，赤紅著臉又踢壹腿，“踢的就是妳這個狗男人！”
　　結結實實又是壹下。
　　少年再不敢多言語，哎喲叫著，壹蹦壹跳逃進符家……
　　這個春節，對窗的青梅站在那相框之中大膽說出了“愛妳”二字，是對他這個竹馬說的。
　　溫煜聽得真真切切。
　　可他沒說“我也愛妳”，因為他不想在那會兒，他想留到今晚樓下放煙花玩的時候去開口，伴著焰火而出，認真的、清楚的。
　　這樣，未來再談起這夜，回憶就會和那煙花壹樣漂亮。
　　並且，他不想說——
　　“也”。
　　……
　　年紅歲歲都貼，楹聯每每都寫，上頭的文字也大差不多，乃至於寫的人和做的事情都不會有什麽太大變化——
　　符爸慣例揮毫，溫煜主動研墨，符橙雀當菜雞打下手。
　　長輩寫聯，晚輩背後無聲鬥嘴，場面和諧。
　　紅紙黑墨，符爸的字仍是有力，收尾時甚至更多幾分人生快意之感，其間寄托的感情和來年期望細細去看，和曾經還是有所不同的。
　　正如符爸第壹聯寫的：瑞雪瓊枝辭舊歲，清風細雨潤豐年，寫完抖展壹看，自己竟又添兩筆：瑞雪瓊枝辭舊歲，掃雪；清風細雨潤豐年，迎春。
　　舉起展示，問：“如何？”
　　兩只菜雞連忙交相誇贊：
　　“老爸寫得真好看！”
　　“叔這字還是厲害啊，添的兩筆讓聯都生動了！好！”
　　“迎春”字跡未幹，符爸吹了吹後得意道：“春聯壹般不好改，不過咱們老百姓嘛，圖個吉利就行。”
　　溫煜笑吟吟點頭，“我也覺得。”
　　符橙雀眼睛壹亮，“俺也是！”
　　符爸哈哈大笑。
　　看得出來，老父親今年更高興壹些。
　　又幾聯寫罷，令溫符二人攜手，將寫好的貼於大門、廚房這類位置，多是祈福為主。至溫煜二人臥室對聯時，符爸握筆的手虛擡頓住，左右壹看，饒有趣味的問：“今年妳們門上寫些什麽？”
　　高考結束了，大學待過了，戀愛也談著，“黃道壹輪已是新”，今年貌似該來寫不同的東西了。
　　符爸說話時，視線停在了溫煜臉上，少年會意，笑道：“今年還真沒細想，感覺開心有趣壹點就好。”
　　兩人聊天，符橙雀眼睛就在二人臉上滴溜溜的轉，其面容上盛著“我有壹言，想請諸位靜聽”的笑意，符爸望過去停了壹瞬，旋即撇開了臉。
　　少女當即不樂意了，“爸，妳咋不問我！”
　　符爸呵呵笑道：“妳的不用，我給妳寫。”
　　“不行！”符橙雀用力壹跺腳，把地板踩得“噔”的響壹聲，她急煎煎叫道：“我都已經想好了我都已經想好了，不要妳寫！哎呀不要妳寫的！”
　　想到這個就來氣。
　　去年那什麽“苦功夫”貼了壹年，符橙雀每次進門都覺得被老爸板著臉教訓了壹次。
　　天啊，老父親的鞭策抽打了她壹整年！
　　痛嘢！
　　今年大學也考上了，戀愛也談成了，總不能再下“苦功夫”了吧？
　　該享福咯！
　　符橙雀上前壹步，喜滋滋的叫起來：“我早準備好了！爸，我念，妳寫哇。”
　　溫煜、符爸兩個男人對視壹眼，皆有些莫名笑意，符爸憋著這勁兒悶聲道：“那妳說說，我看看情況。”
　　符橙雀喜滋滋用手沿著對聯從上往下順壹遍，“咳咳”的清了嗓子念出上聯：“就這個……五湖四海皆春色，百花齊放，普天吉祥，祥瑞呀！萬水千山盡朝暉，十方來賀，滿目盛世，大帝啊！”
　　頓壹頓，她補充道：“感嘆號也加上……”
　　符爸那本欲落筆的手當即止住，臉黑下去。
　　他瞅向女兒，狠狠瞪過去壹眼。
　　少女瑟縮了壹下腦袋，嘿嘿壹笑，“圖個吉利圖個吉利……”
　　陽臺外頭有鞭炮“砰砰”炸響，符爸假意被吸引註意力去看了壹陣，手壹點也不動彈。待得鞭炮停了，他深吸壹口氣，目光轉向身旁溫煜。
　　“小煜，妳的呢？”他問。
　　溫煜沈吟片刻，念道：“上聯：多想多幹多睡多運動找準時機，下聯：少吃少刷少熬少生氣放平心態。咳咳……圖個吉利。”
　　符爸：“……”
　　好嘛，這位更過分。
　　老男人的視線重新幽遠，穿過煙霧，卻又被遠處的爆竹白煙困住。當下便覺著，今年的鞭炮格外喧囂擾耳啊。
　　復又低頭，筆尖重新舔墨——
　　罷了，圖個吉利！
　　……
　　除夕的壹整天，鞭炮煙火的聲音都沒有停息，每每覺著要歇片刻，過壹會兒必定更喧囂、更熱烈。室外白蒙蒙，有雪也有霧，或者更可能是火藥燃成的白煙，其味從外頭彌漫到室內，壹並引入的，還有鄰裏的大呼小叫，即使坐在家中就能聽見壹二。
　　既有因開心而起的呼喊，也有忙碌時的著急叫嚷。畢竟，誰家也不希望今晚的年夜飯有什麽瑕疵……
　　凡此種種，是節日的歡愉，味道和聲音皆是，更是恬適的人間美好。
　　溫煜壹貫認為，過過爆竹聲中壹歲除的春節的人，絕不會喜歡壹個假期裏聽不見半聲響的節慶。
　　新年嘛，就應該熱鬧！
　　今年溫符兩家更是如此，不僅僅是因為去年符家不在，更在於，青梅竹馬小情侶的誕生，讓兩家關系錦上添花，也因此——
　　晚上的年夜飯，兩家壹起吃！
　　人多菜也得多，打晌午吃過午飯兩家人就開始為此忙活起來。
　　廚房裏，兩位媽媽進進出出，壹面交談“那家誰的孩子帶他們壹道去國外旅遊了，年都在外頭過，真稀奇”“年還是得在家，不然怎麽叫‘過年’？”，壹面又隔墻沖外頭佯怒的喊“聊聊聊，鴨子可殺快點吧！魚也還沒弄……”“……這魚咋弄啊？小煜妳買的妳來說說？”
　　隨即，符爸便表演了上可提筆楹聯揮毫，放下筆即可擎菜刀下庖廚，手上只壹揮，鴨子只剩腿還動彈。
　　符爸那頭殺鴨，溫爸這邊就宰雞。
　　溫煜拎完那邊拎這邊，小青梅貢獻了壹張叭叭的嘴：
　　“嘖嘖嘖，小煜妳不行啊，鴨子亂蹬，使點勁兒，沒吃午飯啊！！哈哈哈。”
　　“誒誒誒，這鴨毛丟了可惜哇，要不要拿來做衣服？我不穿，哈哈哈給阪本吧。”
　　“阪本呢？我本呢！新年快樂，快出來……嘢，什麽時候躲小煜屁股下面去的？”
　　“咋回事啊？雞也撲騰？手無縛雞之力，溫總老矣，尚能飯否？”
　　等到溫煜同爸爸們搞定完活禽，氣勢洶洶的走向她，她便哈哈笑著“嗷”叫壹聲，留下句“我去幫媽媽的忙！”後把把貓貓丟飛出去，哧溜壹下遠遁。
　　奶牛貓阪本輕盈地自空中落地，甩著尾巴轉到陽臺玻璃拉門蹲住。
　　它的視線望著窗外，耳朵往後擰著，既看年景，也聽歡鬧。
　　遠方有煙火升空，先是彩色光芒壹閃，隔許久才有聲響傳來。也有時候很近，黑夜之中忽而“嘭——”的吼壹聲。背後還有大呼小叫，嘈雜之中帶著喜意，時不時“哈哈哈”的笑聲響起。
　　但它都不怕。阪本已是壹只成熟的貓貓，既不好奇殺雞，也不怕煙花了。
　　貓和人壹樣，都會成長的嘛！
　　夜晚開始降臨時，那“空空咣咣”的焰火爆竹聲響就再降下不去了。
　　燈火自萬家而亮，團圓喜樂將通宵達旦。這份喧鬧家家戶戶都將如此，順著客廳暖色燈光，沿著廚房升騰的白氣，鉆出去，交織於城市上空。碩大的煙花迸裂，散成五光十色的期盼，眾人皆知——
　　又是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