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曲終人未散(壹)
我叫路明菲,不是路明非! by 尤希爾弗洛讓梅爾
2024-2-24 18:45
悍馬在曲折的山道上盤旋,時至今日很難想象這裏的道路還是這樣沒經歷過系統性的修繕,即使有很強越野能力的悍馬車開起來也壹路顛簸。駕車的人是源稚生,副駕駛座上是源稚女,車子剛剛經過鹿取神社的路牌,記憶中這條路上多年前還能讓源稚生騎著自行車狂奔,但現在路面上隨處可見碎石,看得出來年久失修,要是還敢騎自行車跑說不定會摔斷門牙。
“才幾年就破敗成這個模樣了啊。”源稚女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山路,想起很多年前他們就是沿著這條路爬上過山頂。
“神社的經營每況愈下,現在已經不留行古典式的傳統生活了,大都市裏每年也有祭典,規模遠勝於這種鄉下小鎮。後來這裏又發生過壹次地震,地震把鎮子上的老房子震塌了壹大半,政府在神戶南面提供了安置房,剩下的人基本都舉家搬遷到那邊去了。現在鎮子上只剩下幾個不願意離開的老人,還有負責把這裏開墾成機械化農田的場主,滿打滿算幾十個人。”源稚生說。
“妳壹直都關註著這裏?”
“畢竟是我長大的地方,有很多東西都留在了這裏,想走也帶不走它們,就只能在懷念的時候回來看壹看。”
車子壹路駛過小溪,穿過已經開始變色的鳥居,他們終於回到了那座寂靜的山中小鎮,樹木和雜草恣意地生長,在地震中倒塌的建築像是平躺在戰場上的巨人屍骸,朽爛的大梁和椽子是巨人的脊椎和肋骨,原本的農田都被整合成了平坦的土地,方便開進來的機械作業,很多地方都豎起了現代化的大棚。
再往深處的路就只能靠步行了,車子開不進去,索性就只能停在這裏,好在小鎮原本的規模也就不大,三個小時就能走遍所有的地方。
多年不見壹切都令人懷念,源稚生拿著神幡和禦幣,源稚女捧著壹叢叢白百合,他們踩著田間只夠壹人來往的小路,以前養父的那間房子被徹底拆遷搬走了,只留下壹塊惹眼的地皮,上面擺放著壹些雜物農具。
最後他們回到了以前就讀過的那所學校,如今當然已經廢棄了,學校的窗戶沒剩下幾扇完好的,蛛網叢生遍布灰塵,如果是放在城市裏會被周圍的小孩子當成鬼屋探險的目的地,但現在這裏還有沒有小孩都很難說。
學校的背後就是鎮子上的墓地,越老的就埋藏的越深,越向外的就是新進死去的人。沿著墓碑上的銘文尋找,很快源稚生就找到了想找的人,那些名字下面的死亡日期連成壹片,前後不超過十天,就連死後的墓碑也是緊挨著的,似乎她們死後仍舊是當年的同學,能在冥河的彼岸再度相逢。
冬阪……早見……風音……緒方……那些都是當年各個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源稚生甚至能記起來其中幾個給他遞過告白的情書,都被他壹壹回絕了,直到他離開小鎮後都還能記得她們的面孔,只是再也沒能有見面的機會,她們就都被源稚女挨個殺害。
這些墓碑下面其實什麽都沒有,源稚生的壹把大火把教學樓地下室焚燒殆盡,連同她們被做成蠟像的屍體,立在這裏的墓碑只是象征性的悼念,埋藏的可能是她們生前物品之類的東西。
源稚生把神幡和禦幣插進墓碑旁的土裏,旗子隨著微風輕輕飄蕩,讓他想起來那些女孩們的長發,其實那時他也曾喜歡她們中的某個人……但那時候的源稚生知道自己不配擁有愛情,只能選擇拒絕。
源稚女記得每壹個他殺害的同學,他把帶來的白百合挨個放在墓碑前,每放壹束都會哀痛地說壹聲對不起,如果沒有他的存在,這些女孩如今都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她們中很多人會成為某人的妻子,也有些會是堅持的女強人,總之都是些美好的未來,但都被源稚女親手掐斷了。
盡管是橘政宗與赫爾佐格的藥物讓他墮落成殺人的惡鬼,動手的終歸還是這雙手,源稚女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墓地的旁邊有壹顆生長很好的大樹,這是人們特意種下為了給死去的人遮陰用的。源稚生靠在大樹上懷念往事,靜靜地聽著源稚女低聲地懺悔,他會說起每壹個女孩的名字,想起大家壹起上課時互相抄襲的作業本,想起生活時不小心手碰手她那害羞的臉色,想起自己要上臺演講時,那個女孩總是鼓勵打氣跟他說,加油呀,源君,妳是最棒的!
畢業很多年後妳會認識很多社會上的漂亮姑娘,她們風情萬種,總能有壹款讓妳心動的,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妳還是會想起妳少年時代的女同桌,那時候大家都還不懂得什麽是愛,但妳就是喜歡她喜歡的死心塌地,誰都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妳,後來又親手殺了她。
源稚女忽然拔出櫻紅的忘川,揮向自己的脖子,人在過於難過的時候就總是容易做傻事,其實來的路上源稚女也想過這種結局,噬罪的人終將為自己的罪行付出應有的代價,如果犯了錯可以不接受懲罰,世界便再無正義可言,什麽好人都會成為爛俗的笑話。
忘川的刀刃染上鮮血,卻沒能割開源稚女的脖子,因為源稚生徒手握住了他,刀刃深陷他的掌間,如果源稚女沒有及時收手,源稚生的五指都會被切斷。這是極其危險的動作,但源稚生面無表情,似乎他剛剛只是做了壹件稀松平常的事。
“哥哥!”源稚女驚呼。
“以死謝罪未免像個逃避的懦夫。”源稚生冷冷地說,抽走了源稚女手中的刀,把帶來的資料順手扔給源稚女,“那些受害者的父母中有60%選擇重新要個孩子,25%選擇了領養,只有15%的人徹底放棄了,以他們的年紀基本都能算高齡夫婦,照顧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這件事上我不希望家族出面,錯是妳自己犯下的,妳要對他們負責。我會在家族裏給妳某個職位,但妳只能從最底層的開始做起,每個月的薪酬自動抽取壹部分匿名寄給這些可憐的人,直到他們終老。”
“讓我用壹生來賠罪麽?”源稚女苦笑,他委實沒想到哥哥已經做好了安排。
“犯下的錯就是錯,殺了妳她們也不會活過來,最初的始作俑者已經死了,沒有必要讓更多的人再因為這件事犧牲。而且妳也欠了我很多,我也欠了妳很多,這些債不能壹筆勾銷,我們得慢慢還。”源稚生扭頭看去,“悼念的話說完了的話就好好告別吧,以後每年我都會陪妳來的,還有人在等著妳。”
順著源稚生的目光,源稚女看到有人在他們那輛悍馬旁邊等待,沒有任何人通知櫻井小暮,源氏兄弟的出行絕對是個秘密,誰都不知道櫻井小暮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來的。
“是在等妳的吧?”源稚生淡淡地說,他壹眼就能看出來那女孩眼中的顏色,蛇岐八家的少主從來都不是什麽情感白癡,相反他很懂,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會刻意的回避。但如今已經不必在乎那麽多東西了,縈繞在日本這片土地上空的幽靈已經被徹底根除,每個人都可以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
壹條短信進來的提示鈴聲響起,源稚生摸出手機看了壹眼:“老爹讓我們晚上去他那吃拉面。”
國立東京大學後街,今天是上杉氏拉面開業的第三天,店裏依舊人滿為患,來吃面的客人形形色色,有的扛著球棒,有的穿著風衣,內襯裏是絢爛的刺身,還有的壹副上班族模樣,但是公文包上都有類似的家族徽記。
東大的學生都說上杉氏拉面是壹家做白道生意的黑道拉面館,店面的主人就是以前那個喜歡在後街上擺屋臺車的老頭子,現在他不做屋臺車的街面生意了,改在那條街上盤下了壹套帶停車場的三層鋪子。
最初聽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相信,說壹個只能靠屋臺車做物美價廉生意的老頭,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錢?
但當上杉氏拉面開業的那壹天,這些質疑的聲音就全都被堵上了嘴,所有學生都親眼目睹長街上被警察封鎖起來的景象,出入需要特別發放的許可證,能夠開進來的車非富即貴,有的車標型號甚至都沒聽說過,是全球限量的款式。
黑衣的男人們壹個個都帶著墨鏡,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可這些人卻非常親切和藹地對每個路過的看客還有學生微笑,點頭哈腰地問好送來壹張特別招待券,說上杉氏拉面開業恭請各位的大駕光臨,憑此卷可以免費享受特制鮑魚拉面壹份,永久有效。
單是那張招待券就令人震驚,它遠非簡單的街頭廣告可以相提並論,入手很有份量,上面的顏料看不出到底是用什麽做的,甚至還打上了防偽標記。
更牛逼的是那些車上下來的客人,東京的各界政商要員都派出了有頭有臉的人物前來光顧,東京都知事甚至親自駕臨剪彩,要知道那可是比日本首相過的都滋潤的大佬。東京電視臺彩排了當天的剪彩儀式,祝賀上杉氏拉面館開業大吉,那位平時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店主在今天也格外有風采,西裝革履胸前插著典雅的紅玫瑰,看上去就位高權重的人們都圍著他轉,而他則大大咧咧地跟每個人握手問好,滿臉的無所謂。
這種派頭在壹家拉面館身上發生世所罕見,所以當那天的塵囂散去,光顧拉面館的人每天都還是絡繹不絕,除了特意留下來的VIP席位以外,其他座位的翻臺率都高的驚人。
拉面館升級了,也沒有拋棄自己以前的定位,店裏的拉面從最便宜的街邊級壹直到能進入頂級餐廳的米其林級壹應俱全,上到商業大亨下到東大的學生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定位和口味,平民的生意和有錢人的生意拉面館都做,全天24小時開業的同時還有全天站崗的酷酷黑衣人,下雨天會打著壹把傘指引客人停車的方位。
人們都紛紛猜測店主老頭兒到底是何許人也,能有這麽大的能量,但老頭兒還是壹如既往的在後廚忙活,頭上戴著象征身份的白布,似乎要為拉面事業奉獻壹生,唯有自己體力跟不上的時候才會歇會壹下,讓新收來的徒弟們上,黑衣墨鏡男默不作聲地上來為老頭兒捏肩捶腿壹條龍。
嘀嘀嘀,收銀臺的機器響了,打印出壹長串的紙條,收銀員壹把扯下瞟兩眼,立刻捧著如臨聖旨般的跑到後廚,壹路高聲大喊:“高天原的訂單!高天原的外賣訂單來了!”
後廚立刻如臨大敵,最頂級的食材已經被推車送來擺上了案板,新鮮的三文魚破開就像滑膩的豆腐那麽簡單,醬油是從中國空運來的陳釀,面條也得是手工現場趕制的絕對不能是機械。
眾所周知在這家店裏唯有兩件事能讓店面緊張起來,第壹就是那兩個每天都來吃拉面的年輕男人,每次他們來的時候老板都會親自下廚,三個人坐在同壹張桌子上用餐聊天,於是大家紛紛猜測那其實是老板的兒子。
另壹件事就是高天原的外賣訂單,據說那是壹家位於新宿區的牛郎店,按理說這種店裏會自己提供飲食,因為他們需要靠這個來賺取更多的利潤,沒有必要用上外賣。曾有員工好奇地表態,得到老板的答復是妳懂個屁,高天原裏有十分重要的客人!員工只好從那張外賣單子上來揣測壹二。
單子雖然是壹長串,但其實都只是點名要的加料,真正的拉面只有兩份而已,這點錢對店裏的營業額來說塞牙縫都不夠。可就是這麽壹張單子總是能讓老板自己擼起袖子親自上,態度之認真,神情之敬業,總讓人覺得他不是在做拉面,而是要準備上戰場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