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蛛絲

　　北境王室和南境王室最大的區別就是，北境人少。奧利維亞這輩只有她和她的哥哥。北王這壹輩，則是獨生子。
　　莉莉在宮廷家宴上見到了他。
　　很年輕，本來就不到五十歲，保養又好，看起來就像三十多。有著標誌性的金發碧眼。蓄須，頭發像獅子鬃毛般茂密狂野，整個人不怒自威，上位者氣勢渾然天成。
　　他也像普通家長壹樣關心孩子學業，在餐桌上問孩子的成績，搞得大家都吃不下飯。
　　他還老是問奧菲利亞怎麽跟莉莉認識的，為什麽關系這麽好。也問了莉莉關於家庭出身之類的事情，不過問完又立即提出要給資助，因為奧菲利亞在旁邊憤怒地切斷了壹條牛肋骨。
　　這頓飯吃得特別累。
　　幸好明天就報道了，這是最後壹頓飯。
　　“克萊利亞，紳士點，送妳的同學回房間。”用餐結束時，北境之王說道，“奧菲利亞，坐下再陪我喝杯茶吧。”
　　莉莉跟著克萊利亞離開了金碧輝煌的餐廳。
　　他們靜悄悄地走在紅色地毯上。
　　這是“親吻”事件後，莉莉第壹次跟他獨處。
　　“他該不會想把我們支開，單獨跟奧菲利亞談結婚的事情吧？”莉莉打破沈默。她太擔心奧菲利亞了。
　　“大概率只是責備她交友不善。”克萊利亞嘆氣，“父王更希望她跟大貴族的孩子交往，結果她第壹次帶朋友回家，就是妳……”
　　他們離開宮殿，走進花園。
　　客房在花園另壹端。
　　“有件事，我很想知道，又不敢問……”克萊利亞突然頓住步子。
　　“啊？”莉莉驚訝地看著他。
　　“之前那次……”克萊利亞假裝咳嗽，掩唇道，“妳是初吻嗎？”
　　莉莉回憶了壹下。
　　假如不算夢境，好像確實沒有跟人接吻過。但是如果她說“是初吻”，克萊利亞肯定壓力巨大。
　　“不是。”她回答。
　　可惜她思考太久，克萊利亞已經基本明白怎麽回事了。他扶了扶額頭：“天哪，我……抱歉。”
　　“妳真的不需要再道歉了。”
　　“奧菲利亞是對的，我不應該隨意對待這種事……”克萊利亞很不舒服地說，“妳當時從椅子上跳開那麽遠，壹定被嚇得不輕。”
　　如果只是碰壹下可能還好，主要是他還伸舌頭舔了。
　　“是我反應過度。”莉莉想壹棍子直接把他這段記憶打沒。他的尷尬都要傳染到她身上了！
　　“妳想要什麽補償嗎……”克萊利亞問。
　　莉莉忍不住皺眉：“妳在說經濟補償嗎？”
　　“……”克萊利亞沈默了，“好吧，這樣聽起來的確不對勁。”
　　莉莉只盼他趕緊邁過這道坎。
　　“妳很好看，身份很高貴，性格很好。我覺得應該沒有到需要支付精神損失費的程度。要也是我給妳付。”
　　克萊利亞終於忍不住笑了。
　　“多謝恭維。”
　　他把莉莉送到房門口，禮貌地道了晚安。
　　第二天清早，仆人送來的早餐托盤裏有壹朵沾著露水的白色鮮花。
　　“麝香百合……”莉莉有點驚訝地拿起它，嗅了嗅，味道很淡，“呃，這個也能吃嗎？”
　　仆人用久經訓練的冷靜目光註視著她。
　　“這是王子殿下的道歉禮物，最好不要食用。”
　　莉莉收下了花，把它揣在口袋裏。
　　早餐結束，兄妹告別親人，和她壹起返回學校。
　　沿途下起了小雨，氣氛溫馨舒適。
　　奧菲利亞很快就睡著了。
　　為了避免跟克萊利亞獨處的尷尬，莉莉也趕緊閉上眼，假裝睡著。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聲音和遙遠的電閃雷鳴就像某種背景音，在不知不覺間催人入眠。很快，裝睡就變成了真睡。
　　莉莉慢慢陷入夢境。
　　她感覺腳上有種刺人的癢意，於是低頭撓了撓。這麽壹撓，她才發現腿上全是黏糊糊的、白白的東西。扯了幾下，還在手裏拉出壹大把絲，看著十分惡心。
　　她甩了甩手，想把這些東西擦掉，結果手指被硬物撞了壹下，痛得她直吸氣。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已經不在返程的車裏了。
　　她周圍壹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她前後和兩邊都有東西阻擋，只有上面是空的，從上面探出身體之後，才看見外面都是綠油油的燭光。借著燭光的照耀，她發現周圍有很多豎著的方塊，上面好像還寫了字。
　　不對。
　　這些“豎著的方塊”，其實是墓碑。
　　莉莉心跳猛然加速，她摸了摸自己旁邊的阻擋物。
　　好家夥。
　　她坐在壹個打開的棺材裏。
　　周圍有什麽東西在窸窣作響。
　　莉莉的脖子都僵硬了，不敢動，更不敢回頭。她想閉上眼睛，但是夢裏好像沒有閉眼這種選項。
　　“陌生的氣味……”有人用遙遠又清晰的聲音說，“在哪裏？”
　　莉莉看見，壹個留著長長的黑色卷發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他用白色繃帶蒙著眼，僅僅從露出的半張臉來看，俊美到有點邪異。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胸肌分明，上面布滿了灰色的線條，不太像紋身，更像是自然生長的東西。
　　他伸出手，好像不確定莉莉在哪兒，只能在空氣中胡亂擺動。他的手臂線條優美極了，但是指甲非常長，長到彎曲，鋒利得可怕。
　　莉莉的腳踝又開始發癢，她忍不住撓了撓，拽開那些黏糊糊的絲。
　　就是這個動作，讓蒙眼的男人瞬間看向她。
　　“找到了。”他的聲音虛幻而遙遠，動作卻快得超出常理。
　　眨眼之間，他的臉就貼到了莉莉面前。
　　鼻子抵著鼻子。
　　額頭抵著額頭。
　　冷的抵著熱的。
　　繃帶遮住了莉莉的眼睛。
　　她嚇得半死，壹動都不敢動，耳朵裏全是血液湧動的聲音。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她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沒有呼吸。
　　她終於崩潰了，直接推了他壹把，爬出棺材開始狂奔。
　　窸窸窣窣的聲音緊隨其後。
　　她趔趄著被壹堆黏糊糊的絲絆倒。
　　摔在地上之後，她再次看見了那個男人極端貼近的臉，她尖叫著側過頭，又看見漆黑、細長、長著紮人硬毛的附肢，紮進旁邊的泥土裏。
　　從那個男人腰下延伸出來的，
　　是整整八條蜘蛛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