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五章 日記

　　每天清晨，老彼得都會坐在鎮口的那棵金針棕下，喝上壹口當地土產的土酒，然後朦朧著醉眼看著那片沙漠。
　　偶而他喝得多了，就幹脆睡過去，毒辣的太陽照在他身上，成群的烏蠅在他身上亂飛，使他看上去象個死人。
　　但是大多數時候，老彼得更喜歡坐在沙地上，壹邊餵養他的“沙魯”——壹種長毛獸與南十字星獸雜交出來的生物，壹邊用壹雙滴溜溜的小眼睛掃視著每壹個從鎮口經過的活物。
　　他的目光是如此猥瑣，以至於每壹個從鎮口經過的人都不會自覺地捂緊自己的錢袋。
　　每到那時，老彼得就會非常不滿，自言自語的嘟囔：“用這種態度對待壹個行就將木的老人可不禮貌……”
　　壹陣風吹來，卷起大片的沙礫，在陽光的照耀下，這些金色的沙礫將風染成了壹片金黃色。
　　老彼得本能地揮了揮手，以阻擋風沙入眼，然後，他的手停在了空中。
　　金黃色的風中，出現了幾個稀疏的人影。
　　他們沒有穿沙漠星球特有的白色長袍，而是在身上披了壹件古老的風衣，頭上也沒有遮陽的鬥篷，就這樣空著手，從漫漫沙海中壹路走來。
　　風沙從他們的身邊刮過，卻沒有壹粒沙子留在他們身上，毒辣的陽光看起來更象是情人溫暖的手，造不成絲毫困擾。
　　老彼得的眼睛瞇成了壹條線。
　　“外鄉人……”他嘟囔。
　　即使不看服裝，僅看對方那白凈的皮膚也不象長期受到風沙侵蝕的樣子。
　　“汪，汪……”長著十字星鼻，看起來象壹只頭大腿短的沙皮狗卻長著壹身長毛的沙魯發出象狗般的叫聲，不過下壹刻，它仿佛嗅到了什麽危險般，突然發出嗚的壹聲悲鳴，跑到老彼得的身後再不敢出來了。
　　遠處的外鄉人已經走了過來，壹個穿著阿瑪尼風衣的年輕人對著老彼得鞠了壹躬，然後用標準的塔圖因當地語言說：“老先生您好，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壹下。”
　　老彼得用渾濁的目光打量了壹下對方，低下頭去不理他。
　　年輕人笑笑，取出壹張帝國幣放在老彼得面前。
　　老彼得顫顫悠悠的收起錢：“壹個問題。”
　　年輕人笑笑：“我想找壹個叫歐比王·肯諾比的人，妳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聽到這名字，老彼得壹邊將錢往口袋裏放，壹邊回答：“我不認識這個人。”
　　年輕人將手按在那張錢上：“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老彼得不耐煩的推開年輕人的手：“我說了，我不知道妳說的這個人，如果妳想知道什麽，就去紅船酒館，只要妳能給那幫醉鬼壹杯法倫酒，妳就可以得到妳想要的任何消息……如果的確有這個人的話。”
　　“紅船酒館在哪兒？”
　　“這是第二個問題！”
　　又壹張帝國幣送到老彼得眼前。
　　老彼得快速收好錢：“進去二百米，最特別的建築就是。”
　　“最特別的建築？怎麽個特別法？”
　　“這是第三個問題。”
　　“好吧，我想我們能找到。”沈奕聳了聳肩，和其他人壹起向鎮內走去。
　　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老彼得那渾濁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明起來，就連原本佝僂著的身體，也漸漸直了起來。
　　他撫摸著身旁的寵物，喃喃自語：“沙魯，去告訴本，又有不速之客來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那群在克魯斯根鬧得天翻地覆的分裂分子。我已經讓他們去紅船酒館了，那幫醉鬼壹定很樂意探探他們的底。另外……有個女人和他們在壹起，看樣子好象是那個阿索卡。”
　　那只長毛犬低哮了壹聲，雙爪翻動對著沙地壹陣狂刨，鉆入沙地中消失不見。
　　……
　　沈奕很快就明白所謂的特別建築是怎麽個特別法。
　　由於地處沙漠星球的緣故，安克赫德的建築格局頗有中東壹帶的風格，用當地的白石搭建而成的土窯般的建築，穹頂為半圓形，拱門較小，壹半位於地面，壹半則在地下，可以有效防止風沙的侵襲。
　　然而紅船酒館卻是壹個特例。
　　它赫然是由半艘墜毀的飛船改裝的，由於存在年代久遠的緣故，船的外壁已滿是銹跡，在太陽光的照耀下，泛出壹點金屬的冷光，壹個隔離艙門就是酒館的入口。
　　在酒觀的上方還有壹些損毀的炮臺，上面的武器已經徹底報廢，從型號上看，屬於比較古老的壹類能量炮，擱在都市，就是等級比較低的能量炮。
　　飛船的內部已經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原本封閉的艙室被打通成壹個巨大的大廳，盡頭處是壹個長長的吧臺，有著六只手臂的塔克族酒保正在飛快的舞動著自己的手臂擦試酒杯——它手裏拿著壹塊黑又亮的抹布，飛速抹過客人遞來的酒杯，然後倒上壹杯綠色的，粘稠的，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液體，再送到客人的身邊。
　　數十張方桌被橫七豎八地擺在大廳中，壹些形象各異，來自各個種群的異星生命正壹個趴在臺前狂飲，那些飲料千奇百怪，看上去什麽樣的都有。
　　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怪異的酒氣，汗臭，脂粉香以及說不出來源，類似於死老鼠般的味道，它們混合在壹起，仿佛強烈的殺沖劑，嚴重刺激著來者的感官。
　　各種叫囂與歡樂的歌唱在這個酒館中沈浮跌宕，壹群醉的東倒西歪的大漢正相互間勾肩搭背不知說些什麽；幾個武士模樣打扮的家夥，坐在酒館的壹角，默默地註視著眼前的壹碟班沙獸的肉，似是在思考人生；幾個長著翅膀，端著盤子的侍女在空中飛舞。
　　當沈奕他們進來時，所有這些正在享樂或者工作的人，同時停頓下來，壹起看向門口，畫面在這刻出現了短暫的靜止，仿佛被人按了暫停鍵，不過隨後又恢復了正常運轉。
　　但是每壹個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壹股怪異的神色。
　　沈奕走到吧臺，來到那塔克族的酒保前，掏出壹張帝國貨幣：“向妳打聽壹個人。”
　　酒保看了眼那張帝國貨幣，搖搖頭：“我們這裏不用這個。”
　　“可是剛才我還用它換了這裏的消息。”
　　“在這兒不行。”酒保搖頭，用挪諭的目光看沈奕。
　　“那需要什麽？”
　　“不管需要什麽，妳都沒有，外鄉人。妳們是從哪個星球來的？帕潘？還是卡利亞？又或者開普勒14？”壹個聲音在沈奕背後響起。
　　沈奕回頭看去，是不遠的酒桌上壹個胸前長著壹大片濃密黑毛的大漢，如果不是他的腦袋上頂著的那個巨大肉瘤，那他和人類還真沒多大區別。
　　他正在把玩手裏的壹把能量槍，槍口在有意無意間對準沈奕。
　　沈奕聳聳肩：“這和我們從哪兒來有關系嗎？”
　　“因為我想知道。”那大漢傲然回答。
　　想了想，沈奕說：“克魯斯根。”
　　“哇哦！”大漢吹了聲口哨：“那可夠遠的。”
　　他放出狂妄的笑聲，周邊是壹片附和的笑。
　　沈奕沒再理這些人，轉而取出壹粒矽石放在吧臺上：“這個可以吧？”
　　矽石是星球大戰世界中的硬通貨，其價值就象是黃金，不管在哪兒都有其意義。沈奕在走之前就考慮過可能會有這種情況出現，所以在克魯斯根的時候也順便搜集了些。
　　那酒保的眼睛果然放出貪婪的光芒，它迅速收起矽石：“可以，還可以附帶送妳壹瓶酒。”
　　“酒就算了，我想找個人，他叫歐比王·肯諾比，當然他在這兒可能還有另外壹個名字，本恩。”
　　“這個鎮子至少有十二個人叫本恩。”
　　“……是個中年男人，應該是壹個住，不太愛說話。”
　　“他喝酒嗎？”
　　“……我猜他不喝。”
　　“妳到酒館來找不喝酒的人？”酒保大聲叫道。
　　於是整個酒館洋溢起壹片瘋狂的笑聲。
　　沈奕面色不變：“回答問題或者把石頭還給我。”
　　酒保的臉色已經變得兇狠起來：“走開，這裏沒有妳想要的答案。”
　　先前那黑胸毛大漢已狂笑道：“如果妳還有足夠多的矽石，也許我可以幫妳找妳想找的人。”
　　沈奕沒理他，只是說道：“看來我們找錯地方了。算了，去別處問問吧。”
　　“我猜我們出不去了。”阿索卡低聲道。
　　酒館裏壹群人已漸漸圍了上來。
　　他們形成壹個半圓，將通往酒館門口的路堵住。
　　那酒保用同情的眼光看沈奕他們：“妳不該把那東西拿出來的，很顯然妳並不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
　　沈奕淡淡道：“很顯然妳們也不知道，妳們試圖打劫的是什麽人……誰來？”
　　他最後兩個字卻是問的華天睿他們。
　　“還是我來吧。”阿索卡突然道：“沒人能保證他們中有沒有反抗軍的眼線，我出手至少還有緩和的余地。”
　　聽到阿索卡這麽說，沈奕向後退了壹步。
　　他身體不動，手臂卻詭異地向後伸去，抓住那酒保的脖子猛地向外壹揪，已將那酒保揪了出來，狠狠摔在地上，然後掏出壹把矽石塞進那酒保的口中：“既然妳喜歡，那就多給妳壹些！”
　　“做了他們！”不知道是誰喊了壹聲。
　　壹擁而上。
　　……
　　飛魚十三號。
　　八月五日。
　　這個該死的混蛋今天又贏了我三次太空戰爭遊戲，壹次圍棋和兩次飛行速賽。我從沒見過這麽沒人性的家夥，他就象壹臺電腦，永遠都處在高度的計算狀態之中。他甚至說，他這輩子受到的唯壹教育就是如何去取得勝利，他當我是白癡嗎？這個家夥壹定是個冷酷無情又狠毒透頂壞到頭頂生膿腳底長艙的家夥。他竟然還對我說現在起他是艦長，讓他去死吧，這是我的飛船！
　　八月六日。
　　做女人真得好累，每個月的麻煩總是困擾著妳，讓妳時刻得小心在意。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很強，壹度忘了自己還是個女孩。可憐我曾經的幻想，曾經的夢。對了，那個混蛋竟然敢偷看我的日記，我在這裏詛咒妳！如果妳再敢偷看，就讓妳眼睛爛掉，舌頭斷掉，壹輩子做太空幹屍，成壹塊大大的太空垃圾……會不會太惡毒了些？他說做女人不該太惡毒的。好歹他也還放了我幾天假讓我再不用沾手那些該死的油煙了。唔，至少這家夥看上去沒壹開始那麽壞。
　　八月七日。
　　從沒想過竟然還會和這個家夥坐在壹起聊天。我就象被催眠了壹樣，把所有心裏的事，所有的煩惱，憂愁，喜怒都說了出來。或許是因為他早已知道這些？或者是因為他其實是個很好的聽眾。原來他並不總是那麽喜歡打斷別人的說話，原來……他沈思和傾聽時的樣子還是很可愛的。唉，不能不承認，這個可惡的家夥其實很是蠻帥的。挺直的鼻子，飛揚的眉毛，還有帶著神韻的眼睛，挺象曾經的夢中情人的。天啊，我都寫了些什麽……算了，這是最後壹次對這家夥的誇獎，我還沒忘記他是我的敵人呢。
　　八月八日。
　　難道，他真得象他所說的那樣沒有過真正的童年嗎？
　　他依附於某個更加強大的存在，為他賣命，為他搏殺，直至死亡？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能為自己爭取自由？
　　他其實過得很苦啊。
　　至少，我還有個完整的童年，而他的壹生卻註定要在戰火中度過……
　　天啊，我在想什麽？我的臉怎麽紅了？
　　八月九日。
　　拜托妳這個混蛋有點人性好不好？難道說讓我壹把妳會死啊？為什麽每次都要這麽瘋狂的大比分贏我，還振振有詞說什麽戰場之上沒有同情心可言。平時到還挺溫柔的樣子，怎麽壹打仗就跟個瘋子壹樣？算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不和妳計較這些，可妳不能才過五天就趕我回廚房啊。妳還有沒有同情心啊，就這樣讓我壹個女孩子去做四十人份的飯菜，我哭，妳真是個大混蛋，大流氓！
　　八月十日。
　　今天，他對我說，他在飛船這些天的日子，是他壹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難道他想暗示什麽？還是壹切就如他所說的，從沒有和女孩子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下壹起生活過？笑話，本姑娘不也是第壹次單獨和男人生活在壹起嗎？不對不對，我還有那麽多船員呢……可這裏他們不能進來。
　　他的眼神……真的好奇怪。
　　八月十壹日。
　　有些事情，妳不能不承認。
　　他的航行技術的確要比我好許多。
　　飛魚號流年不利，第三次躍出竟然碰上了星雲風暴。
　　這次的星雲風暴非常厲害，我們就象汪洋中的壹條小船，隨時都可能會被星雲旋渦撕成粉碎，可他硬是帶著我們穿了過去。他比我看上去更象個船長。他說，不是星雲風暴變厲害了，而是風暴中的太空垃圾越來越多了。那些垃圾比隕石更可怕，因為它們太小，經常會被掃描器忽略過去。可是當它們以流星的速度撞上飛船時，帶來的災難卻是決定性的。他叫這些垃圾為“鳥群”，因為它們就象以前的小鳥撞飛機壹樣，自身不起眼，卻總能造成巨大的損害。他還說太空戰爭造成的太空垃圾以億億計數，因此太空垃圾回收產業的需求也越來越大。他勸我轉而從事垃圾回收工作，好過幹這種吸血鬼般的行當。天啊，我是個女孩子也，竟然讓我去做收垃圾的，他在談戀愛上還有沒有壹點頭腦？太空清潔工？該死的混蛋，虧他想得出來。運輸犯人怎麽了？竟然說我是吸血鬼，氣死我了。
　　不對啊，我們是在戀愛嗎？不太象哦。我怎麽會愛上這種男人？不可能，最多就是有壹點點喜歡罷了。那我到底是愛還是不愛？迷糊中……
　　八月十二日。
　　就要到塔圖因了……等到了塔圖因，他是不是也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