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三年！整整三年！

　　魯佩茨至今都記得，那是他曾見過最盛大的凱旋儀式，龐格將軍的凱旋儀式。
　　從新年的第壹天開始，持續了整整壹百二十二天，這是壹個吉利的數字。
　　街道兩旁的路燈，掛滿了彩帶，整個神邦洋溢著興奮和喜悅。
　　每天都有食物、酒水分發，當然，那些是給公民的，與平民沒什麽關系。
　　龐格將軍還自掏腰包，請了最高規格的劇團，在鬥獸場連續演出三十三日，公民們人手壹張票，鬥獸場座無虛席。
　　公民們吃飽喝足的同時，也大把大把花著米索，整個神邦的消費量暴漲！
　　由於軍團對外擴張的不斷勝利，連帶著平民們的腰包也鼓了起來。
　　凱旋儀式，沒有影響魯佩茨在礦場上的生活。
　　他是神邦平民，不是神邦公民。
　　這個老農已經變成了老礦工。
　　他依舊要早起，趕第壹趟班車來到礦上，打卡之後開始工作。
　　日復壹日，年復壹年。
　　第壹年，魯佩茨拼了命地工作。
　　他在壹年時間裏，獲得了兩次十佳員工，用自己前半年的積蓄買了壹小片田，租給了別人，按照約定，稅後三七分。
　　七成，是魯佩茨的。
　　那壹年，由於采用了刀耕殿教導的新方法種田，糧食產量比往常多了三成不止！
　　糧食，不是這壹年的主角。
　　棉花才是。
　　改種棉花的人們都賺了大錢！
　　人們摘下棉花，把棉花變成棉紗，送到聖裔家族的作坊裏。
　　在那裏，棉紗會變成棉線，進壹步生產成各種物資，在神邦內外銷售。
　　幫魯佩茨買田的法官嫌棄他沒有眼光，曾在壹次對話中唉聲嘆氣。
　　如果魯佩茨肯種棉花，當年的收益起碼翻倍！
　　魯佩茨只是賠笑，沒有多說什麽。
　　他是個知足的人。
　　如今，自己有壹份好的差事，孫女在學堂裏成績不錯，據說很有潛力，是成為學者的料，鄉下還有壹片田……
　　日子從未這麽好過！
　　田裏產出的糧食，魯佩茨只運走了壹部分，足夠爺孫倆吃就行了。
　　多出來的糧食，魯佩茨都存放在那位相熟的法官那裏。
　　魯佩茨用礦上的工錢，又買下了兩片不大不小的田，和自己原先的田連成壹片。
　　在法官的勸說下，魯佩茨讓壹半的田種糧食，壹半的田種棉花。
　　第二年，魯佩茨的身體開始不聽使喚了，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礦場的工作，除了花費力氣以外，還有諸多弊端。
　　這裏的環境十分惡劣，讓人難以忍受，魯佩茨常年灰頭土面，就連鼻涕都是黑的。
　　為了提神，也為了更好地工作，魯佩茨開始喜歡上抽煙。
　　據說龐格將軍在南邊打下了壹片肥沃之地，那裏生產大量的煙草，商隊將壹捆又壹捆的煙草運回神邦，很快受到男女老少的熱捧。
　　人們喜歡煙草，甚至勝過美酒！
　　這些煙草根據產地、處理方法、銷售方的不同，被區分為各種牌子。
　　報紙上也都是各種牌子煙草的廣告，有的煙草走高檔路線，受聖裔家族喜愛。
　　有壹些，物美價廉，壹米索就能買上壹大把抽上幾天。
　　魯佩茨已經離不開這東西了。
　　不過，魯佩茨雖然自己抽煙，但從不讓孫女碰這東西。
　　據說貪婪宮殿也有限制，車輪以下的兒童不允許購買煙草。
　　魯佩茨依舊會第壹個來到礦場，但是，他再也沒辦法壹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即便他抽再多的煙草，也回不到當年了。
　　他的背更加佝僂，有時手會無緣無故地抖動，時不時還會咳嗽幾聲。
　　不過，沒事的，抽兩口煙就好了。
　　魯佩茨不能去看醫師，哪怕礦場上有專門的醫師，價格減半，他依舊承擔不起醫療費用。
　　他只能主動削減自己的加班時間，這意味著他的收入也會大幅降低。
　　魯佩茨這麽做了。
　　很快，他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那麽糟糕！
　　因為來礦場的時間最早，而且運氣很好，魯佩茨獲得過兩次十佳員工。
　　所以，他收了不少學徒。
　　有些學徒死了，走了，消失了，更多的學徒留了下來。
　　魯佩茨發現，自己哪怕不加班，學徒給師父上繳的收益，也足夠他過上不錯的生活。
　　他可以住更好的廉租房，抽更好的煙，坐更好的車……
　　魯佩茨沒這麽做。
　　他依舊和以前壹樣，沒有任何改變。
　　每過壹段時間，魯佩茨會請自己所有的學徒去吃壹頓自助，所有人都會提前餓上壹兩天，連魯佩茨也不例外。
　　吃飯時，老礦工只是坐在壹旁，壹邊機械式地咀嚼食物，壹邊看著自己的學徒們。
　　他很想問壹句，我可以靠妳們，可妳們呢？
　　當年妳們老了，妳們靠誰？
　　魯佩茨不知道。
　　年輕的礦工們，哪怕工作時長更長，采的礦更多，賺的錢也沒有壹年前多了。
　　魯佩茨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更不明白，為什麽年輕人們對此沒有絲毫不快，能夠坦然接受。
　　魯佩茨想，也許，神邦裏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吧。
　　這壹年，神邦依舊是偉大的。
　　到了收獲的季節，魯佩茨臉上第壹次浮現出了笑容。
　　地裏產出的糧食，能把谷倉堆滿，冒出壹個喜人小尖。
　　至於棉花，也賣出了壹個好價錢。
　　雖然種棉花的人很多，但是，棉花依舊是熱銷貨。
　　加上魯佩茨在早期以壹個不高的價格將所有棉花賣掉，他手裏聚攏了數百米索，每壹個都像孩子的笑臉，討人喜歡。
　　這幾百米索，再算上礦場今年的收入，魯佩茨手裏的米索突破了1000大關！
　　這個老農，忙碌了壹生，從未如此富有過。
　　感謝路登先生！
　　保民官路登，在任期到期後，毫無懸念地連任了。
　　人人都愛他，人人都喜歡他！
　　在神邦上下，聽不到半句關於路登先生的壞話！
　　哪怕是瘋人院裏，也有壹個瘋子，每天早上起來做的第壹件事，就是祝福路登先生長命百歲。
　　他就是這麽壹個好人。
　　這是聖人送給神邦的禮物！
　　沒有人懷疑這件事。
　　魯佩茨抽了壹口煙，在白霧環繞下，咳嗽了起來。
　　他的咳嗽比以往更厲害了。
　　當然，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由於兩年多的礦場工作經歷，魯佩茨的關節開始抗議，哪怕沒有刮風下雨，它們也會是不是哀嚎。
　　有時，魯佩茨躺在木板上，疼痛讓他臉色蒼白，渾身冒汗。
　　哪怕是煙草，也無法減緩這疼痛。
　　但是，魯佩茨不能停下來。
　　他有孫女要養，這些田、錢，如果在太平光景，可以支撐孫女長大成人。
　　獸人會來的……獸人會來的……
　　所以，他不能停，要更努力地工作，再過兩年就會輕松壹些了……
　　魯佩茨是這麽想的。
　　如果沒有路登先生，上壹次獸人來襲時，這個老農已經死了。
　　在疼痛襲來時，煙草也失效的時候，魯佩茨會去尋找心靈上的慰藉，他會開始禱告。
　　壹開始，魯佩茨向聖人們禱告。
　　他無奈地發現，自己不是壹個好的聖人信徒。
　　於是，魯佩茨換了壹個禱告對象，壹個真實幫助過他的人。
　　他開始向路登先生禱告，在心底。
　　神奇的事發生了，疼痛消失了，就像漂泊的船只遇見了港灣，流浪的遊子找到了故鄉。
　　魯佩茨為自己找到了壹個完美的禱告對象。
　　那年棉花賣的很好。
　　於是，在法官的建議下，魯佩茨將田地的四分之壹用來種糧，其他全部種上棉花。
　　第三年。
　　事情有些不太對了。
　　魯佩茨不常和人交談，也不愛看報紙，但他習慣傾聽。
　　他每半個月都會去吃壹次自助餐，在那裏，能聽到最新的小心。
　　從人們口中，魯佩茨聽到了壹些新鮮的詞匯。
　　那壹段時間，街上的神邦公民臉色都不太好看。
　　魯佩茨總能聽到人們討論壹些相同的話題：
　　“最新款紡織機，壹臺機器比八個人紡織效率還高……”
　　“產出的布太便宜了……”
　　“紡機沒用了。”
　　“棉紗價格暴跌……”
　　“……”
　　魯佩茨不知道這壹切是怎麽發生的，也不知道這壹切為什麽發生。
　　這些事與他無關。
　　他依舊在礦上工作，身體壹天也比壹天差。
　　我早晚是要死在礦上的。
　　魯佩茨這麽想著。
　　他沒有抱怨什麽，也沒有控訴什麽，他只是平靜地陳訴事實。
　　魯佩茨想錯了。
　　這壹日，他剛到礦上，打卡完畢，準備開始工作，卻被自己的上司喊了過去。
　　“魯佩茨，過來，這是紡織分公司的負責人保羅，保羅，這是魯佩茨。”
　　上司飛速說道，
　　“紡織部門擴張，缺人缺的厲害。我們需要抽調壹批骨幹過去負責管理工作，讓女人和小孩別偷懶什麽的，魯佩茨，妳覺得妳能做好這件事嗎？”
　　他的語氣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命令。
　　魯佩茨也習慣了這樣的語氣。
　　即便如此，聽到之後的魯佩茨也有些詫異，
　　“啊？”
　　礦上的人，耳背是常態。
　　上司重復了壹邊自己的話，催促著魯佩茨做出決定。
　　這名老礦工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他只問了壹個問題。
　　“請問……紡織公司，也是路登先生的嗎？”
　　“是的。”
　　保羅自信答道，
　　“我們讓市面上所有競爭對手破產了，如今神邦只有我們的紡織品在售賣，這簡直是新的金礦，有興趣加入嗎，老夥計。”
　　得到肯定答復後，魯佩茨毫不猶豫，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想，是時候離開礦場了。”
　　他揉著肩膀，嘆氣說道。
　　就在魯佩茨答應後不久，
　　雲層上方，傳來了壹聲悶響。
　　咚——
　　咚——
　　所有人同時放下自己手中的工作，仰頭看向天空。
　　以同樣麻木的表情看向天空。
　　那是高臺傳來的鐘聲，代表著壹件簡單的事，壹件重復了八百年的事：
　　獸人，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