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入宮，爭鋒

　　深夜，
　　南京城外，
　　淩冽的寒風席卷過林間，吹動落葉。
　　林芒立於馬上，看向戚繼光，沈聲道：“戚將軍，接下來這幾位將會護送妳前往登州。”
　　“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危險。”
　　遠處，幾位宗師靜靜的站在黑暗之中，面面相覷。
　　他們半夜得到錦衣衛的消息，便匆匆趕至南京城外。
　　看起來，似乎這位這段時間竟是離開南京城了。
　　戚繼光看了眼遠處的幾人，沖著林芒拱手道：“這壹路上多謝了。”
　　“大恩不言謝，戚某感激不盡。”
　　迄今為止，他都不知曉林芒的真實身份。
　　唯壹的線索，似乎也就是那把造型怪異的刀了。
　　但江湖上的六境宗師都不會是無名之輩，使刀者更少。
　　除非這把刀是隱藏身份的，並非他真正的兵器。
　　林芒拋出壹個面具，平靜道：“戚將軍，為了以防萬壹，將這個面具帶上吧。”
　　“登州那邊我已派人處理好。”
　　戚繼光接過面具，點了點頭：“我明白。”
　　林芒沒再多說什麽，而是策馬來到了幾位江南宗師面前，冷聲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妳們應當清楚。”
　　“從現在開始，妳們就是啞巴。”
　　“妳們的任務只有壹個，那就是將他安全送入登州。”
　　“他活著，妳們才能活著。”
　　幾人心中壹凜，連忙應下。
　　生死操控於別人之手，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很快，眾人便踏著夜色啟程，沿著官路前往山東。
　　目送著戚繼光離開，林芒這才輕聲道：“貔貅，出來吧。”
　　貔貅低吼壹聲，自黑暗中閃身而出，輕輕打了個響鼻。
　　林芒騎上貔貅，直奔城內。
　　自從離開廣東後，這壹路上便順利了許多。
　　或許是那些人也未曾想到，他會繞道江南，而不是直接前往登州。
　　悄然回到城內錦衣衛駐地，林芒倒頭就睡。
　　壹夜無話。
　　……
　　朝陽初升，
　　林芒隨手扯過銀白色的披風，推開門走入院中。
　　這時，唐琦早已等候在院中。
　　見林芒走出，奉上了壹杯熱茶，低聲道：“大人，所有的財產都統計完畢了。”
　　林芒眼神壹亮，追問道：“有多少？”
　　當初匆匆抄家完畢，然後便立馬奔赴了廣東，以致於具體收獲都未知曉。
　　唐琦面露喜色，嘴角堆滿了笑容，低聲道：“算上從寶藏中所獲，共有兩千二百多萬兩。”
　　林芒眉頭壹挑，也被這個數字驚到了。
　　當然，這其中肯定還包括各地房契，商鋪，以及壹些珍惜寶物。
　　若是單論現銀，肯定沒有這麽多。
　　江南富庶，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還只是搜刮了南京城內的壹部分官員，若是整個江南，其數字又該有龐大？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將這些人排成隊全砍了，必然有冤枉的。
　　但若是隔壹個砍壹個，必然有漏網之魚。
　　這些官員所獲，皆是民脂民膏，到頭來，苦的全是普通百姓。
　　功名利祿……
　　有了功名，才會有利祿。
　　林芒沈吟道：“現銀有多少？”
　　唐琦接過林芒遞來的茶杯，滿臉笑容：“共計壹千二百壹十三萬兩。”
　　林芒沈默不語。
　　這筆數字太大了。
　　以至於令他都有些心動，想要全部私吞。
　　但他清楚，這筆財物他吞不下。
　　即便他能跨入大宗師，但以他此刻的底蘊，絕非是朝廷的對手。
　　何況失去了錦衣衛這層身份，那些躲於暗處的仇敵怕是會沖上來，將他撕碎。
　　不說朝廷，南少林都不會讓他活著走出江南。
　　諸多武林大派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對朝廷，意味著他們心中是有所顧忌的。
　　他可不認為，到時候自己振臂壹呼，就有人跟著他造反。
　　林芒擡頭望著天空，伸手接住了壹片落葉，淡淡道：“將張士誠寶藏中的現銀取出三百萬兩。”
　　“另外，再從查抄的資產中取出三百萬兩現銀。”
　　“商鋪，地契找江南豪族，能折現的全部折現。”
　　“相應的賬目做好。”
　　話音壹落，唐琦倒吸壹口冷水，驚的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雖然錦衣衛抄家都會私扣壹部分，這已是不成文的潛規則，但如此龐大的壹筆數目，若是被查出……
　　這後果他已不敢想象。
　　“大人……”唐琦面露遲疑，欲言又止。
　　他覺得若是將這筆錢上交，大人必然是大功壹件。
　　林芒回頭暼了他壹眼，平靜道：“怎麽，怕了？”
　　“不是怕。”唐琦搖了搖頭，遲疑道：“大人，若是被查出……”
　　林芒輕笑壹聲，將手中的落葉揉碎，不在意道：“查出就查出吧。”
　　“誰敢查，就讓他查吧！”
　　在江南拼死拼活，若是就這麽全部交出，他可不甘心。
　　林芒輕輕吹散手中的碎葉，平靜道：“再取壹百萬兩充入鎮撫司府庫，地契折現後分取壹百萬兩給所有錦衣衛。”
　　這些錦衣衛跟隨著他出生入死，就憑那點俸祿，還不至於讓他們賣命。
　　如此，也是封他們的口。
　　兩千多萬兩，他只取八百萬兩，不過分吧？
　　林芒無聲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唐琦的肩膀，道：“去做吧。”
　　“記住，不要留下什麽把柄！”
　　其實也沒什麽可怕的。
　　除非宮中那位非要針對他。
　　張士誠的寶藏本就是壹筆未知數，具體數目知曉者少之又少。
　　而在江南官場搜刮的金銀，那些貪官早就做好了賬，背地裏不知倒騰了多少手。
　　只需要在清點的賬冊上動點手腳便可。
　　想要徹查，唯有派禦史親至江南，而想要查清，沒有壹年根本不可能。
　　何況……
　　若真是如此，也就到撕破臉的時候了。
　　唐琦深吸了壹口氣，點頭應下，神情恍惚的離開了庭院。
　　……
　　南京城外，煙雨山莊，
　　藤堂高虎看著剛剛送來的密信，臉色陰沈。
　　“嘭！”藤堂高虎壹拳砸在桌子上，怒道：“甲賀家全是壹群廢物！”
　　自從得到戚繼光的消息，他便請動甲賀家的高手前往截殺。
　　如今不僅戚繼光未死，還損失了壹位上忍。
　　他深知，若是他們想要侵入大明，戚繼光必是心腹大患。
　　此人的軍隊多次壞了他們的好事。
　　藤堂高虎冷笑壹聲，玩味道：“不過還是得感謝那大明皇帝罷免了他的官職。”
　　“看來這位大明皇帝也不怎麽樣，放著如此將領竟然不用。”
　　“愚蠢！”
　　“如此愚蠢的人，又怎配擁有如此富饒的土地。”
　　沒有了此人，所謂的浙軍也將是壹盤散沙。
　　屆時，他們的軍隊必將勢如破竹，壹舉攻占這片肥沃富饒的土地。
　　就在這時，原地憑空出現了壹位身穿黑衣的女子，蒙著面，身後背著兩柄倭刀。
　　“藤堂大人！”
　　“豐臣大人來信，請您速帶人回國！”
　　藤堂高虎微微皺眉，心有不甘。
　　那批寶藏他謀劃許久！
　　當初搶奪失敗，他已打算在半路劫殺的。
　　若是讓明廷得到這份寶藏，其國力必然增長。
　　跪在堂下的忍者再次說道：“豐臣大人請您務必回國。”
　　“說計劃已至關鍵時期，急需人手！”
　　藤堂高虎面露不甘，但他也不敢違背豐臣秀吉的命令，沈聲道：“我這就啟程。”
　　……
　　在江南停留了幾日，處理完江南的事後，林芒便率軍浩浩蕩蕩的啟程。
　　而這幾日他又壹壹宴請了壹眾江南豪族。
　　這些豪族底蘊很深，自然得狠狠的敲壹番。
　　壹路乘船，快速趕往京城。
　　壹路上走走停停，八日後終於趕至了京城。
　　而此刻，京中關於張士誠寶藏壹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
　　許多人都在好奇，張士誠的寶藏究竟有多少。
　　當看見錦衣衛入城，壹雙雙目光齊齊匯聚而來。
　　林芒並未在城中久留，而是直接率領著錦衣衛趕往了皇宮。
　　壹部分人則是護送從張士誠寶藏中獲得的功法秘籍前往北鎮撫司。
　　壹路暢通無阻的來到武英殿。
　　武英殿內，
　　朱翊鈞站在書案前，緩緩寫著字。
　　林芒站在堂中。
　　壹時間，殿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氣氛凝重。
　　曹化淳站在壹旁，面帶笑容的看著林芒。
　　過了許久，朱翊鈞這才擡起頭，看向林芒，笑道：“愛卿壹路辛苦了。”
　　林芒拱手道：“此乃臣分內之責。”
　　朱翊鈞微微頷首，問道：“壹直未曾有消息傳來，朕倒是有些好奇，這張士誠的寶藏究竟有多少？”
　　朱翊鈞擡頭看了林芒壹眼，然後又低頭專心於眼前的書法。
　　自獲得張士誠寶藏，京中與江南錦衣衛便斷了聯系。
　　許多人壹度以為，是林芒帶著寶藏逃至海外。
　　林芒平靜道：“共計七百八十三萬兩，其中有功法秘籍，各種寶物，若是折現，當有壹千萬兩。”
　　朱翊鈞握筆的手微微壹頓，壹滴墨汁滴在紙上，但他似乎毫無察覺。
　　壹縷微風自窗口拂過。
　　朱翊鈞回過神來，擡頭看著林芒，臉上滿是笑容：“哈哈！”
　　“愛卿當記壹功。”
　　“來人，賜坐！”
　　壹個小太監迅速搬來了壹把椅子。
　　林芒略感詫異。
　　這態度變化也太明顯了吧？
　　曹化淳目光微沈，深深的看了林芒壹眼，心底也是暗暗驚訝。
　　七百萬兩！
　　當初得知消息時，他本以為只是壹些殘存的金銀，便未太過上心。
　　未曾想，這筆寶藏的竟會如此龐大。
　　但這小子就壹點都不貪嗎？
　　近八百萬兩，他是如何忍住不動心的？
　　曹化淳心生疑惑。
　　換做任何壹個人，面對如此龐大的壹筆金錢，都不可能無動於衷才對。
　　只能說，他們對於“江南富庶”這四個字並未有更深的體會，也低估了張士誠當初積累的財富。
　　畢竟這是要留給後人起家的財產，而且張士誠當初是抱著失敗後什麽都不留給朱元璋的心態。
　　朱翊鈞眼眸微瞇，笑著坐下，關懷的問道：“想必這壹路上甚是兇險吧？”
　　林芒起身，沒有回答，而是拱手道：“陛下，臣有罪！”
　　“此次在江南未得命令，擅自調兵，更查抄諸多官吏，請陛下責罰。”
　　朱翊鈞輕笑壹聲，擺手道：“此事妳已上奏，朕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
　　“關於江南的事，朕已經聽說了，朕也知曉妳的難處。”
　　“愛卿勞苦功高，朕又如何能責罰。”
　　朱翊鈞此刻心情很好。
　　林芒眼中閃過壹絲微不可察的異色。
　　從見到曹化淳在其身邊時，他便意識到，這位恐怕知曉了許多江南的事。
　　東廠的探子並不比錦衣衛弱。
　　尤其是剛剛朱翊鈞的態度，讓他意識到，絕對這位曹督主給朱翊鈞上眼藥了。
　　這些事不能等皇帝說出來。
　　若是由皇帝說出來，那就是罪責。
　　皇帝不可能說，私自調兵，在江南斬殺官員都是對的。
　　即便這壹切都是有緣由的！
　　如果由他皇帝說出來，那這些就是擺明了的罪責。
　　但若是由他主動說出，承認罪責，也就給了皇帝機會。
　　不可能他剛立功，便就因此事處置，而他還是錦衣衛，天子親軍。
　　若真如此做，必讓錦衣衛寒心。
　　尤其是現在，看得出來，這位心情很不錯。
　　這批寶藏是錦衣衛尋到的，便意味著這是壹筆不用充入國庫的私產。
　　自己的小金庫壹下多了近八百萬兩，朱翊鈞自然高興。
　　朱翊鈞輕笑道：“來人，將剛進貢的糕點送於林愛卿。”
　　壹個小太監很快送來壹盤精致的糕點。
　　“林鎮撫使，請。”
　　朱翊鈞看著林芒，語氣關切：“這壹路上舟車勞頓，想必林愛卿都未怎麽吃飯吧。”
　　“曹公公，備宴吧。”
　　曹化淳笑著點頭應下：“臣這就去吩咐。”
　　曹化淳躬身走出武英殿，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消失，目光陰沈。
　　功虧壹簣！
　　若是這家夥上報二三百萬兩，他便就有了借口，可以借此清查錦衣衛。
　　而林芒私吞寶藏，在陛下心中，地位必然大大降低。
　　只要能借此清查錦衣衛，壹來可以削弱錦衣衛的權威，更可以搜集更多的罪證。
　　誰能想到，竟然送來了七百萬兩，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
　　如此壹來，陛下必然不會再徹查錦衣衛。
　　……
　　林芒輕輕眨了眨眼。
　　朱翊鈞的態度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唉。”
　　林芒內心暗嘆壹聲，很快意識到，自己貪得少了
　　差點忘了，這位當初國庫中都沒多少銀子，至於私庫就更不用說了。
　　八百萬兩比遼東壹年的軍費都多。
　　自廢除新政後，朝廷收稅的大頭便落在農稅了之上。
　　可各地土地兼並，百姓生活艱難，從他們身上收稅，又能收來多少。
　　真正的財富都積累在了地主鄉紳，豪族手中。
　　收不上稅，朝廷國庫自然空虛。
　　連國庫都空虛，何況是他的私庫。
　　林芒拱手道：“聖上，臣還有壹事啟奏。”
　　“何事？”
　　朱翊鈞笑問道。
　　“此次徹查江南案件，臣共查出資產約五百萬兩。”
　　本來打算上報六百萬兩的，但見到朱翊鈞的表現後，他決定還是扣下壹百萬兩。
　　朱翊鈞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眉間積蓄起壹絲怒氣，像是壹座隨時都會噴發的火山。
　　下壹刻，憤怒的拍在桌子上，怒道：“國賊！”
　　“國賊！”
　　“這群朝廷的蛀蟲！”
　　“他們的資產，竟比朕的國庫都多！”
　　朱翊鈞怒不可遏。
　　林芒面無表情，拱手道：“壹些商鋪地契臣已售賣，而壹些被侵占的地契也已還於百姓。”
　　“這筆資產中，尚有壹些地契商鋪，以及珍惜古玩，具體價值尚未統計清楚，這只是壹個大概的數字。”
　　林芒也給自己留下了余地。
　　即便賬目不對，也只能是價值估算錯誤。
　　“很好！”朱翊鈞微微頷首，長長的出了口氣，吩咐道：“將這筆資產充入國庫吧。”
　　其實他也不想將其充入國庫。
　　但若是不這樣做，明天朝會之上那群禦史必然是口誅筆伐。
　　說不定連那八百萬兩都得丟掉。
　　朱翊鈞腳步壹頓，忽然回頭看向林芒，臉上的神情耐人尋味，意味深長道：“瞧朕這記性，林愛卿，此次妳從江南獲得的寶藏有多少？”
　　註意到朱翊鈞的神情，林芒心中壹動，拱手道：“二百萬兩。”
　　聞言，朱翊鈞滿意的笑了笑。
　　林芒跟在身後，嘴角微揚。
　　如此壹來，即便有人想查，也得先通過朱翊鈞。
　　看來這位是不想讓那群朝臣知曉具體數目。
　　也對，若是得知如此龐大的壹筆錢財，百官必然不會放過這到嘴的肥肉。
　　壹旦入了戶部，再以賑災的名義下發，最後都會進入各個官員的口袋。
　　“林愛卿，說吧，妳要何賞賜！”
　　朱翊鈞的聲音傳來。
　　“此乃臣份內之責，不敢言賞。”
　　“既然如此，城東那有處不錯的宅子，就賜給妳吧。”
　　“另外，賜世襲千戶，任金吾前衛指揮同知，自今日起，任南鎮撫司鎮撫使壹職。”
　　“多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