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當羔羊愛上屠夫當死難者愛上劊子手（3 / 3）
　　知道這種事最好別被其他人看見。做完這些之後德萊恩才重新抱起吉他。
　　他彈出第壹個音。那是首妳從沒聽過的曲子，德萊恩微微低頭，他的手指慢吞吞的，或者說幾乎是漫不經心地在吉他弦間撥動，同時他唱出聲。
　　“我該如何講述，妳的痕跡從我心中消失不見……妳難以捉摸，點燃我如火種，迷惘我如煙霧。妳絕非我的歸宿。但我已別無選擇。當死難者愛上劊子手，當羔羊愛上屠夫。當悔改已經太晚，此時災禍臨頭。”
　　少校的聲音低沈，不過很動聽。但他選擇了糟糕的壹首歌。更糟糕的是這首歌本身的旋律好記得要命，幾乎在聽完的那個瞬間就長進了妳腦子裏。
　　當羔羊愛上屠夫。當死難者愛上劊子手。妳想。
　　夏季的陽光透過半拉著的窗簾，被過濾得朦朧柔和。室內昏暗，只有妳和德萊恩坐在這裏。
　　妳盯著德萊恩的手看。他的右手彈撥琴弦，手指修長漂亮。他談起自己的父親，口吻和妳說起爸爸沒什麽區別。“看，最後還不是聽我的”，妳爸爸也經常得意地對妳這麽說，用種自豪的、壹家之主的驕傲口氣和大嗓門，特別是在妳真的成為鋼琴家以後。妳過去總要反駁他，為他在如願以償以後還要得意洋洋地對失利者炫耀戰果。
　　可現在妳懷念這句話。
　　德萊恩的父親死在戰場上，妳爸爸也差不多。不過不是作為士兵。波蘭淪陷時他拼命把妳們塞進逃亡的火車，但自己沒來得及走。他的結局來自於壹個在集中營與妳短暫相遇的叔叔，他告訴妳華沙保衛戰時爸爸藏在壹個商店裏，窗外射進來的流彈打中他的額頭，不巧要了他的命。
　　他同樣死在戰爭開始的第壹年，作為壹個輕飄飄的巧合，甚至沒來得及成為某顆子彈射出時的目標。回想起父親時妳常常慶幸自己年少成名——妳知道他那麽、那麽希望妳做個鋼琴家。他死那年妳才剛滿二十歲，辦完第壹場歐洲巡演。
　　羔羊與屠夫，死難者與劊子手。妳腦子裏徘徊著淩亂的旋律，將妳的思緒攪成壹鍋粥。它咕嘟嘟地冒著氣泡，灼熱得讓妳眼眶發燙。德萊恩是劊子手嗎？年輕的軍官靠在椅子上彈著吉他，他看愛情小說，談起父親。他有所有和妳壹樣的感情。
　　但妳不知道該說什麽。妳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椅背的軍裝外套上。
　　電話鈴突兀地響起來。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壹樣驚跳了壹下，讓德萊恩不解地擡頭看妳。他快步走過去接起電話，隔幾秒就點點頭，“加強巡視……是的，這種現象總是這麽多……天啊，他們像是從壹出生就懂得該怎麽偷懶！”
　　電話掛掉之後德萊恩穿上外套，有些煩惱地捏了捏眉心。他打電話叫他的車來，妳從窗戶看到那輛保時捷軍用吉普靈活地掉了個頭開進營區之間。
　　而妳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去做了什麽。
　　如果可以的話，妳會保護更多人。就像妳拿過被壹個男孩熨壞的衣服，告訴德萊恩那是妳做的。但更多時候妳做不了那麽多。妳只是個普通人，有人會縫紉有人懂法律而妳恰好擅長音樂。妳做不了任何人的救世主。妳只是想保護媽媽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