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羅伯斯已死，狗頭人都城這邊已經沒了威脅。還剩下那只大老虎，不過此時老虎完全沒有要攻擊各位的意思，只是站在那裏，警惕的看著大家。
　　羅伯斯的斷臂掉落在遠處，手裏還抓著那根魔杖。都知道魔杖是老虎的控制器，壹個狗頭人士兵馬上匆匆跑去撿。
　　老虎頓時掌拍地面，壹聲虎嘯，震的周圍石子都四處亂滾。周圍人全都調轉方向，拿起武器，壹臉緊張。那個本來去撿魔杖的士兵，也下意識停住。
　　“那根魔杖就不要撿了，”凱文急忙開口，“撿了妳們也沒有能力控制，還有也別覺得羅伯斯死了，老虎就是妳們的了。並不是！和寵物簽訂的契約是布萊德雷本人，魔杖只是代替控制。只要布萊德雷本人壹個召喚術，老虎就被召走了。”
　　眾狗頭人不免都露出失望之色，不過很快回過神來，開始扒屍體。羅伯斯身為劍聖隨從，這壹身裝備自然不俗，幾個狗頭士兵頓時壹擁而上。片刻之後，曾經高高在上的帝國人，已經被扒的褲衩都不剩下，光屁股扔在泥地裏。
　　不少狗頭人還對著他的屍體吐唾沫，可見狗頭人對帝國人也是恨之入骨。凱文眼見這個景象，也不免唏噓。
　　“怎麽報完仇之後，也沒見妳有多開心麽？”烏鴉不免好奇。
　　“妳覺得報完仇之後應該是什麽心情？高興？歡天喜地？哈哈大笑？”凱文反問，“我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人，但很遺憾我至少我不是。對我來說，只是終於有了壹個交代，壹個對格雷的交代。”
　　“妳真的恨羅伯斯麽？”烏鴉問。
　　“有點吧。”凱文斟酌了壹下，還是回答。
　　“只是有點？還是妳在謙虛。”烏鴉追問。
　　“這沒有謙虛的必要，”凱文搖頭，“如果僅已格雷的死而憎恨羅伯斯，這其實是不夠的。造成那個局面的有多方面原因，憎恨他？還要不要憎恨將軍？憎恨參謀？甚至憎恨我自己？整件事情錯綜復雜，想要找出幕後元兇，那就需要理性思考。而越理性，恨意這種情緒化的東西就越少。同時，真正理性的思考，不光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也要換位思考，多角度思考，這樣壹來勢必就可能理解對方的做法初衷。”
　　“如今我的做法和他已經十分相似，要說理解當然能夠。然而即便恨意削減，但做法卻不會改變。這就好比兩種情況，壹種仇人見面，壹個人瘋狂把仇人踩腳底下，然後大笑‘妳也有今天’。另壹種則十分平淡，就像我這樣‘我就是要妳死’，而我也不用親自動手，就坐著看。”
　　“兩者同樣是報仇，前者以純粹的恨意驅動，人處於極其興奮甚至癲狂的狀態。而後者，與其說是報仇，不如說是完成任務。這是我做指揮官指揮失敗的補償，對格雷的交代……”說到這裏凱文突然停頓了壹下，隨即搖搖頭，“雖說是交代，但其實我清楚的知道格雷已死，他既看不到，也聽不見，這就是無神論者的悲哀之處。騙自己也騙不了。”
　　烏鴉怔了怔，轉頭看凱文，卻見凱文眼角有些濕潤。
　　“所以妳說我給妳做了個壞榜樣？”凱文眨了幾下眼睛，恢復了情緒，“我不覺得，因為這次殺人，復仇的情緒占很小部分，更多的是壹種任務和責任。這完全可以不算做復仇，妳明白嗎？”
　　烏鴉沈默片刻：“我覺得妳在忽悠我。妳自己報了仇，然後勸我放下仇恨，是這個意思嗎？”
　　凱文搖頭。
　　烏鴉晃了晃腦袋：“我清楚我們之間立場不同，妳站人族的立場，我站烏鴉的立場。我清楚我報仇的難度會很大，特別是已經被妳清楚的情況下。同時，如果可能我也不希望和妳敵對。我甚至也可以理解那種實驗方式，在實驗室裏我們本來就是小白鼠，退壹步說如果沒有實驗，我也不會有智慧。換位思考，如果我作為實驗員，如果上面命令銷毀實驗材料，我不壹定有這個勇氣來放走壹只裝死的烏鴉。”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報仇，”烏鴉回答，“就像妳說的，我就是想要報仇。既可以找報仇的理由，也可以找放棄報仇的理由，憑嘴炮是說服不了我的。”
　　“會有辦法的。”凱文只能嘆息壹聲。
　　“我也希望有這樣的辦法，”烏鴉回答，“不過套路化的東西就不要用了，那種故意制造危險，然後讓仇人來不停的拯救我，我就會大哭‘為什麽救我的人是妳？’這種狗血情節，以及脫壹件衣服放那裏讓我捅，忽悠我說已經報了仇的智障情節，對我都沒有用！”
　　凱文：“……”
　　凱文不再多聊，起身爬出戰車。棉被勇者和國王當即迎接上來，凱文也向他們點頭致意：“搜刮的東西妳們都拿著吧，如果有情報或者機密文件之類，拿給我抄錄壹份，其他我都不要。”
　　兩人點頭，這是戰前就講好的規矩。這次除了羅伯斯之外，還有大堆的龍騎士被殺，繳獲物資可以說不少。不過人族和狗頭人畢竟體型差距太大，裝備也沒法直接穿，武器也很難直接用，但至少口袋裏錢有不少，也算小發壹筆。
　　“還有我！”說道分東西，暗精靈大使不知從哪裏跳了出來，“我也和凱文壹樣，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不要了，但是有機密文件之類，也給我壹份。”
　　“好的。”棉被勇者點頭同意，這次戰鬥暗精靈大使也確實幫了大忙。
　　“長官，我們發現了這些！”壹個士兵捧著壹本書壹樣的東西跑過來，“這是在他的空間戒指裏發現的。”
　　凱文和暗精靈對視壹眼，相互還謙讓壹下，然而拿過來壹看，書封面卻是《如何與艾斯·筆相處》。
　　兩人詫異的對視壹眼，心想這多半是偽裝，裏面可能是機密文件。凱文先接過，打起傘，匆匆翻閱，暗精靈大使也湊上來圍觀。
　　結果第壹句就是：“如果生活中遇到艾斯·筆怎麽辦？支持他的壹切觀點，把他培養成壹個大艾斯·筆。”
　　下面就是關於標題的大段論述，以及經典事例分析。凱文匆匆往後翻，卻見後面全是類似的東西。心中詫異難道機密隱藏的如此之深，還是這真的只是消遣書籍？
　　“長官，這裏又有壹本。”壹個衛兵又拿來壹本。
　　兩人急忙接過，卻見是《如何與艾斯·筆相處（續）》，凱文匆匆翻閱直到最後壹頁，上面寫著：“感謝妳看完全書，現在妳可以去尋找艾斯·筆了，祝妳成功。”
　　“這人真是無聊啊！”暗精靈感嘆。
　　凱文合上書，剛要開口，壹個士兵又抱著壹本筆記本過來。兩人看見筆記本，都是眼睛壹亮，這很可能是他的魔法筆記心得，以八階法師的實力，可以說十分寶貴。
　　結果翻開第壹頁：“讀《如何與艾斯·筆相處》有感。”
　　兩人：“……”
　　“不管怎麽說，這幾本東西都抄錄壹下，說不定裏面有什麽暗語，或者藏頭藏尾之類。”凱文還是十分慎重。
　　棉被勇者幹咳壹聲：“這些資料就送給妳們吧，我們留著也沒什麽用。”
　　“那行，”凱文也沒客氣，轉身對暗精靈大使說：“這樣吧，妳選壹本先拿走。然後我們壹起抄寫，兩天後我們大家交換壹下就行。怎麽樣？”
　　暗精靈大使點點頭，還真沒客氣，直接拿了那本筆記本。凱文也沒有異議，事實上那兩本書上也有不少圈圈畫畫，誰知道有沒有什麽深刻內涵。
　　得完戰利品，暗精靈留在這裏已經沒什麽事情，當即對眾人揮手告別，人也片刻之後就消失在雨中。
　　空中，鸚鵡從山頭那邊飛來，盤旋壹圈之後找到眾人，俯沖下來，落在凱文肩膀上，已經呼呼喘氣。
　　“妳來了，”凱文心中也有點緊張，“那邊怎麽樣？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好消息！”鸚鵡連喘幾口氣，“已經攻下反叛軍最後的主城，反叛軍的薩滿已經被殺。而且他還是個亡靈巫師。總之，壹切順利。”
　　凱文松了口氣，那邊棉被勇者頓時大為激動，急忙把樓保勒國語翻譯給所有人聽。頃刻間，狗頭人們群情激奮，壹個個開始大呼小叫，又唱又跳，甚至還有打滾的。壹眼望去，那真是漫山遍野的歡呼聲。
　　只有國王拄著劍沒動，臉上沒什麽表情，和周圍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
　　“怎麽了？”凱文走過去詢問。
　　“沒什麽。”國王卻並不打算回答。
　　凱文還是以帝國語溝通：“以妳的個人實力，要反對棉被勇者，應該是不難的。但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妳還不適合立馬動手。至少等帝國下壹步的態度出來之後，再做決定。”
　　“我們這樣做真的有意義麽？”國王突然問，“實話說，我肯定不會甘心做棉被勇者的手下，他給我吃的蛋壹樣的東西，是否真的能爽死我，我現在也有點懷疑。可以說只要我不會突然暴斃，那麽國家分裂是可以預見的。繞了這麽壹圈，還是分裂。”
　　“妳曾經說過什麽力量洗牌，階級重新分配？但妳又怎麽肯定，現在這種分配方式，就是合理的呢？”國王搖頭，“知道薩滿是誰麽？他和我原本是共同治理國家的人，他走魔法路線，而我走鬥氣路線。”
　　“即便如此，我們還不至於分道揚鑣。但很快，我們發現帝國人在我們國內培植勢力，不少城主已經直接聽命於帝國人。我們試圖撤換城主，試圖鎮壓，但困難重重。甚至很快，帝國人已經直接找到了我們。”
　　“我為什麽能成為九階強者？他為什麽會亡靈巫術？那其實有壹部分是帝國的獎勵。我們自作聰明，商量著如果假裝敵對，帝國人要收買人，豈不是要兩邊花錢，我們豈不是大賺壹筆？同時，我們也能搞清楚帝國人收買了那些城主，自己也進入整個體系之中，更好控制。這比強行撤換或者鎮壓要好得多。”
　　“最開始的時候進行的很順利，然而很快，戰鬥失控，假打變成了真打。雙方都有死人，仇恨漸深，城主不聽我們號令，最終我和他都只能守在各自的城內，其他就隨便了。”國王苦笑連連。
　　“同時，而我達到九階強者之後，就再也升不上去。我不知道是我體質問題，還是帝國人不允許出現劍聖，總之我心灰意冷。我女兒不停和我講大道理，我覺得她十分幼稚，甚至有點後悔送她出國留學。”國王嘆了口氣，拉回話題。
　　“如果我和棉被勇者分而治之，那麽等同於最初我和薩滿分而治之。我和薩滿最初的默契恐怕比和棉被勇者更高，棉被勇者殺我全家……”國王瞬間打住，然後換回話題，“結果恐怕是壹樣的。棉被勇者估計也不會臣服於我，我也不打算臣服於他。壹切回到原來而已。要不我在這裏殺掉他，或者他以後找機會弄死我，兩個人終有壹個要死。”
　　凱文長嘆壹聲：“妳把分裂和統壹看的太過嚴重。縱觀歷史，分分合合都是經常的事，強國把外戰打成內戰，弱國把內戰打成外戰。如果妳確實是壹個弱國，那妳只能遵循這個規律，想改變，那只能變強之後再打回來。如果妳們壹定要再打內戰，那損失之大將無法估量，甚至妳的國家可能直接覆滅。”
　　“還有，妳說棉被勇者殺妳全家，”凱文接著說，“妳想報仇，我可以理解。不過報仇的方式有很多，直接殺人是最粗暴的，也是最沒意思的。真正的報仇，就要完全超越他，在他最擅長的領域打敗他！棉被勇者擅長什麽？擅長治國理政，擅長融入基層。妳如果在這方面超過棉被勇者，那才算真的報仇。”
　　“妳這是……”國王還是清醒的，“忽悠我去努力治國？”
　　“這怎麽能是忽悠？”凱文反問，“就像我，羅伯斯擅長幕後搞事，我就用幕後搞事的方式弄死了他。妳要是能把棉被勇者的人氣搶過來，把棉被勇者的威嚴搶過來，讓他壹無所有，那才是真正的報仇雪恨。”
　　棉被勇者這會兒也走過來，聽到這話反而笑笑：“如果真有這麽壹天，我把人頭獻給妳。”
　　國王：“……”
　　凱文急忙制止：“妳不能這麽說，妳這麽壹說他報仇起來就沒意思了。妳應該挑釁他，甚至在他面前瘋狂犯賤。”
　　棉被勇者瞬間會意：“如果我們分裂，要不第壹個月比比國民生產總值？比基礎建設？比外匯儲備？平均壽命？嬰兒死亡率？還比啥，妳說。妳要是能贏我，贏我壹次就割讓壹座城給妳，直到我割讓的壹無所有，妳再來取我人頭。怎麽樣？”
　　國王：“……”
　　“額，壹個月太少，”棉被勇者自己糾正了壹下，“壹年吧，哦不，五年！五年比較合適。”
　　國王：“……”
　　凱文轉身離開了，狗頭人這邊問題基本解決，雖然他們仍然分裂，但結果來說還是好的。現在就看帝國方面……
　　突然，那只大老虎又咆哮壹聲，眾人急忙安靜下來，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都看向凱文。凱文想了想，明白了。烏鴉剛剛答應它去找它兒子，如今諸事已了，也該兌現諾言。不然大老虎發飆，這裏可能要再死壹大批人。
　　喊出烏鴉，壹人壹鳥來到老虎面前。凱文需要擡頭仰望，才能勉強夠到它的虎須，濃濃的腥味撲鼻而來。不得不說，有點緊張。
　　“我現在帶妳去見妳兒子，距離有點遠，希望妳……”凱文話說壹半，老虎突然張嘴，啊嗚壹口，直接就把凱文叼在嘴裏。
　　凱文被嚇的差點休克，回過神來發現虎牙哢在自己脖子上，它只需稍稍用力，自己就要被吃掉。過渡緊張下，以至於腥臭味反而不怎麽明顯。
　　老虎對著烏鴉動了壹下脖子，凱文急忙喊：“快帶它走！”
　　烏鴉不敢含糊，急忙往遠處極飛。老虎縱身壹躍，陸地狂奔，速度居然還在空中飛行的烏鴉之上。烏鴉眼見自己飛的還沒它跑的快，索性降落在它頭頂上，然後開口指路。
　　凱文在老虎嘴裏，則滋味可真不是壹般人能承受的。隨著老虎喘氣越來越粗，腥味越重，熱氣撲面，又加上劇烈的晃動以及危險。這要不是凱文歷經生死，這會兒估計都要暈過去了。
　　跑到片刻，老虎覺得累了，用舌頭抵住，把凱文翻了個個。再片刻，再翻壹個，再片刻，再翻壹個……
　　“老夥計，妳以後確定要養老虎嗎？”烏鴉通過精神契約和他交流。
　　凱文此時難受之極，只是不停的問：“還有多久？”
　　“早呢，”烏鴉回答，“忍耐個壹兩天吧。”
　　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