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4章 廢土狂奔

　　生活中從來不缺少樂子——缺的只是發現樂子的眼睛，就像這個荒廢頹敗的避難所飛船壹樣，它處處充盈著壓抑和行將朽亡的陰影，然而當老學士壹腳油門把眾人送上大路之後，郝仁就完全顧不上感傷這個地方的衰亡了。
　　因為晃的他壓根就沒法思考……
　　他之前還在擔心該怎麽在情況惡化之前帶著老學士和威利趕到“先祖洪爐”附近，但現在看來當時的擔心完全沒有意義。奧羅學士不但能承受得了年輕人風馳電掣的速度，還能順便承受與速度相伴的震動幅度。庇護所居民果然不同凡響，作為壹個在這惡劣世界度過壹生的老土著，奧羅學士的體質早就非同尋常，即便看上去風燭殘年，老爺子還是不可以常理度之。郝仁就跟小夥伴們壹起在車廂裏晃來晃去，看著外面那些殘破的千年古城萬年古道唰唰地往後撤，在壁爐城裏積累下來的陰郁壓抑感不知不覺便消退了。
　　他油然而生壹種在末日廢土上驅車狂奔的豪邁。
　　車子漸漸駛離了壁爐城的勢力範圍，工廠大樓和附近幾座地標建築的身影在視線中慢慢後退成幾個小點，前方是壹片荒廢空曠的廢城區。幹燥骯臟的路面上塵土飛揚，汽車駛過時卷起了高達數米的沙塵，這些沙塵又打著旋被拋在後方。道路兩旁那些破破爛爛的建築群中偶爾會冒出壹些人影，那是居住在廢土區域的流民，這些不受任何王國庇護、也不向任何國王效忠的廢土自由客們穿著破布和皮革纏成的衣衫，在寒冬前夜的瑟瑟冷風中鉆出自己的小窩，壹邊揮舞著用手中的長矛和投石帶壹邊對大道上疾馳的鋼獸戰車發出野蠻的吼叫，看上去敵意十足，然而卻沒有人膽敢真的沖上來和這輛鋼鐵怪物搏鬥。
　　威利，這個膽小的年輕士兵臉上顯得有些緊張，但他還是小心裝好手中弩箭，隨後打開車廂壹側的木板，用弩箭指著路邊那些從窩棚裏鉆出來的流民，嘴裏發出哈嘿的示威聲。那些在臉上塗抹油彩、穿的像是野人的流民見狀紛紛更大聲地喊叫起來，但卻真的開始退讓：他們手中簡陋的長矛和投石帶並不是軍用弩的對手，而且他們更懼怕那呼嘯而過的鋼鐵怪物。
　　莉莉大聲問道：“這些人為什麽這麽大敵意？”
　　“他們是流民，沒有王國庇護！”威利同樣大聲答道，“這些人搶不到工廠和農場，壁爐城裏的狗都比他們吃得好，咱們這些從城邦出來的人在野外可不受歡迎！”
　　南宮三八呵呵冷笑兩聲：“這可真是夾道歡送。”
　　這時候莉莉突然聽到什麽聲音，她往車廂後面看了壹眼：“又有壹輛車跑過來啦！”
　　郝仁回頭看去，只見到車廂後面的大道上只有壹片塵土飛揚，而在那連天蔽日的塵霧之中有個隱隱約約的黑影正逐漸追上來，雖然還看不清來者模樣，卻可以聽到壹陣同樣震耳欲聾的發動機轟鳴在沙塵中轟響。威利立刻緊張地握住手中弩箭，並從車廂角落的壹個小箱子裏拿出了壹個用牛皮紙包著的火藥包。
　　片刻之後，果然又有壹輛車沖破沙塵追了上來，這車全身上下都用皮革和厚實的布料包裹著，車廂兩側則用鐵絲捆紮著壹串串白森森的人類腿骨，車頭兩旁濃煙滾滾，火星從發動機裏迸濺出來，看上去就像從地獄裏沖出來的恐怖戰車。壹個穿著打扮與奧羅學士差不多的中年人站在這戰車的車頭上，用壹套樣式怪異的連桿控制著引擎和方向，他全身上下都不斷往下抖落著沙子和石子，臉被熏的黢黑，壹邊瘋狂加速壹邊對奧羅學士高聲怒罵：“高塔的雜種！妳和妳的車都應該被厄多斯的怪物們嚼爛了咽下去！妳這老不死的怎麽敢跑在我前面！”
　　“是鐵城邦的人！”威利手壹抖差點把火藥包掉出去，“他們的學士也出發了！”
　　南宮五月看了壹眼那站在車頭上肆意大罵的鐵城邦學士，又看了壹眼坐在自己這邊車頭的奧羅老爺子：“他們的學士比咱們的學士看著精神多了。”
　　卻未曾想奧羅學士雖然年歲已大，聽力卻十足敏銳，他聽到南宮五月的評判，頓時有些惱怒地拍了壹下面前的機器，隨後郝仁就感覺屁股底下這輛車從發動機裏崩出壹個發自肺腑的短音：“轟！”
　　莉莉馬上臉都綠了：“他要幹嘛？”
　　郝仁看了壹眼奧羅學士在壹堆連桿和轉軸中忙碌的動作，咬著後槽牙：“……飆車！”
　　茫茫廢土上，兩輛仿佛從藝術博物館裏開出來壹樣的破爛戰車拉著長長的沙塵風暴疾馳而過，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空蕩蕩的廢都曠野，兩位學士站在或坐在車頭上，壹邊拼命加快速度壹邊互相咒罵，奧羅學士終究年歲已高，他無法在對罵中占據上風，所以他用自己嫻熟的技藝不斷猛轟油門，壹輛老戰車卻成功連續六次把鐵城邦的骸骨戰車甩在身後，而鐵城邦的學士則瘋狂地在後面按著喇叭，像壹頭被激怒的公牛般緊追不舍。
　　奧羅學士高聲對威利叫道：“這混蛋，他的車上有喇叭！如果妳那總督父親能稍微給我壹點點權力，我早就給鋼獸戰車換個新喇叭了！”
　　郝仁在汽車引擎的轟鳴聲中頭昏腦漲，他簡直想要壹嗓子把老學士吼回去：妳聽聽這車的動靜！它光發動機轉起來就能響徹整條街，安個喇叭都不壹定有車輪子的動靜大，裝個那玩意兒是為了給軸承伴奏麽？！
　　這場瘋狂的、離奇的、怪誕的飆車持續了不知道多久，郝仁只記得在旅程的後半段他幾乎感覺整個世界都被飛揚的沙塵和刺耳的引擎轟鳴聲給充塞了，但四王國的停戰協議看樣子是真的，鐵城邦戰車上的士兵雖然跟著他們的學士壹起不斷對這邊發出吼叫，但最終還是沒有任何摩擦沖突發生。在這番癲狂的廢土狂奔末尾，兩輛車全都安然無恙地抵達了終點：他們來到這封閉空間盡頭，先祖洪爐的巍峨身姿在前方傲然挺立。
　　“吱嘎”壹聲，鋼獸戰車在黑煙和灰塵中停下，渾身上下的鉚釘和鐵絲鉸鏈壹陣嘎嘎亂響，老戰車傲氣地停在路口，自豪地展示著它這壹路是多麽風光——不但所有輪子都還健在，甚至車廂也還好好地綁在底盤上。
　　而鐵城邦的骸骨戰車也緊跟著停在旁邊，它那掛滿車廂的骨頭在狂奔中被震落好幾根，幾個鐵城邦士兵從車上下來之後懊惱地看著這情況，心中盤算要如何才能補上這缺失的幾根骨頭。
　　奧羅學士壹撩長袍，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在離開車頭的壹瞬間，老學士的腰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彎下去，然後他慢慢踱步到威利面前，輕輕咳嗽了兩聲，用慢慢的語速說道：“孩子，我們到了。”
　　眾人：“……”
　　老頭的BUFF看來是過去了，離開車頭就失效！
　　鐵城邦的士兵們對威利和奧羅學士怒目相視，但由於四國停戰協議剛剛簽訂，而這裏又是最靠近先祖洪爐的地方，即便是被壹向被稱作“蠻民”的鐵城邦也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挑釁生事，所以這些像維京人壹樣穿著皮革甲胄、背著斧頭和投槍的士兵們也只是對這邊怒目而視而已。並且他們的註意力很快便放在郝仁壹行身上：郝仁他們的奇裝異服在這給地方到哪都是視線的焦點。
　　不過在這個社會秩序壹團糟的避難所中，區區奇裝異服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頂多會有人對妳那身光鮮的衣服產生點貪婪之心，而如果妳有足夠自保的能力，大可以無視這點麻煩。
　　“我上壹次來這裏還是剛剛舉行完成年禮的時候。”威利躲閃著那些鐵城邦士兵的眼神，然後跟郝仁搭話，“高塔王國的王城就在先祖洪爐旁邊，是壹座偉大的巨堡，到這裏就是王國的地盤了，外邦人也不敢隨意生事的。”
　　郝仁沒有吭聲，他的註意力完全放在那“先祖洪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