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奧丁的記憶

　　當那個蒼老而又虛弱的聲音響起的壹瞬間，安傑麗卡渾身劇烈地震顫了壹下，隨後便難以置信地看著鐵王座的方向：她對這個聲音並不陌生，它曾經不止壹次地出現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但在現實世界，這是她第壹次聽到古聖開口！
　　即便接受過長期訓練、能始終保持心靈平靜的看護者也難以抑制自己此刻的激動之情，年輕的看護者少女幾乎熱淚盈眶：“古聖，您終於醒來了？”
　　“安傑麗卡，感謝妳這些年來的照顧，也感謝妳們所有人。”奧丁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回蕩著，他的發聲器官已經朽壞，以至於只能用水晶作為施法媒介，依靠震動周圍空氣來發出聲音，“但現在我要和我的老朋友說些話，妳和這位尋光者先離開吧，也去通知上面那些人，停止無謂的爭鬥，這些來自屏障之外的旅行者是我們的客人。”
　　“博倫帕爾教長已經前往上城區。”安傑麗卡垂下頭，“這時候應該見到蒸汽議會的議長了。”
　　“不，還不夠，蒸汽議會都是盡責之人，但他們不會輕易相信博倫帕爾……”
　　空氣中突兀地浮現出壹縷光芒，這縷光芒震顫著逐漸凝結成壹個小球並飄向安傑麗卡，奧丁將自己的精神力量註入這個小球作為信物：“再派幾個人去，帶上這個，蒸汽議會才會相信妳們。”
　　很明顯，雖然奧丁已經在鐵王座上無聲沈睡了數百年，但其實他的精神仍然活動著，並壹直在關註暮光之都的情況，他也很了解蒸汽議會，知道壽命短暫的人類有著怎樣的特點。“古聖”已經完全沈默了數百年，對壽命只有區區幾十年的人類而言，上壹次古聖降下旨意已經是好幾代人之前的事情了，因此蒸汽議會的人恐怕不會那麽輕易相信看護者帶過去的消息，所以他多做了些安排。
　　安傑麗卡與溫德爾領命離開，偌大的鐵王座大廳中只剩下郝仁和薇薇安，以及壹個垂死的上古“神靈”。
　　“老友，好久不見。”奧丁首先開口了，“看來妳仍然平安，妳身邊這是……”
　　“哦，我叫郝仁。”郝仁主動說道，“薇薇安的朋友。”
　　“奇特的名字……妳們從什麽地方來？九大王國又重新開放了麽？”
　　顯然，奧丁是很清楚諸神黃昏的終末的，他知道九大王國中已經沒有生機，郝仁和薇薇安必然是來自外界。
　　薇薇安覺得這個問題很難解釋，只能籠統說明：“我們趕了很遠的路，尤古多拉希爾已經脫離原先的位置，脫離的……比妳想象的還要遙遠。”
　　奧丁沈默了片刻：“現在的世界怎麽樣了。”
　　這是個很寬泛的問題，但薇薇安知道對方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她呼了口氣，語氣淡然：“神話時代結束了，妳大概也能猜到——北歐神系是最後覆滅的壹批。神靈的統治已經消亡，幸存者不到壹成。”
　　“哦，那看來如今統治世界的是獵魔人吧。”
　　薇薇安搖搖頭：“不，是人類。”
　　奧丁這壹次沈默的時間更長，但最終他什麽都沒問，反而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哦，那就好。”
　　薇薇安稍稍張大了眼睛：“沒想到妳會這麽說——妳不是壹向對人類不怎麽看得上眼麽？”
　　“……真是遙遠的事情，遙遠的簡直像是上輩子。”奧丁似乎發出了壹聲嘆息，“我確實是這樣，當年我們都這樣——除了妳這個異類。薇薇安·安塞斯塔，妳是對的，妳當年的很多話都是對的，我們這些外來的家夥，終究還是沒在這個世界上站住腳。”
　　薇薇安驚異地看著鐵王座上的老人，這個奧丁跟她記憶中的眾神之王截然不同，這兩千年的時光似乎完全改變了這位曾經驕傲的統治者。她忍不住想起神話時代的奧丁——高高在上地統治著北歐地區的人類，用雷霆手段維護自己的權威，冷酷，嚴格，充滿威嚴，盡管在所有上古神靈中屬於對人類較為溫和的壹派，但仍然從未將地球土著視作可以平等相待的智慧生物。他用人類的靈魂鑄造軍隊，用人類的供奉建造宮殿，用嚴苛的神律統治米德加爾德——但如今聽到人類最終統治了地球，他卻發出壹聲嘆息：那就好。
　　“老朋友，妳變了很多啊。”薇薇安忍不住說道，“其實我之前壹直不敢相信妳就是這座暮光之都的‘古聖’，雖然猜到了，但就是不敢這麽想。妳竟然會坐在這裏庇護人類兩千年？是什麽改變了妳的想法？”
　　“是人類自己的努力。”奧丁慢慢說道，“妳看到這座城市了麽？那些巨大的機器，那些鍋爐，那些蒸汽力量，還有那些隨處可見的如尼文字……”
　　“我當然看到了。”薇薇安點點頭，“那是妳教給他們的？”
　　“只有壹少部分如尼文字是，蒸汽力量是他們自己從巨人的遺產中發現的。”奧丁說道，“很難以置信不是麽？我曾經認為他們是低等生物，但他們卻……如此充滿天賦。”
　　薇薇安皺著眉：“當年的經過到底是怎樣的？”
　　這壹次，奧丁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似乎他需要好好回憶壹番才能記起那場天崩地陷的戰爭，最後他終於開口了：“在那個世界崩塌的日子，壹切都毀滅了，當我破開芬裏爾的肚子爬出來的時候，所看到的只有正在熊熊燃燒的天空和大地。我看向亞薩園的方向，卻發現城市的外墻已經崩塌——於是我知道我的王國徹底陷落了。隨後從撕裂的天空中降下很多三角形的黑色飛行器，獵魔人開始進入阿斯加德並清除所有還活著的生物，於是我只能逃離那裏。”
　　“我穿過壹個又壹個王國，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只有焦土，當時我已經身受重傷，但我壹刻都沒有停下。最後我來到了米德加爾德，這個王國同樣正在逐漸毀滅，但這裏的情況比其他地方略好壹些：尤古多拉希爾的壹條枝椏正好環繞著中庭，藤蔓山脈稍微阻擋了來自阿斯加德的魔能風暴，因此米德加爾德腹地的幾座城邦仍然幸存著。為了休養傷勢，我決定暫時在這裏落腳。”
　　“剛開始，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庇護這裏的人類，更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個鐵王座上壹坐兩千年。我只是慶幸自己終於找到個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而且手下還有很多仆人可以差遣：人類雖然脆弱愚昧，但更容易驅使，當時我就是這麽想的，老友，妳應該知道當時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
　　奧丁在回憶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多少感情波動，但那低沈虛弱的聲音本身就讓人感覺到壹股濃濃的壓抑。薇薇安輕輕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妳成了他們的古聖。”
　　“是啊，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最後稀裏糊塗的，我就坐在這鐵王座上了。”奧丁憋出壹個輕笑，“妳不是想知道是什麽改變了我麽？就是這裏的壹切。我的王國崩潰了，我的族人死光了，我曾經信賴的盟友和義子——他們是諸神黃昏的元兇，我曾經深以為傲的神力——根本沒起到壹點作用。光輝燦爛的亞薩和華納神國就這麽煙消雲散，最後活下來的卻是米德加爾德這些曾經被我不屑壹顧的‘凡人’。我為了解悶，教給他們壹些如尼符文，於是他們在短短的十幾年內便把這些符文運用的和我壹樣熟練，我給了他們壹些巨人遺物，於是他們竟然自己從那些廢銅爛鐵裏鼓搗出了蒸汽力量。在整個世界都燒成灰燼的情況下，他們僅僅依靠幾座城邦的基礎，竟然建造起這座暮光之都，它甚至比亞薩園還要宏偉——而且直到這種情況下，他們仍然沒有放棄希望。老友，妳知道我為什麽會改變對這些‘凡人’的看法麽？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壹件事……”
　　奧丁停頓了幾秒鐘，發出壹聲嘆息：“他們不是低等生物，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他們的弱小並不是因為他們生來弱小，壹旦我們這些自詡神靈的家夥煙消雲散，這些人類……將變得無比強大。”
　　薇薇安呼了口氣：“這個世界，終究是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