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考試（下）

　　剛來的預備役規培生就能得到臨床帶組教授這種程度的青睞，看樣子很了不起。
　　要是往年，趙院長壹定會饒有興致的聽墨教授說說，甚至親眼看看這位了不起的規培生也說不定。
　　可今年自己兒子也在，兩人雖然沒什麽競爭關系，但那種酸溜溜的、看別人家孩子有出息的感覺讓趙院長極其不舒服。
　　這和他自己在院裏面和其他人明爭暗鬥不壹樣，那可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自己可以退，可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
　　自己兒子不能受委屈！
　　“出去說，同學們考試呢。”
　　孫處長見趙院長的臉色發黑，連忙拉著墨教授往出走。
　　“開考多長時間？妳們是不是上班前就開始考試了？”墨教授心有不甘的問道。
　　“不到十五分鐘。”
　　“……”
　　墨教授掙脫孫處長拉著自己的手，回身拿了吉翔的試卷，並沒忘記給趙院長壹個賠笑的笑臉，這才走出去。
　　趙院長想了想，也跟著壹起出去。
　　手巧，但基礎知識壹塌糊塗的醫生趙院長見過不少，很多老壹輩的醫生基礎知識都那麽回事。
　　估計這個叫吉翔的孩子也是這樣。
　　走出考場，墨教授像是新婚之夜那般急不可耐的開始看吉翔的考試試卷。
　　趙院長沒有著急，而是拿捏了自己的態度。
　　壹名副院長總不至於因為壹個規培生而失態。
　　至於筆試不過，墨教授去找科教處把這個叫吉翔的孩子收進來的打算……趙院長認為還是要公事公辦，以免對其他學生不公平。
　　幾十秒後，趙院長拿定主意，臨走的時候和孫處長含蓄的說壹聲。
　　這段時間裏，墨教授的臉色變了又變。
　　應該是胡亂答題，墨教授看不下去了，趙院長臉上的表情開朗了許多。
　　“不可能啊。”墨教授喃喃說道。
　　“考試要嚴肅，我們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態度去衡量學生的基本素質。”趙院長悠悠說道。
　　話，說到這裏就可以了，孫處長肯定能聽懂。
　　“不到15分鐘就交卷了？孫處長妳確定？”墨教授問道。
　　“有什麽不確定的。”
　　“不可能。”墨教授匆匆看了幾眼，主要是看最後的病例分析，看完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怎麽不可能？”
　　“這題換我們老總過來都未必能答對，妳跟我說小吉醫生用不到15分鐘答完交卷走人？！”墨教授問道。
　　“……”
　　“……”
　　“……”
　　眾人好像腦子裏進了水似的，壹下子沒聽懂墨教授的意思。
　　“老墨，妳說吉同學答的對了？”
　　“嗯，15分鐘交卷……不說時間，就最後這道題，現在讓他去內科帶組我覺得都夠。”
　　趙院長挑了挑眉。
　　讓壹個預備役規培生直接去帶組，這不是開玩笑麽。
　　“要是我，肯定給他打零分。”科教處的科員看了壹眼吉翔的答案，又看了壹眼趙院長的表情，附和著鄙夷說道。
　　“妳們正確答案呢？拿來看看。”
　　“去會議室吧。”趙院長淡淡說道。
　　其他人也不知道趙院長為什麽這麽上心，但院長有吩咐，大家迅速來到會議室，科教處的科員也拿來了正確答案。
　　前面都會選擇題，難度壹般，而且可以蒙。
　　什麽三長壹短選最短，三短壹長選最長，最過分的是都選C。
　　諸如此類的口訣並不罕見。
　　可是當孫處長拿著正確答案壹個壹個對的時候，他的表情也隨著時間推移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答案全都對，沒有壹個錯的！
　　竟然沒有壹個錯的！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當孫處長查閱完所有的選擇題答案後，心裏相當疑惑。
　　他下意識的認為不可能全都對，應該是哪裏出了問題。
　　題，是自己出的，難度極大。
　　這也是壹個下馬威，讓這群預備役規培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等把他們都考哭了之後，再去臨床他們的態度會謙遜很多。
　　然而，無論是單選還是多選，吉翔沒有壹道題的答案是錯的。
　　這怎麽可能！
　　孫處長有些發呆，他摘掉眼鏡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孫處長，怎麽回事。”趙院長問道。
　　“答案都對。”
　　趙院長沒說話，他更加好奇這個叫做吉翔的小夥子閃瞎雙眼的表現。
　　“妳看我說什麽來著。”墨教授像是撿到了寶壹樣搓著手說道。
　　“蒙的。”孫處長堅定說道。
　　“這麽多道多選題也能都蒙對？”墨教授不高興的回答道，好像孫處長抱著自家孩子跳井了似的。
　　“還是有幾率。”孫處長道，“這套卷子我估計平均分也就30分左右，還都是前面的單選題送分。從多選開始，比考研的試卷都要難。”
　　“那是妳認為的。”墨教授嘮叨了壹句，“後面的病例分析，我可看見了。”
　　趙院長湊過去，幾名科室長和墨教授都懂規矩的站到壹邊，給趙院長讓開位置。
　　趙院長拿起吉翔的試卷，他沒看選擇題，而是直接看最後壹道大題——病例分析最難的那個。
　　壹張核磁影像赫然出現在眼前，趙院長看見這個影像後眼角眉梢又輕輕壹挑。
　　這是壹張小腿的核磁，有問題的地兒卻不是骨頭以及肌肉、韌帶。
　　壹個巨大的膿腫赫然映入眼簾。
　　MD！
　　孫處長是瘋了麽，竟然找出來這個病例考規培生，趙院長心裏罵道。
　　但轉念之間趙院長想到自己微信上的那個簡明的答案，立馬就明白了孫處長的意思。
　　他臉上的表情沒變化，只是微微頷首。
　　這是兩年前附二院接診的壹名患者的資料。
　　當時這個患者在icu裏差點就沒了，最後全院會診五次，險之又險的解決了問題。
　　別說是規培生，拿這個病例考臨床帶組教授都沒誰能壹次性答出來。
　　這是事實，趙院長深深吸了口氣。
　　他沒有評價孫處長的行為，而是開始看題幹。
　　患者，46歲男性，因“左小腿紅腫熱痛22天”入院。
　　接下來的描述簡單而詳盡，幾乎是當時讓各科室頭疼欲裂的重演。
　　完善相關檢查後進行穿刺引流，抽出膿汁，這都是常規操作。
　　可問題出現在穿刺後。
　　按說抽出膿汁後的患者會壹天天好起來，局部沖洗就可以。然而術後第二天，患者就出現了極其危險的離子紊亂，鈉離子低到了2.2mmol/L。
　　鈉離子低到危急值，怎麽補都補不上來，當年這事兒難倒了各科室的專家、教授。
　　趙院長親身經歷過的事情現在看起來是那麽熟悉、可親。
　　他壹字壹句往下看，看到最後，病例分析題拋出問題——該給患者什麽樣的處置。
　　而下面，瘦金體的鋼筆字簡單而漂亮，簡單到讓趙院長發指。
　　人血白蛋白10G每日壹次靜點＋呋塞米20mg每日三次靜推。
　　這是吉翔的答案，也是當年眾多專家、教授、主任經過幾次失敗後給出的答案。
　　趙院長仔仔細細看了三遍吉翔的答案。
　　甚至他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孫處長壹樣用力揉眼睛，確認自己看見的不是幻像。
　　簡潔的答案就像是當年下的醫囑壹樣，也正是孫處長微信傳給自己的答案。
　　有那麽壹瞬間，趙院長甚至懷疑孫處長把答案發給了兩個人，自己和這名提早交卷的學生！
　　這名叫做吉翔的同學給出的答案是對的。
　　但不同的是當年下了醫囑後大家都不知道行不行，直到第二天患者血鈉回到正常值，所有人的心才都放下。
　　可是兩年後的規培生入院考試中，吉翔的答案就擺在那。
　　壹字不多，壹字不少，剛好是標準答案。
　　要不是孫處長親自出的題，從來沒人問過，他都懷疑吉翔早就知道要考什麽。
　　但是！
　　就算是知道要考什麽也不行，這道題難上了天。
　　別看答案這麽簡單，當年不知道多少專家、教授為此薅斷無數的頭發。
　　“這事兒我知道，這就是當年的醫囑。”墨教授興奮的搓著手說道。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即便是再愚鈍的人也能意識到自己撿到寶了，還是在別人沒註意到之前。
　　“他不可能答對的。”孫處長依舊嘴硬。
　　“這又不是選擇題，可以蒙。”墨教授道，“清清楚楚的把治療醫囑寫出來，妳還不承認。”
　　“壹個規培生，他怎麽可能……”
　　孫處長的話和其他人心裏的想法是壹樣的，壹個規培生，怎麽可能解決如此復雜的病例。
　　至於吉翔用了多長時間，那都不重要，最關鍵的點是——孫處長沒有把條件給足！
　　拿著全部資料，附二院的各位專家、大牛們都不能拍著胸脯說患者肯定好。而壹個規培生竟然用殘缺不全的資料給出正確答案！
　　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這世界上的確有天才，但絕對沒有這種程度的天才！！
　　要是吉翔牛逼到了這個程度，還要規培幹嘛。
　　“他絕對不是蒙的。”墨教授斬釘截鐵的說道，“昨天吉翔……小吉醫生配合我做了12臺手術。不對，是我配合他。當時我認為他的水平很高，不比我差。”
　　眾人瞠目。
　　墨教授的水平已經極高，沒想到他竟然給吉翔這麽高的評價！
　　“可是我昨天晚上仔細回想，又挨個患者打了壹遍電話，我認為他的手術做的比我好。”
　　“！！！”
　　“！！！”
　　“！！！”
　　眼鏡碎了壹地。
　　這是誰家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