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憑壹己之力拖延天神復活的男人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深夜的晚風，透窗而來。
　　昏黃的燭光，輕輕搖曳。
　　已經嫁為人妻多年的梅朵拉姆，此時坐在壹張書桌前，看完了手中的泛黃信件之後，良久不能回神。
　　因為信上的字跡，赫然是他的親生父親，上代可汗，胡日烏斯所留。
　　——
　　梅朵拉姆，我的女兒，見字如面。
　　我知道，妳壹定會驚訝於這封信的出現，畢竟我活著的時候對妳很生分，從來沒有什麽父女情深，所以妳可能會覺得，我沒有任何理由給妳留下這封信。
　　但，我在這封信上面留下了我的靈魂烙印，這是身份的證明，妳可以憑此來確認壹番。
　　現在，該說正事了。
　　妳能收到這封信，那就說明草原局勢已經到了不可扭轉的局面，草原獸人的反叛之心，也許已經路人皆知了。
　　而妳的哥哥阿爾善，也即將做出那個會讓他背負千古罵名，且在死後遭受無盡折磨的決定。
　　我愧對於他。
　　我、我甚至在當年沒有告訴他真相，因為我是自私的。
　　我壹邊想要獲得永生，壹邊又想讓他去做正確的事，然後讓他來承受那恐怖的代價。
　　我簡直就是個混蛋。
　　我不配為人父。
　　我快死了，我能感受到壽命的極限將至，而我直到現在才明白，我不能這麽自私。
　　可妳哥哥已經長大了，他太成熟，太有自己的主見，他的思想不會被我動搖，哪怕我現在再告訴他壹切真相，也已經來不及了。
　　但還有機會！
　　梅朵拉姆，就是妳！
　　在妳哥哥心裏，妳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他只在乎妳！
　　我希望妳能去阻止他，梅朵拉姆。
　　我接下來要告訴妳壹些事，而下邊的字跡內容是絕密，除了妳哥哥，妳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
　　而且即便是妳和妳哥哥，也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看見。
　　這個方法就是……用妳的血，還有妳母親的骨灰，按照1：1的比例混合，然後塗抹在信件表面，如此壹來，妳就能看見了。
　　——
　　抱歉，梅朵拉姆，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來防止他人窺視，但我必須確保接下來的內容，只有妳和妳的哥哥能看見，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麽，我要開始講了。
　　這件事還得從我的父親，妳的爺爺，阿木爾汗開始說起。
　　他是草原上的傳奇。
　　但他的力量，並不都是來源於他自身。
　　他當年之所以能從八卦級踏入九宮級，是因為壹場奇遇。
　　他見到了神靈！
　　真正的神靈！
　　妳的爺爺是唯壹能跟那位神靈進行交流的幸運兒，所以他成為了神選者，擁有了調動神靈之力的權能。
　　妳壹定不相信，妳爺爺其實這輩子都沒能開啟第二個法則神宮，終其壹生都止步九宮級初期。
　　他之所以能擁有半神級的戰力，全都是因為他能夠調動神靈之力。
　　那位神靈沒有表明身份。
　　而妳爺爺，壹直以來也只是都以‘天神大人’來稱呼祂。
　　這是壹場交易。
　　天神大人給予了妳爺爺壹統草原的力量。
　　作為回報，天神大人要求妳爺爺在成為草原霸主之後，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去打造壹個草原百族，和諧平等的美好世界。
　　妳的爺爺並不昏庸，也並非如妳哥哥所言是壹個什麽過於理想化的人。
　　他很清楚壹切，他什麽都知道，他當然知道許多獸人天性殘忍，都是餵不熟的白眼狼，壹味地跟他們追求平等，只會迎來獸族的反咬壹口。
　　但他不得不那麽做，因為那是天神大人的旨意。
　　他不知道天神大人為什麽提出這種要求。
　　但天神大人其實從頭到尾也沒跟他進行過多少交流，除了第壹次給予他力量之外，後面的幾次降臨神音，都是在嚴厲地提醒他不要忘記當初的約定。
　　於是妳爺爺只能頒布那些看似不合理的決定。
　　壹切的不合理背後，都有壹個足夠合理的真相。
　　而這，就是真相。
　　壹尊未知的天神，給予妳爺爺統壹草原的力量，然後又命令他去打造壹個種族平等的草原。
　　妳爺爺還頒布了很多政令。
　　比如，‘草原聯盟的各族是平等的，草原人和獸人是平等的，沒有君臣，只有聯盟’，這是壹句鐵律，印刻在我們那拉王族血脈裏的鐵律。
　　但這句話並不是出自妳爺爺。
　　而是那位天神。
　　妳爺爺只是那位天神的奴隸，只能按照祂的命令去辦事。
　　妳爺爺害怕祂，但又深深地崇拜著祂。
　　我也是。
　　因為，那位天神能給予我們永生！
　　從妳爺爺開始，他的每壹個後裔，也就是我們，我們在死後不會真正的死去，而是會以靈魂姿態，進入死後世界，在那個沒有痛苦的天國繼續活著。
　　這就是永生啊！
　　誰能拒絕永生？
　　妳爺爺不行，我也不行，我們都向往永生不死。
　　但，永生的前提就是，我們必須得遵循那位天神的旨意，讓草原聯盟壹直保持在各族平等的狀態，這就是祂唯壹的要求。
　　若是誰敢違背這壹條旨意，那他就會被天神大人認定為‘叛神者’，在死後世界承受永無止境的折磨！
　　梅朵拉姆，我說到這裏，妳明白了嗎？！
　　妳哥哥壹旦開始行動，他就會徹底破壞草原各族的平等關系，他會就此淪為‘叛神者’，被天神大人所仇視，死了之後還要遭受難以想象的可怕折磨，而且永無止境！
　　去阻止他，梅朵拉姆，阻止妳的哥哥，別讓他成為‘叛神者’。
　　我對不起妳們，真的，對不起。
　　——妳那不配為人父的父親，那拉·胡日烏斯
　　……
　　……
　　“砰！”
　　“哥！！”
　　朱紅色的殿門忽然被推開，在那深沈的夜色之中，身穿壹襲青色勁裝的梅朵拉姆，手裏拽著張泛黃信件，焦急地沖了進來。
　　大殿深處，壹位白衣青年站在窗邊，遙望窗外明月。
　　面對梅朵拉姆的到來，這位三代可汗依舊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妳如今已為人婦，不該如此無理地闖進我的寢宮，給外人看見，徒增風波。”
　　“哥，妳快看這個！快看啊！！”
　　梅朵拉姆沖到阿爾善面前，眼泛淚花，慌張無比地將手中信件遞出，“不可以！不可以！妳不能做那種事情！妳不能淪為叛神者！！”
　　“……”
　　阿爾善皺著眉，帶著幾分詫異，伸出右手，緩緩接過信件看去。
　　很快，他瞳孔就驟然壹縮，面露難以置信之色，“父汗……”
　　但最終，這位三代可汗的表情，還是重歸平靜，只是他那放在身後，死死攥緊的左拳，也表明他實際上並不平靜的內心。
　　這個細節，梅朵拉姆看見了。
　　“不要，不要！”
　　她壹把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阿爾善的左拳，哭著喊道：“哥！妳不可以做叛神者！聽到了嗎？不可以！！”
　　“呵。”
　　阿爾善卻只是搖頭失笑，“果然，果然啊，跟我想的壹樣，爺爺根本就不是什麽傳奇，而是那個神靈的壹條狗罷了，壹條聽話又卑微的走狗，呵，第壹條狗。”
　　“什、什麽？”
　　聽得此言，梅朵拉姆不禁壹怔，“妳說‘果然’，‘第壹條’？哥，妳到底在說什麽？”
　　“騰！”
　　阿爾善沒有急於解答，而是心念壹動，火之神宮的力量顯化而出，火焰升騰，將右手之中的信件徹底燒成飛灰。
　　赤紅色的烈焰閃爍著，將這位北莽可汗的俊朗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看著逐漸散去的火苗，以及飄散紛飛的信件灰燼，輕聲說道：“梅朵拉姆，知道熊人壹族的上代熊王，是怎麽死的嗎？”
　　“是妳？！”
　　梅朵拉姆面色微變，“3年前，熊王離奇死於草原之外的荒野地帶，哥，原來是妳殺了他？！”
　　“嗯。”
　　阿爾善輕輕點頭，面向窗臺，遙望外邊的那壹輪皎潔明月，眼中劃過幾分追憶，“還記得，那天晚上，月亮也是這般漂亮……我在那壹晚殺了熊王，因為我懷疑壹些事情與他有關。
　　搜魂之後，我發現我的懷疑完全正確，只是有壹些事情我還不太明白，也不理解。
　　但是現在，看到父汗留給妳的這封信之後，我懂了，全都懂了。
　　舊紀傳說都是真的，舊紀真的存在神靈時代，只不過最終他們因為壹個強大到難以想象的敵人，而全都滅亡了，也就是所謂的‘諸神黃昏’。
　　他們死了。
　　但是沒死透。
　　我們的爺爺，所謂‘傳奇的阿木爾汗’，就是獲得了壹尊神靈賜予的力量，這才能夠統壹草原，開創草原聯盟。
　　他是我們已知的第壹條神靈走狗。
　　那個天神給予爺爺力量，讓爺爺成了他的壹條狗，為他辦事，幫他統壹草原，又幫他打造出壹個草原各族皆是平等的局面。
　　而上代熊王，是第二條神靈走狗。
　　熊王也在天神那裏得到了力量，而他被賦予的命令，也是大致相同。
　　那個天神叫他破壞草原聯盟，要讓草原重歸戰火亂世，然後，再重新進行壹次大壹統，形成壹個由熊人族為核心的草原聯盟，並且也要各族平等。
　　簡單來說，那個天神給他的命令分為三個步驟。
　　第壹步，先讓草原聯盟解體。
　　第二步，讓草原各族彼此開戰，重現亂世。
　　第三步，也是最後壹步，重新統壹草原，重建壹個各族平等的草原聯盟。
　　3年前，熊王正準備達成第壹步，但很可惜，他的那些陰謀手段還沒成功，就被我發現並殺死了。
　　梅朵拉姆……”
　　說到這兒，阿爾善看向自家妹妹，微笑道：“我講了這麽多，妳聽懂了嗎？”
　　“哥……”
　　梅朵拉姆震驚地望著他，“上代熊王得到了神靈力量，而妳、妳殺了那個擁有神靈之力的熊王？！”
　　“這不是重點。”
　　阿爾善輕輕搖頭，平靜道：“我想跟妳說的不是這些，妳沒抓住我剛剛那番話的重點。”
　　“什麽重點？”
　　梅朵拉姆滿臉疑惑。
　　“那個所謂天神，在妄圖復活，重回人間！”
　　阿爾善眼神壹凝，沈聲道：“諸神沒有死透！那些神靈在死了之後，依舊保留著復活回歸的可能性！
　　但神靈復活需要時間，更需要復活條件！
　　這個所謂天神提出的奇怪要求，就是他復活的條件之壹！
　　他最開始，先是給予爺爺神力，讓爺爺成了他的壹條狗，為他辦事，為他統壹草原，為他打造出壹個草原各族皆是平等的局面。
　　然後，在3年前，他又給予熊王力量，試圖讓熊王破壞草原團結，讓草原重新變成戰火亂世之後，再重新大壹統，重新創建壹個平等聯盟，讓歷史重演壹遍！
　　這是循環！
　　戰火亂世——統壹天下——各族平等——亂世重啟——統壹天下——各族平等……如此往復，循環不斷！
　　那個天神，在通過他人為的操控，讓草原不斷重演這種【亂世被統壹，且各族平等】的歷史現象！
　　為什麽？
　　這其中有太多太多復雜秘密，而且包含了許多我個人的推測，所以我壹時半會兒沒法全部跟妳解釋清楚。
　　但是，梅朵拉姆！”
　　阿爾善盯著自己的妹妹，沈聲大喝：“相信我，相信哥哥，這就是神靈復活的方式！
　　神靈復活需要壹種我們難以理解的特殊方法。
　　他們需要操控某種現象，唯有這樣，才能加快復活的速度！
　　而在草原上重演【亂世被統壹，且各族平等】這種歷史現象，就是那個混蛋天神加速復活的方法。
　　那個混蛋為了讓自己能夠復活，試圖讓草原重歸戰火亂世！
　　梅朵拉姆，我的妹妹，妳很清楚，壹場戰火亂世，將會讓草原死去海量的無辜百姓，會有無數人因此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說到最後，這位北莽可汗的眼瞳之中，已然充滿熊熊怒火。
　　“……”
　　然而，梅朵拉姆聽得此言，卻是瞳孔收縮，嬌軀微顫，心中滿是恐懼，顫聲道：“哥，我聽不懂，事情肯定不、不是這樣的，事情其實根本沒有這麽復雜，妳、妳不要多想，乖乖的，咱們別想這些了，就順其自然，別跟神靈作對，好不好？”
　　“妳聽懂了。”
　　阿爾善看著她，只是笑笑，“從小到大妳都很聰明，比我還聰明，我說的這些，妳全都聽懂了。
　　知道嗎？梅朵拉姆，我本來想做的事，只是為了草原人的利益。
　　我本來只是為了能讓我們草原人，讓我們那拉王族，能夠繼續稱霸草原，千秋萬代。
　　但現在不同了，我看見了父汗的信，把所有事情都聯想起來之後……嗯，怎麽說呢？感覺自己更有正義感了？
　　我要做的事，不只是為了草原人，而是為了草原上的所有族群，為了整座草原的和平。
　　那個天神想復活，想不斷重演【亂世被統壹，且各族平等】的歷史現象。
　　這就意味著他會掀起壹次又壹次的戰爭，害死無數百姓，讓草原陷入壹次又壹次的生靈塗炭！
　　而這，僅僅是為了他自己能夠加快復活。
　　我不會讓他這麽做。
　　我會讓北莽王庭統治整座草原，讓這片美麗的大地，保持永遠的和平，以此讓他的計劃落空，就算不能徹底阻止，也算是盡全力拖延他的復活！”
　　說罷，阿爾善臉上滿是開懷笑意。
　　“為什麽！！！”
　　可是梅朵拉姆卻徹底爆發了，她朝阿爾善歇斯底裏地哭喊著：“哥！妳為什麽非得跟神靈作對？！那位天神要復活那就讓他復活啊！當狗又如何？那是神靈啊！當壹尊天神的狗又怎麽樣？！草原生靈塗炭又如何？關我們什麽事！！”
　　“不。”
　　阿爾善平靜地看著她，微笑道：“我是可汗，北莽王庭的可汗，整座草原的君王，保護這片草原上的百姓，是我戴上草原王冠之後，就印刻在我靈魂深處的責任。
　　這是君王的責任。
　　所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所謂天神，為了自己加速復活，就讓這片美麗的草原陷入壹次又壹次的生靈塗炭。
　　除此之外，我也不能讓他復活。
　　這個世界是自由的，我們也是自由的。
　　妳，我，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不需要壹尊高高在上，又永生無敵的神靈。
　　我不會讓他復活，我會阻止他，這個人間，應該由我們人類自己來做主，而不是由什麽狗屁神靈來指手畫腳，掌控壹切。”
　　“哥！！！”
　　梅朵拉姆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憤，壹邊哭著，壹邊伸出手大力捶打著阿爾善的胸膛，“哥，妳是不是瘋了啊！妳到底在想什麽！
　　妳沒看見父親信裏說的嗎？死後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啊！
　　妳當初去先祖陵墓那不是幻覺世界！妳如果忤逆天神大人的意誌，那是要淪為叛神者的！妳在死後世界會遭受永無止境的折磨，永無止境，永無止境啊！”
　　“父汗也贊同我的想法！”
　　阿爾善壹把拽住梅朵拉姆的小手，沈聲大喝：“否則他生前不會不告訴我這些真相！他就是故意瞞著我，希望讓我來做正確的事，讓我來阻止那個天神復活！
　　而且我早就淪為叛神者了！
　　早在3年前我殺死熊王的那壹刻，我就已經成為所謂的叛神者了！
　　不，不對！
　　效忠那個天神的是爺爺，不是我，我從來就沒有答應給他做狗！
　　沒有效忠，何來背叛？！
　　至於死後折磨？
　　我不在乎！
　　這個世界壹直都是這樣。
　　總有些事情，要有人去做！
　　總有些代價，要有人去承擔！
　　而我！那拉·阿爾善，作為北莽可汗，作為整座草原的君王，我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