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暗流湧動，暴風雨的前夜

　　“所以，這就是妳要朕親自來見妳的原因？”
　　李觀棋走到圖書館的最深處，望著前方景象，面露新奇之色。
　　只見那裏的窗戶敞開，陽光傾瀉而下，灑向壹棵被各色玉石圍起來的大榕樹，而榕樹的棕色樹幹之上，竟是還生長著壹張慈眉善目的老人臉龐，是西方面孔，有著綠色的眼瞳。
　　【“半神級”咒術師】
　　“還請陛下恕罪。”
　　這位老樹人將目光投向李觀棋，微微壹笑，“正如在下學生所言，老夫不去帝都覲見陛下，非不願，乃不能也。”
　　“妳和這棵樹什麽關系？”
　　李觀棋饒有興趣地走上前，圍著老樹人的身軀轉了壹圈，“妳不能離開這棵樹？否則就會死？”
　　“老夫便是這棵樹。”
　　老樹人神情平靜，輕聲道：“200年前，老夫觀看植物的光合作用有感，想著制作壹種可以改變人類體質的藥劑，讓人類也能跟植物壹樣進行光合作用，如此壹來，世界上的許多貧民窟，就會淪為歷史了。”
　　“額……我都不知該遺憾妳的失敗，還是慶幸妳失敗了。”
　　聽得此言，李觀棋面色古怪，看著這老樹人的大樹身軀，遲疑地說道。
　　“也許應該慶幸？”
　　老樹人的語氣淡然，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
　　“妳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李觀棋拉過壹張椅子，好奇地看著這個老樹人，“妳該不會是在自己的身上做實驗吧？”
　　“不然用其他活人做實驗？”
　　老樹人反問壹句。
　　“有趣。”
　　聽得此言，李觀棋不禁面露笑意，“居然還有咒術師不願做人體實驗的，這倒真是開眼界了。”
　　“咒術師的風評，往往就是被這些人給毀了。”
　　老樹人低垂著眼簾，輕聲道：“可令老夫為之難過的是，咒術的進步，也往往是這些人推動的，似乎壹個先進知識的推動，總是要犧牲數之不盡的無辜生命。”
　　“話題扯遠了。”
　　李觀棋擺擺手，重新將話題回到最開始，“妳還沒說清楚呢，妳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而且妳到底是誰？半神級的咒術師，不應該前半生都是籍籍無名之輩，妳在變成樹人之前是誰？”
　　“老夫名為弗蘭克·加布爾雷思。”
　　老樹人聲音平靜，身上的幾十條樹枝輕輕搖晃，“這個名字，陛下妳應該沒聽說過，畢竟老夫壹直都是學術派咒術師，不曾去外界闖蕩過，還真如陛下妳所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不過，總院裏的學生們是比較了解老夫的，因為這間圖書館近幾百年來，壹直是由老夫照看。
　　至於怎麽變成這樣的？
　　顯而易見，老夫研究出了壹種藥劑，在小白鼠身上得到了圓滿成功，喝下這種藥劑的老鼠，都獲得了進行光合作用的能力，只需曬太陽就能維持身體消耗。”
　　“所以妳就準備進行下壹步的人體實驗。”
　　李觀棋接過這個老樹人的話茬，“而妳不準備拿其他人來做實驗，選擇用自己的身體進行嘗試，結果失敗了，從那以後妳就變成了這個樹人，紮根在此，無法離開。”
　　“有失有得。”
　　老樹人微微壹笑，“至少成為樹人之後，老夫對於木之法則的感悟，日益見長，若是舊紀沒有木神存在的話，說不定老夫都能入主木之神宮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李觀棋看著這壹位半神級的咒術師，眼眸微微瞇起，“朕有壹個問題，希望能從妳這裏得到答案，郁金香帝國保證半神不斷代的原因，是他們擁有壹個特殊的秘境，妳知道此事麽？”
　　“老夫不僅知道，甚至還比他們自家更清楚那個秘境的底細。”
　　老樹人的聲音平靜，但表達出來的意思，卻讓人平靜不下來。
　　“哦？！”
　　聽得此言，李觀棋頓時來了興趣，“所以，那個秘境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是壹名舊紀神靈的坐化之地。”
　　老樹人完全沒有賣關子，直接就開口說道：“舊紀的絕大部分神靈，都死於壹場對抗未知強敵的戰鬥，但早在那之前，就已經出現過神靈隕落的事件了。
　　老夫不知那位神靈的具體身份和名諱，只知道他並非被殺，而是厭倦了無盡的生命，主動選擇了離開人世。
　　而他坐化的地點，經過歲月的沈澱之後，就成了郁金香帝國如今的所謂半神秘境。
　　那個秘境裏的所謂半神之力，其實就是那位隕落神靈的些許能量殘留。
　　老夫知道的，就這些了。
　　至於更具體的事情，比如為什麽是兩份半神之力？又比如為什麽半神之力在主人死後，過段時間會自動回歸秘境？這些問題，對咒術學院來說同樣是未解之謎。”
　　“有趣。”
　　李觀棋輕輕點頭。
　　郁金香秘境的半神之力，他從壹開始就覺得可能和神靈有關系，現在則是徹底得到了確認。
　　“那妳們咒術學院呢？”
　　李觀棋好奇地看向這位老樹人，“妳們半神不斷代的原因，又是什麽？”
　　“咒術之核的移植。”
　　老樹人幹脆利落地回答道：“跟異血人類不同，我們咒術師體內的咒術之核，能夠更完美地存儲法則感悟，而我們咒術學院有壹項絕密技術，能夠移植咒術之核。
　　當然，這個移植，並非替換的意思。
　　更準確來說，是吸收。
　　在我們咒術學院，壹位半神級的咒術師即將老死之際，就會主動把咒術之核移植給信得過的學生。
　　等這個學生經過幾年的時間，通過自己的咒術之核，將這枚半神級的咒術之核吸收之後，那他對法則之力的感悟和運用，就也差不多能達到半神級了。
　　這就是我們咒術學院的半神，在從前都不曾斷代的秘密。
　　但現在已經斷代了。
　　去年大洛神武帝屠殺了我們學院的兩大半神，導致他倆沒能把咒術之核移植給其他人，所以現如今的咒術學院，就只剩老夫壹個勉強可稱得上半神級了。”
　　聽到這裏，李觀棋輕輕點頭。
　　這老樹人說話半點不墨跡，問什麽答什麽，很不錯。
　　話說這個咒術學院的絕密移植技術，跟他的掠奪術式幾乎是異曲同工之妙。
　　“那麽，朕想要妳們咒術學院臣服。”
　　李觀棋看著這位老樹人，開門見山地說道，“從今以後，咒術學院，就是大武王朝的最高咒術學府，負責為王朝培養咒術師人才，以及研發更先進的咒術。”
　　“咒術學院不是國家，沒有什麽臣服之說。”
　　老樹人身上的枝條輕輕晃動，樹幹上的臉龐也輕輕搖了搖，好似在搖頭。
　　“近些年來，學院的政治因素越來越多了。”
　　老樹人認真地看著李觀棋，“還請陛下放心，既然老夫接過了這個院長的職位，那老夫就會努力讓學院重回正軌，咒術學院應該是壹個只專註於學術的團體，而非朝堂勢力的壹份子。”
　　“……”
　　李觀棋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壹言不發。
　　“……”
　　老樹人和他對視著。
　　這片圖書館的最深處，就此沈寂下來。
　　但這份沈寂並沒有持續多久。
　　“嗡——”
　　老樹人身上的枝條擺動，將壹顆青綠色的果子遞給李觀棋，“陛下，這是老夫煉制的靈魂療養物，既是果子，也是丹藥，同時也能算是壹種煉金工藝品，將其服用之後，您被鬼殺法則所傷的靈魂，應該能加快恢復。”
　　“我們聊的不是這件事，妳們咒術學院必須被大武王朝收編，不能遊離在外。”
　　李觀棋說著，伸手接過了果子，將其收進空間項鏈。
　　“好吧。”
　　老樹人嘆了口氣，“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老夫還有壹個條件，是關於新派術師學院的。”
　　“新派術師？”
　　李觀棋神情平淡，“妳想讓朕解散位於郁金香首府的術師學院？”
　　“並不是。”
　　老樹人說道：“老夫的意思是，想請陛下您共同扶持咒術學院和術師學院，讓那群新派術師擁有與我們等同的資源，讓兩座學院共同發展。”
　　“哦？”
　　聽得此言，李觀棋不禁面露費解之色，“妳非但不希望咒術界重新統壹，反而希望新派術師這個分裂勢力與妳們分庭抗禮？”
　　“有時候，統壹是幸事，比如天下壹統，則百姓再無戰亂之苦。”
　　老樹人緩緩回答道：“但有時候，統壹也是壞事，事實上，在我們咒術學院內部，也並非所有人都是主戰派，只不過先前的兩大半神都是主戰派，所以我們才會跟郁金香帝國和新派術師開戰。
　　但，包括老夫在內，學院裏邊也有很多人，對於新派術師的獨立，反而持樂觀態度。
　　當咒術界只有壹個咒術學院的時候，很多新生的思想，都會被老舊的傳統思想所壓倒、扼殺，長此以往，咒術界便難以進步。
　　然而新派術師不壹樣。
　　他們脫離了學院的傳統束縛，思路更跳脫、更天馬行空。
　　事實也證明了壹切。
　　郁金香帝國的全境空間封鎖系統，還有最新的可視傳送陣，這都是新派術師獨立的結果。
　　對咒術界來說，強行整合統壹，並非好事。
　　咒術學院和術師學院共存，是更好的選擇。
　　如果大武王朝壹定要我們臣服，那老夫只希望，陛下能每年調撥壹定的資金，用於資助兩大學院。”
　　“這是當然。”
　　李觀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所以，就這樣，妳們咒術學院臣服大武王朝，作為最高咒術學府的妳們，也會獲得相應的資金調撥，不過……”
　　他看著老樹人，嘴角微勾，“妳真覺得朕能贏過長城之內的八大半神和大楚女帝？”
　　“無所謂。”
　　老樹人的眼神古井無波，“若是陛下輸了，等大楚女帝到來之際，老夫大不了重述壹遍今日話語罷了，那位女帝雖然出身大洛，但就目前而看，她似乎並不歧視咒術師。”
　　“妳是個有意思的家夥，待在學院裏多培養學者吧，讓這個地方少點政治意味，多點學術氣氛。”
　　李觀棋轉身離開，沒走兩步就揮手撕開空間裂縫，踏入其中。
　　加速靈魂愈合的療養物也得到了，回去皇宮繼續閉關養傷吧。
　　傷勢完全恢復之後，他還要抓緊時間，把那個半神術師的法則感悟給接收了。
　　時間壹天天過去。
　　距離長城崩潰的那天，已經越來越近。
　　……
　　……
　　幽界。
　　在這片紫光流轉的世界，某個角落裏，忽然有顆心臟模樣的東西浮現，微微跳動著，絲絲縷縷的血管從心臟處延伸開來，仿佛想要重塑成壹具人軀。
　　然而，在下壹秒，這顆心臟和血管又消失不見，好似從未出現過。
　　……
　　……
　　北境荒野，壹處偏僻至極的地底洞穴，最深處。
　　壹縷縷金色光芒蕩漾開來，籠罩整座洞穴。
　　半神咒術師呂鴻的屍體躺在壹邊，已經腐爛發臭，蛆蟲扭動。
　　而另壹邊，天神肉身則不再是紫黑幹屍的外觀，而是徹底變成了壹個白發雙馬尾小蘿莉的模樣，此時躺在地上，雙眸緊閉，身上不斷散發出金色微光。
　　“快了。”
　　這位名叫陳藍的女孩依舊閉著眼，但嘴唇開合，發出壹句男聲女聲混合的嗓音，“距離奪舍完畢那天，已經不再遙遠。”
　　“李觀棋，等我，妳的命，我要親自取……”
　　……
　　……
　　“所以，甲七，這就是妳潛入祖廟的真正目的？原來妳是要謀取蠱神大人的聖軀？”
　　南疆，真正的蠱神祖廟最深處，橫屍遍地。
　　在這片擺滿了各式儀器，紅綠儀表燈閃爍不定，充滿科技感的銀白殿堂之中，十二具殘破不堪的屍體堆在地上，血液流淌，散發著刺鼻的濃郁血腥氣。
　　除此之外，此地只有兩道身影站著。
　　身穿黑袍的紫發女孩，甲三。
　　身穿墨綠色長袍的林羨白。
　　然而此時的他看上去，卻是再無從前的清逸出塵，反而顯得有些滲人。
　　因為他的雙眸變成了妖冶的深綠色，左邊半張臉血管凸起，讓他這張俊美的臉龐，現在顯得很是可怖猙獰，並且左手還拿著壹顆人類大腦……不，準確來說，不是“拿”。
　　這顆人類大腦，是直接長在了他的手上，和皮肉渾然壹體！
　　“十二主教都死了……”
　　甲三環顧四周，眼神復雜地看著遍地殘屍。
　　而林羨白望著這個紫發女孩，沈默著。
　　“所以妳從來都不曾愛過我。”
　　甲三微微壹笑，看向林羨白，“妳當初之所以接受我，僅僅是為了更好地融入甲隊，從而實現妳來到此地的最終目的，對吧？”
　　“我……”
　　林羨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啦，沒關系的。”
　　甲三笑眼彎彎，柔聲問道：“那妳成功了嗎？那顆大腦就是蠱神大人的聖軀吧，妳準備拿它做什麽？”
　　“還、還沒有。”
　　林羨白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左手上的人腦，眼神微凝，“我還差最後壹步，也是最關鍵的壹步，成功了，便是神靈，失敗了，便萬劫不復，不過無論哪個結果，都能幫我朋友解決壹大隱患。”
　　“我能幫妳什麽？”
　　甲三認真地看著他。
　　“妳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林羨白看向這個紫發女孩，輕聲道：“當初在毒刃鱷的山洞外邊，隊長他們已經發現了我的冒牌身份，是妳，妳主動引來了乙隊的人，借刀殺人，全殲甲乙兩隊，是妳幫我殺了他們，守住了這個秘密，謝謝妳，真的。”
　　“誒？”
　　此言壹出，甲三的小臉則是微微發紅，“幹、幹嘛說出來啊，人家還想在妳面前維持好女孩的形象呢。”
　　“該面對現實了，甲三。”
　　林羨白的表情愈發嚴肅，沈聲道：“我真名林羨白，是來自另壹個時空的超凡者，我不是妳夢裏曾呢喃囈語過的那個‘任黃’，也許我和那位任先生長得很像，但我不是他，妳愛的也不是我，而是他，所以，就這樣吧，甲三。”
　　“……”
　　甲三的紫色瞳孔微微收縮。
　　最終，她低下頭，自嘲壹笑，“是啊，妳從不曾愛過我，而我從始至終，也只是將妳當成他的替代品，哪有什麽誰對誰錯呢，這只是壹場互相利用而已，我……我根本就沒有找到他，妳不是他，我很早就知道，可我始終在騙自己。”
　　“十二主教已死，蠱神祖廟從今以後已然不復存在。”
　　林羨白看著這位紫發女孩，柔聲道：“妳可以給自己取壹個新名字，或者用回最開始的名字，妳應該重新開始妳的往後余生，繼續尋找那位任先生也好，另尋良人也不錯。
　　還有，我希望妳能明白，男女情愛不是人生的全部，妳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
　　妳我都應該著眼未來。”
　　“……”
　　這位紫發女孩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笑，而後戴上了黑色兜帽，就此轉身離開。
　　林羨白目送著她離去。
　　這就是分別。
　　甲三與甲七的故事，結束了。
　　但至少林羨白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呼——”
　　林羨白深呼吸壹口氣，而後看向左手的人腦，眼神凝重。
　　“該開始了。”
　　“奪舍神靈啊……真是個瘋狂的舉動，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