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嚴冬百花開

　　“陳主席，今天可看妳的啊。許局長可是極力推薦妳出面，飯局少了您這位美食家，還真沒意思啊。”
　　駛往大原以北桂園渡假村的壹輛奧迪裏，副駕上領導模樣的回過頭來笑著說道，剛剛看到斜向的箭頭標示著：桂園渡假村15KM的字樣。
　　說話的是大原剛上任壹年的副市長沈榮歸，前壹任因為涉嫌的銀行詐騙案失蹤之後便沒有了下文，過了壹年多之後才直接由市招商局提拔上來了這麽壹位，而提拔的原因也在於這位原招商的沈局長為市工業園區成功引資20個億。
　　領導壹說話，後面那位頭發稍顯花白，壹臉彌勒佛也似的陳主席笑而不語，旁邊坐著許局長，是沈副市在招商任時的副職，現在已經扶正，應著前領導的話頭隨意道：“沈市長……陳主席可是咱們省數得著的美食家，哪裏有好吃的，不管是鄉野小店還是五星飯店，他差不多都去過，哎，老陳，這兒到底怎麽樣？今招待的簡懷鈺這壹對可是見過世面的啊。”
　　招待是官場上不可或缺的壹門學問，而沈副市發話的意思許局也聽明白了，不過是確認壹下而已，似乎對這大冬天什麽花饌、花肴還是存有點疑慮，畢竟要招待的是倆位美籍財神，怠慢不得。
　　“看那兒……”
　　陳主席沒搭腔，指著不遠處，倆人的目光順著陳主席指著的方向壹看，微微的驚訝了壹聲，沿著公路兩側不遠，周遭萬木蕭條的季節裏，壹大片姹紫嫣紅的花卉在透明的溫室裏綿延著，五顏六色在這個季節裏給人的視覺沖擊力還是蠻大的。
　　“這就是桂園的花圃，五年前開始開發，主要供應大原花卉市場，可是在咱們北方送鮮花這個時尚還沒有那麽普及，夏天呢，這些花花草草是不值錢；到這個季節呢，又太值錢。銷路壹般成本居高不下規模壹直上不來，三年前桂園賓館開始開發花饌飲食，壹開始生意也壹般，沒過多久不知道桂園從哪兒挖來個花饌大師，把大原飲食協會壹群美食家請來擺了十桌群芳宴，壹下子名聲大躁了，以後這花卉可不愁賣了，差不多都是渡假村各酒店預訂的，這生意嘛，就是‘壹招鮮、吃遍天’，領頭的桂園這幾年就賺翻了……呵呵……沈副市長啊，要不是托您的身份，想在這兒吃壹桌，得提前兩三天預訂啊。”
　　陳主席臉上堆著笑，厚嘴唇吧嗒著，既有介紹亦有恭維，沒往更深裏說，不過這介紹足夠讓副市長放心了，壹旁坐著的許局長和陳主席私交頗好，相處久了多少也沾染了點美食家的氣質，笑著問上了：“陳主席，這花饌屬於那個菜系？”
　　“哪個菜系也不屬於，但哪個菜系也有，雖然獨樹壹幟，可受地域、氣候所限，又自立不了門戶。這麽說吧，花饌就是廚藝中的陽春白雪，有點曲高和寡的意思，受眾面小，所以專攻這個的師傅就不多……比如咱們大原解放前的老店羅家醬坊據說前人羅禦廚就是花饌大師，有壹道叫瑾蘭熏肉，熏出來的臘肉、醬肉妳放半年還有花香的味道，當時是專供大原達官貴人府上的，咱們省土皇上閻老西就特別喜歡這壹道菜。”陳主席壹說吃是如數家珍，許局長湊著問：“那桂園師傅能做這壹道麽？”
　　“當然，我吃過……”陳主席得意地點點頭。
　　“比羅家醬坊的如何？”許局長再問。
　　“怎麽比，我又沒吃過羅家的。”陳主席笑道。
　　“噢，對……羅家六十年代就銷聲匿跡了啊。可惜啊，要是開到現在，也能成個全省知名品牌了。”許局長頗有商業頭腦地說道。
　　“許局還記得咱們到烏龍縣路邊那鍋燉菜麽？”
　　“記得……味道不錯，特別是野豬肉。”
　　“泱泱中華，五千年的吃文化博大精深啊，那個小店給我印像很深啊，壹鍋老湯讓人感覺那種醇厚到了重劍無鋒的地步，即便是大塊的蘿蔔土豆，最廉價的白菜粉條也熬得津津有味。而桂園這兒呢，又是千變萬變，極盡奇巧，能把食材的色香味形意養發揮到極致，不管古樸到了極致、還是精致到了極致，都是壹種美……”
　　陳主席侃侃而談，不知不覺進入了高深的領悟境界，車壹頓壹停才省得到地方了話還沒完，前面聽得早有不耐煩的沈副市先下了車，笑著結束了：“老陳，今天就全靠妳嘴上功夫了啊。怪不得別人把妳這僑聯主席叫成饞聯主席。”
　　壹說陳主席這個“饞聯”主席的外號都笑了，三個人站在車前等著，三輛車次弟停在停車場的中央，中間的壹輛奔馳裏下來了今天的主角，工業園區剛投產的佳華精密模具有限公司的董事長簡懷鈺，這位年過四旬的美籍華人壹身西裝，臉盤很大，配著壹米八的個頭顯得有幾分威武，看上去也比實際年齡要小得多，身材顯得很壯碩，壹點也不像國內凸個肚子營養過剩的那種小暴發戶。而車上下來的妻子年齡更小，看著夫妻倆妳敢猜老婆三十出頭，要看著人，敢猜二十七八就不錯了，只見這位夫人面容白皙，披著米黃色的披肩格外耀眼，水綠色的毛裙襯得個子很高，仔細壹看眼睛的顏色，又不是純黑色，頭發是自然卷，壹看就是中西合璧的混血兒。
　　事實上也差不多，簡懷鈺出生在臺灣，受教育在美國；現這位混血兒夫人純粹就是第三代香蕉人了，土生土長美利堅合眾國公民，連身上的黃種人特征也改變了不少。下車的當會丈夫和地方領導攀談著，門廳裏走出來倆位像是賓館的經理，這位夫人有點無聊招著手輕喊著：“MISS景，HERE……”
　　第三輛車是簡夫婦特別邀請的公司的法律顧問景睿淵律師壹對父女，此次簡懷鈺先生攜夫人歸來，公司的事務纏身，倆位男翻譯又不方便陪這位貌美的夫人，情急之下壹直給佳華當法律顧問兼私人律師的景睿淵把女兒拉來充數了，幾天下來倆人居然相處得不錯。
　　沒錯，是景文秀，壹半出於幫助老爸的生意，壹半也出於對於這位美籍華人的壹份好感，款款地走上前來，關切問：“夫人，怎麽了？”
　　“妳看……”簡夫人指指丈夫站立的方位，和壹幹市裏領導以及賓館領導在挨個人介紹、握手恐怕還得寒喧半天，就聽簡夫人有點不解地道：“為什麽中國人吃頓飯都這麽麻煩？”
　　這位簡夫人姓閆，名嘉文，說漢語也保持著英語習慣，只有壹升壹降兩個調，聽著特別別扭。景文秀笑笑輕聲解釋著：“閆，中國人都不麻煩，只有中國的領導才這麽麻煩，他們在客氣。”
　　“客氣！？這是個褒義還是貶義？”
　　“當然褒義了？”
　　“是嗎？比如說妳對我客氣，這是褒義……我如果很嚴肅地對我不喜歡的人說，我對妳不客氣了，這就是貶義，是威脅，對不對？”閆夫人很奇怪地問，保持著美式的幽默和質疑。
　　“呵呵……對，說得對極了……”景文秀被逗得壹笑，直誇閆夫人。
　　連景文秀也無從解釋的習俗，讓閆夫人就更撇嘴不解了：“哎，漢語很麻煩，有時候很難理解，我說我生氣了，意思是I am very angry；可我丈夫剛剛說，這裏很有生氣，it’s MAKEME very vast and hazy……”
　　“One means angry；The other means full of energy。”景文秀解釋著，壹個是生氣了、壹個是生機勃勃的意思。
　　“OH，太難懂了。”
　　“let’s go……他們需要對我們客氣壹下，您千萬別生氣啊……”
　　景文秀笑著逗著，為了滿足閆夫人突擊學漢語的願望，只能進行這種半英半中的對話了，拉著這位簡夫人上得前來，客氣加寒喧簡夫人幹脆裝得壹字中文也聽不懂，草草結束了這個迎接儀式，壹行人直進了大廳。
　　大廳上書三個莊重的漢隸：花饌樓。
　　……
　　……
　　雅間，屏風，山水畫，市裏這幾位領導只覺得這裏環境頗有古風，咂咂贊口不絕，陳主席吃中老手，早把桂園的由來介紹了壹番，九十年代初這裏還是個貌不其揚的小村落，發現溫泉泉眼之後，市府在這裏建了壹所幹休所以方便領導療養去處，屬地清徐地級市也是通過招商引資的辦法吸引開發商，歷經十余年才有了現在十七家三星、四星賓館落戶這裏，形成了壹個渡假村的規模，都是招商辦出身，所談話題差不多都在招商引資之後對當地經濟的拉動，年效益如何，未來前景如何等等諸類。
　　景律師陪坐當然興趣不大，壹旁倆位女人的興趣更不大，反倒是先上桌的四甜四鮮讓閆夫人訝異了壹聲，提子幹、糖酥核桃、漬杏脯、桂園幹再加上蘋果、甜橙、沙山柚、小糖梨，精精致致的小盤八碟次弟擺到了八仙桌上，權當是開胃小點，淺淺幾口、嘎嘎嘣嘣壹咬，閆夫人用很強的升調強調了幾句，很好吃、很好吃very……delicious……連丈夫帶壹帶在座的都逗笑了。
　　沈副市長暗暗覺得老陳來對了，最起碼哄這些見過大世面沒見過小世面的半老外應該不錯，這年頭的嘴都刁了，什麽海參鮑魚龍蝦已經普遍了，檔次下降到縣鄉那壹級基層幹部招待水平了，新奇特加原生態的吃食倒是越來越受歡迎了，看樣這地方應該不錯。
　　而且看樣桂園的準備也頗為充分，閑坐聊了幾句的功夫，四五份菜流水介地上桌了，服務員報著這是牡丹裏脊絲、這是菊花炸鯪球、這是荷香全鴨、這是夜香雞丁，這是茉莉花炸蝦，居中的壹份黃黃嫩嫩看著煞是可愛的小餅子是木槿花煎餅。
　　與坐著只覺得精神壹振，馥郁的花香隨著菜上桌鉆進了各人的鼻孔，醬色黃亮的裏脊絲四周鋪著壹圈似乎還帶著晨露的花瓣，沾著稠汁的鯪魚球嫩得幾乎要吹彈得破、壹盤顏色金黃偏紅的炸蝦灑著似乎剛剛新摘的茉莉，還透著那股爽神清肺的濃香，閆夫人的眼睛瞪得比煎餅還圓了幾分，對煎餅，嬰兒小手大小的煎餅氳氤著淡淡的熱氣，壹時無法分辨其中的味道，閆夫人情不自禁的挾了個，細細端詳，煎餅的四周是螺旋的有規則花紋，肯定是有意制作的。放到鼻子前深深壹嗅，微微的油香和槿蘭特有的花香直入胸肺，忍不住輕啟朱唇玉齒輕咬，帶著藍色的眼睛放著妖異的光，邊點頭邊把剩下的半塊直吞了下去，那話別人沒聽明白景文秀聽明白了，是wendful！然後意猶未竟，又挾了壹塊觀賞良久不忍下口，贊嘆了句：“哦，MISS景，鬼斧神工啊，太偉大了……”
　　與座壹陣善意的笑聲，陳主席的興致也來了，點點荷香鴨提示著：“簡夫人嘗嘗這個，越是貌不起眼越有內涵。”
　　景文秀低聲翻譯了壹句，閆夫人詫異了壹句不大相信，然後依言所示，挾了塊鴨，挹了勺湯放進碗裏，壹嘗之下，肉裏、湯裏的荷花香直留到齒頰之間，清香而不油膩、顧不上說話了，頻頻點頭，嗯嗯哦哦了兩聲，又把筷子伸進夜香雞丁裏。
　　食有花香、花境食味，連不太耽於美食的沈副市長也覺得胃口大開，市裏壹應酬就是喝酒，壹聽下飯店就心虛，剛剛還有點擔心，現在倒放放心心吃得開心了。
　　看著夫人吃得高興，簡先生自然也是會心壹笑，透著對市裏這幾位領導的感謝。許局長這位半拉子美食家挨個嘗了壹圈，咂咂稱奇上了，還以為花饌就是吃花來著，卻沒想到把花作出來這麽多稀罕口味，挾著鴨塊問著陳主席：“老陳，這是怎麽做的，肉裏湯裏都有荷花香味。”
　　“叫……‘煀’，沒聽說過吧，和煎、炸、蒸、炒壹樣，也是壹種作法，這種古法只能家傳的高手才會要做食材放在鑊或者鍋裏，最好是瓦罐裏，用香料調料等料頭燜到熟，這壹道用得是荷花料頭，等生鴨燜到熟以後，香味就透肉進湯了。配方、火候、料量、錯壹不可。”陳主席淺嘗著，介紹著，這桌上唯壹不太驚訝的估計就剩他壹個人了。
　　“不錯，很像回事。”沈副市長看著簡氏夫婦滿意，自然就跟著滿意了，隨意的誇贊了壹句。
　　那位簡先生看樣倒不深諳這美食，對於味道僅僅是覺得可口而已，笑著問是不是花饌和藥膳壹個概念。這功夫陳主席可賣弄上了，侃侃而談了壹番花的美容功效，菊花清肝明目、桂花行氣化痰、止血散瘀；梅花理氣和胃、牡丹清熱活血，再加上壹個荷花的鎮定減肥。不但食療養生，且有人體所需的維生素和多種礦物質鐵、鉀、鎂等等，直說得有點詞景文秀這英文水平翻譯不上來，挖空心思地想著那壹個詞代替，好歹讓閆夫人聽明白了，聽得驚訝和崇拜之意更甚了。
　　壹行人說著，景律師也不甘寂寞了，本來就和陳主席熟識，壹開口直把花饌最早可追溯到《呂氏春秋》的記載，商朝大臣伊尹就善用“壽木之華”也就是樹花烹飪；先秦的《神農本草經》列菊為上品，認為服之輕身耐老，到了宋代《山家清供》更是提出了梅花、牡丹、松花、桅子花、桂花等十幾種鮮花納入可餐之列。再往後《金瓶梅詞話》中，單以玫瑰花為主料的點心就有十幾種，這幾位大家妳壹句我壹句倒是道出了花饌的沿革，說著說著正興高彩烈的吃著的閆夫人突然插了句：“哦……景先生，我知道妳說的。”
　　“妳看過這些典籍？”景睿淵正說到興起，壹聽這位比自己女兒還漂亮的半洋夫人懂壹些典故，也高興了。
　　卻不料這位貌美賽過金蓮的假洋妞爆了句：“您剛才說的《金瓶梅》，我看過……”
　　與座的壹楞、壹噎，看著簡先生不介意，霎時都呵呵笑了。這位簡先生倒也是性情中人，不介意這位比他小十幾歲的夫人出這個洋相，壹解釋才知道上壹輩家藏的書不少，上壹代壹直想著葉落歸根，沒放棄對兒孫的漢語教育，而這位夫人入道較晚，亂七八糟的漢書倒是涉獵不少，都看了個半懂不懂。
　　這壹大方，倒都放得開了，花饌樓也端得是了得，每道必應壹個鮮花的名稱，而且絕對不是表面作秀，比如來壹道槿蘭熏肉，這肉裏嚼到嘴裏感覺聞得的是濃濃槿蘭香味；比如來壹道桂花蟮魚，嘗完了嘴裏還有桂花濃郁的香味；至於後上來的花瓣酒，不同花瓣泡出來的顏色各異，這賓館領導怕是有巴結沈副市的想法，直接端上了四小盤二十七杯不同的泡酒，顏色紅橙黃藍紫由深到淺，據說需要陰涼處泡三到五個月才能飲用，直讓陳主席贊得這是“萬艷同杯”，那位有點色色的許局長私下裏看著對面坐著閆洋妞和景國妞，悄悄地問：“哎老陳，咱們這是花饌配花酒，賺了啊。”
　　吃也是分境界的，大塊朵頤是吃、淺嘗慢咽是吃、珍羞名點是吃、鄉野小炒也是吃。而今天吃得讓眾人覺得有“獵艷”的味道，壹道道姹紫嫣紅的菜肴粗粗壹解釋就讓人嘆為觀止了，據賓館經理介紹，為了保存夏季花瓣那種特有的香味，桂園賓館還專門投資了八十多萬上了壹套凍幹設備，為的就是保存鮮花的色香味，畢竟冬天人工培植的花卉徒有其形而失真味，這中間再想想怎麽著把凍幹花卉的味道做到菜裏，自然就明白為什麽花饌樓的生意如此之盛了。
　　最後壹道正湯上席，和花堪有壹比的服務員笑著報了個讓眾人壹楞，跟著眼前壹亮的湯名：美人湯！
　　“哦……美人湯？what’美人湯？”
　　閆夫人眼壹亮，看著湯中飄著玫瑰花瓣煞是好看，但恰恰此時聞不到花香，不知道這裏面又有什麽驚喜。丈夫壹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看著景文秀，景文秀難為了半天給了個不倫不類的解釋：“Soup……for……beauty。”
　　意思是給美女喝的湯，壹解釋洋妞笑了，壹桌子都看閆夫人，這個解釋讓把欣賞當成就的半洋妞樂了，輕輕挹了幾勺，和著花瓣放到了嘴邊抿著，感受著，稍傾景文秀輕聲問著：“怎麽樣？好喝嗎？”
　　“好喝……我說不出來哪裏好。”閆嘉文壹臉享受，悄悄湊到景文秀耳朵邊問：“是不是可以……Breast……Enhancing。”
　　景文秀霎時掩嘴輕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看看這個漂亮的有點妖冶的簡夫人，那地方足夠大了，居然還想著，Breast Enhancing（豐胸）。
　　這壹道確實有點奇怪，清雅的靚倒沒有那濃郁，花香被逼到了後味上，入口像雞湯，很滑很潤；品之有點類似山蘑，很濃很醇；咽之頓時心神壹振，像溫溫的感覺順著胸肺直達全身，等喝完了味蕾上還留著似苦、似香、似潤的玫瑰花味道。怪怪的說不清那種感覺，只知道很舒服，只不知道這舒服從何而來。不但閆夫人詫異，這位簡老板和沈副市都有點奇也怪哉問上陳主席了。
　　“呵呵……這才是花饌的最高境界啊……”
　　陳主席放下小勺，拭著嘴唇，享受般地半閉著眼評判著：“真正把花饌融入文化意蘊和審美情趣的，是我們古代崇尚淳樸、淡泊、清廉的文人墨客，清雅、清香、清淡的花饌，疏滌五腑、澡雪精神，采花食花煮花的過程，對於古人而言就是壹種獨特的審美實踐過程，比如明末四公子之壹冒辟疆，和董小宛從相愛到相守不單有刻骨銘心的愛戀，更是把藝術精神溶入到生活中，釀花露、漬花瓣，鮮花野菜、枸蒿蓉菊之類，無不采入食品，芳旨盈席呀。”
　　這是在說壹個修身養性養德的生活藝術，在明清之院養花食花就蔚然成風了，而當時主要原因在於時代的黑暗和世道的荒謬，使這些文人墨客從混濁紛急的現實走向山水田園，在絢麗多彩的自然中尋求心靈的慰籍。同時這些又是文人士子自我意識的覺悟和自由精神的張揚，把花饌等同於琴棋書畫、品茗飲酒壹樣作為生活藝術中的壹種樂事。
　　只不過陳主席壹番解釋像花饌壹樣曲高和寡了，那位閆夫人很怪異的腔調求問著：“什麽意思？”
　　別說半老外，就身邊這幾位壹句也沒聽懂。都在搖頭，景文秀根本沒來得及翻譯，其實這翻譯的難度大了，恐怕英語過了八級也得搬著字典來。眾人弱弱註視著陳主席的當會，陳主席釋然壹笑道：
　　“吃本身就是壹種文化，比如妳們美國的肯德基、漢堡，反映出來的是壹種效率、營養快餐文化。而中國的吃文化流派就多了……這麽說吧，要把它當成壹道湯呢，這是雞湯、口蘑、人參、枸杞等十幾種食藥材吊的味，旨在活血理氣，大家吃過飯店都知道，油大味重之後當時好吃，吃完了是口幹舌燥甚至於上火，這裏不會，明天大家起床肯定是神清氣爽，壹點不適的感覺都沒有；如果往深裏說，美食的功效就是蕩滌人生的勞累和塵世煩惱，提高人的審美情趣和精神品位，這道湯的意境在清雅、清淡和清香中間加進了雞湯、口蘑、人參的馥郁，後味留著微苦而甘的花香，加上湯色和玫瑰的養眼美目，那種甘醇馨香舒爽之後留下的淡淡苦澀，正恰如美目顧盼兮不可得的那種失落和回味余韻猶存……以美人為名，形、色、意俱達，極品，花大師越做越好了。”
　　與座懂的，不懂的，都呵呵壹笑，只當席間壹樂了，景文秀簡單釋意翻譯著，閆夫人樂得直拍小手，直贊美人湯靚。
　　陳主席卻是向壹旁伺立的服務員求證道：“服務員，妳們這兒這位花大師呀，我猜年紀在四十到五十之間，手藝是家傳，而且，我大膽地猜測他離過婚，肯定是個有故事有經歷的人，否則手藝到不了這水平，對不對？”
　　知道陳主席賣弄要以菜品觀人品了，服務員笑而不答，許局長倒知道這陳老頭吃成吃精了，回頭壹解釋說陳主席經常從做菜能看出點門道來，眾人都催促著求證，而且這閆夫人吃得舒服，提議著要見見這位鬼斧神工的花大師，料想中差不多同意陳主席的說法，應該是個身負絕藝戴個高頂廚帽的猥瑣老頭。眾人壹猜測莫衷壹是，再問那小模小樣的服務員，服務員早憋不住了，撲哧壹樂，解謎底了：
　　“大叔，您猜錯了。我們花大師還不到三十呢，他壹般不見外人，不過呢……要是單身美女可以例外……”
　　眾人壹楞，看著服務員盯著閆夫人和景文秀，似乎是評判這夠不夠格見花大師，壹想到這層，再想到錯得離譜，在座的五個半拉老頭霎時都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