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舊事俱過往
黑鍋 by 常書欣
2022-5-3 21:08
“誰叫簡凡。”
急救室門開了,出來了壹位醫生,卸著口罩。簡凡壹驚舉著手,我我我……趕緊地湊上來,醫生怪怪地看著簡凡臉上掛著血,不過還是指了指裏面:“進去吧,病人要見妳……他現在情緒剛穩定,別刺激了啊。”
“哦……知道了。”簡凡趕緊地壹縮身進去了,後面幾個不放心的小警也蹭著要鉆進去,被醫生伸著手全堵外頭了,不但堵了,還教訓上了,首當其沖地教訓的就是長相有點呵磣的肖成鋼,就聽醫生說著:
“別有下次了啊,甘油三酯血癥,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大腦中樞神經,妳們再刺激刺激他,腦供血出現問題,有可能導致偏癱或者梗塞,這次幸虧在醫院搶救及時,要在其他地方,壹口氣緩不過來,誰負這個責?……病人需要關懷、需要愛護,妳們不能故意氣他不是?剛才誰跟老人吵架來著,滿樓道都聽到了。”
得,醫生說得越嚴重,基本表示病人沒事,而且反襯出醫生的醫術什麽的還是滿高超地,此時這位大夫抓著肖成鋼當典型了,嘮嘮叨叨埋怨了幾句,再壹問肇事者是誰,肖成鋼樂了,謔笑著指指裏頭:“吵架那個您不剛叫進去了嗎?不光吵了,還打起來了。”
“啊!?……這還了得……”
醫生壹緊張,砰聲關上了門,把壹幹警察又關到了外頭。
急救室裏,躺著已經睜開眼的陳十全正拉著簡凡的手,倆個人那還像不共戴天的樣子,醫生看這倆人談得很安靜,遠遠地沒有打擾。
“還疼麽?”陳十全眼光裏透著幾分歉意,手伸著,簡凡握住了,笑著搖了搖頭。陳十全也笑了,有點釋然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著說著:“說是師傅,我也沒教妳什麽,再說妳不當警察了,我也沒資格打妳了。”
“師傅,妳打都打了,又來賣好啊?”簡凡笑著埋怨道,又打趣著:“我可不是打不過妳啊師傅,那次抓鬼臉鼠在半路上我可給妳打了個旗鼓相當。”
“那等我好了,再來壹場?”陳十全弱弱說著,眼神裏透著豁達。
這下可比讓簡凡真打還高興,眼神裏的笑意,話裏的玩味,又好似看到那個偶爾開個玩笑沒大沒小的陳師傅,這才是師傅,壹樂呵拉著陳十全的手:“那妳快好起來,其實我沒別的意思,不是真讓妳殺豬去,您不怪我吧?”
“怎麽會?”陳十全釋然地說著,摩娑著簡凡的手。
男女之間的感情微妙,可男男之間的感情呢,比微妙還妙不可言,特別是在警察這個特殊群體,別看平時罵得吹胡子瞪眼、打得不可開交,但真正到了應敵的正場,鬧得越兇的反而配合越默契。也像簡凡和陳十全這壹對特殊的關系,如果不是真正了解,或許這話連刺激也刺激不到,更別談老拳相向了。
於是,淡然壹笑,前嫌冰釋了,看著師傅開口說話而且回復了記憶中的樣子,簡凡是格外地高興,說了幾句,陳十全弱弱地回了舊題,拉著簡凡問著:“小凡……妳剛才數了壹堆以前的事,其實殺了多少人我也記不太清了,可有壹件,我壹輩子忘不了……”
“小漳河!?”簡凡壹下子想起了張傑,想起了那次。
陳十全搖搖頭:“不是……機械公司那件,妳沒提,不過我想妳聽說過。”
“秦隊以前說過,不過那案子是加密級的,我沒資格看。”簡凡打著馬虎眼。
“案情都知道,可實情未必都知道……是個歹徒綁了壹身炸藥要炸機械公司大樓,當時我在特警支隊是外勤隊長,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不惜壹切代價,擊斃歹徒,保全大樓,最大限度地消除對社會不良影響……我帶著壹幫血氣方剛、嫉惡如仇的隊員直奔現場,當時機械公司的大院像開了鍋壹樣,疏散圍觀的群眾就有幾百人,在周圍我們壹共找到了四個狙擊點,六個狙擊手都沒有把握壹槍斃命,拖延和喊話足足喊了三十分鐘,而歹徒卻是精神亢奮,要見當時的老總畢路勝,可這個人早嚇得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簡凡感覺到師傅的手在顫抖,莫名地顫抖,趕緊地兩只徒勞地握緊了這只手,看著壹臉落寂的師傅,不知道這個故事中還有什麽蹊蹺,問了句:“後來呢?”
“案子來得太突然,我們基本沒有有關歹徒的相關信息,在他瘋狂喊著要和大樓同歸於盡的時候,我當時看出來了,他很害怕,而且提的要求是讓機械公司的畢總還錢……當時我也是膽大包天,揣摩著這個案犯畢竟是逼上了絕路,像這種被逼無奈鋌而走險的人,其實他從心底裏說,肯定是生的留戀還是很強的,否則他就不會和我們對恃半個多小時了……
我們壹邊答應他找人,壹邊答應著他馬上籌集欠款。其實都是假的,等我們騙得他勉強同意要見畢總,我假意帶著壹個人上了八層,其實不是他要見的畢總,是穿著防彈衣的隊員……當我高舉著雙手進去的時候,槍就縛在肩膀後,正面看不到,我的手壹放就可以拿到上膛的槍……我當時什麽也沒有想,人沒有找到,錢也沒有,除了擊斃他我別無選擇,於是……我向人質開槍,利用人質下意識的趔趄把第二槍射進了歹徒的頭部……在他倒下的壹剎那,四桿狙擊槍同時響了,全打在他腦袋上,死得幹凈利索,吭都沒吭壹聲……”
陳十全的手抖得更烈了,艱難地說出來了這個簡凡已經知道的經過,而在他臉上卻帶著無限挽惜,這是師傅厄運的開始,簡凡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安慰什麽,半天才憋了句:“師傅,您沒有錯,他畢竟危害到了公共治安,死有余辜。”
陳十全搖搖頭,眼睛裏閃著淒然說著:“其實,沒有炸藥,只有他引爆的第壹管是真的。”
“啊?……”簡凡壹臉驚愕地聽到了這個秘辛,無語了。
“被擊斃的這個人叫辛國強,在此之前他早被機械公司的欠款拖得傾家蕩產了,和其他窮兇極惡的罪犯不壹樣,他是被逼上了絕路,迫於無奈想討回個公道……隔了不久就傳出這個畢總澳門賭博輸了四千多萬公款事發,潛逃境外,到現在都沒抓捕歸案……而那個被打傷致殘的女人質,後來丟了工作,丟了老公,不停地上訪告狀,最後還是支隊出面彈壓了下去,她認識我,對我這張臉記得很清楚,壹直守在特警支隊的門口守到我出來,只要見到我,就拄著拐沖上來,就為朝我臉上吐壹口,可我……我連說句對不起的勇氣也沒有……”
陳十全說得有點難受。簡凡安慰著:“師傅,您畢竟救了她。”
“可我也毀了她的生活……其實我有時候覺得妳說的諢話挺在理啊,我們是正義的化身,可有時候主持的並不見得就是正義……”
“所以,您的手就軟了,從那以後,再沒有殺過人了……連齊樹民那麽窮兇極惡的人也僅僅是打斷了他的手腕。”
“人這條命是很脆弱的,壹顆子彈就能增加壹個亡魂,如果是冤魂的話,會在心裏糾纏壹輩子……看來我真的老了,向上怕辜負了組織的命令,向下又怕帶不好頭,那次如果我再果斷壹點狙殺駕駛員的話,說不定就沒有後來的慘烈了……張傑也不會犧牲了,妳也不會心灰意懶離開隊伍了……”
陳十全說著,哀傷的眼睛裏沁出了兩行渾濁的老淚,簡凡壹臉惻然地看著師傅,看著這張兇惡、猙獰的臉,猙獰兇惡之後藏著的是悲天憫人的大善,是懂得對生命尊重的大善。
因為忽視過,所以更珍重。
輕輕地用袖角給師傅擦去那兩顆老淚,握緊了緊那只大手,輕輕地說著:“師傅,都過去了,錯錯對對這麽多年,誰又能說得清楚呢?江師傅剛才在外面說,都是自己的選擇,沒啥錯……不管妳選擇擊斃還是打傷人質,都沒有錯;即便是罪不致死的辛國強,他選擇了孤註壹擲,送了命只能算他咎由自取;張傑犧牲更不能歸咎到妳身上……既然妳說人這條命很脆弱,那妳就更應該珍惜。為妳的職業活了這麽多年,妳忽視的東西太多了,妳想想師娘,跟上妳過過幾天好日子沒有?想想師妹,為什麽壹直對妳橫眉冷對?那是因為妳根本沒有關心她。再想想妳自己,除了槍械妳還有拿得出來的愛好嗎?妳除了職業還有什麽讓妳高興的事嗎?妳脾氣這麽臭,有過壹個兩個知心朋友嗎?”
“我……”陳十全微微動動身子,有點動容,這徒弟的話,恰恰敲在心裏最愧疚的地方。
“聽我壹句,喝就別喝了,退就幹脆退,退下來好好養養,想幹嘛就幹嘛,人總不能壹輩子活在槍械和狙擊中吧?”簡凡勸著,此時勸得是水到渠成了,支起身來的陳十全很慎重,帶著幾分無奈地慎重地點點頭。
這口氣,好歹出順了。
醫護進來了,剛才那位大夫帶著三個人仍然是推車伺候,估計是要把陳十全送回病房,陳十全壹把推開醫生,叫著簡凡:“扶著我……”
“喲……師傅。”簡凡嚇了壹跳,腿傷還未愈。
“扶著我走回去,這點小傷算個逑,打斷壹條腿我照樣站得住走得開……過來。”陳十全拽了,瞪著眼,兇相再現,簡凡豪氣頓生,上得前來,壹把扛著陳師傅的胳膊,就見得陳十全咬牙切齒“嗨喲”壹聲,站直嘍……
壹幹醫生護士可沒人敢招惹這個面目兇相、脾氣怪異的老警察,不叠地後退著靠著墻,簡凡攙著陳十全,陳十全掂著壹只傷腳輕輕著地,偶而會疼得臉上肌肉抽動幾下,不過還是強忍著、壓著,開著門出了急救室。
“這……”郭元語結了,嚇了壹跳。
“說什麽來著,師傅就是師傅。”隋鑫樂了。
“我靠,徒弟小強,師傅老強,壹個比壹個強。”肖成鋼呲牙咧嘴笑了。
都笑了,帶著幾分聳然動容的驚訝。有人上前來攙被陳十全壹把打過壹邊了。簡凡拽得斜忒忒大夥咧咧說著:“看什麽看?師傅好好的……妳們壹凈瞎嚼舌根瞎操心,是不是啊,師傅?”
“那當然,這算屁事呀!?我比什麽時候都好。”陳十全也拽得幾近不屑。
後面的跟著,睜著大眼互看著,都捂著嘴悄悄笑了。
回了病房不久,得到消息去而復返的陸堅定帶著壹隊張誌勇、重案隊秦高峰壹隊警察緊張兮兮地趕來了,壹進門卻是奇也怪哉,這幹小警關著門,給陳十全發著煙。圍著壹圈吹著煙圈瞎扯淡,分開了人等張誌勇這個大個子坐到陳十全身側安慰著:“陳師傅,這工作是我沒做到位,您的病退暫緩,病好後還在咱們壹隊……”
“不不……”陳十全頭搖得像拔朗鼓否定,很堅決地說著:“退……給我辦好,我還真想退了。”
“老陳妳別賭氣啊……”秦高峰看著陳十全精神頭有了,也放心了,笑著勸著:“妳當了壹輩警察,壹下子退了幹什麽呀?”
“嗯……殺豬。”陳十全嘴裏噴著煙,吐了倆字,很堅定。
郭元、肖成鋼和史靜媛幾個吃吃笑著,真不知道簡凡怎麽鼓搗的,陳十全看樣是心甘情願跳坑裏了。這些人知道詳情笑著,而不知道詳情的幾個呢,就大跌眼珠子了。都詫異地看著陳十全,陳十全掐著煙頭幾分不屑地說著:“別看我,我老了賣命沒人要了,我賣肉總不能沒人要吧!?”
肖成鋼笑得彎腰趴到床上,壹幹人都側過臉忍著笑吃吃發聲,賣肉倒沒人相信陳十全真能拉下臉來去,不過不賣命了肯定是真的,這回看樣是鐵了心要脫警服了,壹點留戀也沒有。
陸堅定看得這事出得詭異,招招手叫過史靜媛來出了病房準備問著,秦高峰和張誌勇也跟著奔出來,不知道這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
壹問原因,得,是徒弟簡凡來過了,秦高峰心裏咯噔了壹下,生生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壹問咋回事,史靜媛掩嘴笑著壹說,說得仨人也忍俊不禁。
再壹問人呢?得,挨打了、眼腫了、臉破了,買消炎藥去了。
這結果,聽得仨隊長也是站在病房門外偷笑了半晌,不過再看病房裏談笑風聲開始吹牛的陳十全,好歹心裏這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
……
“哦喲……這個老禿驢,打得真狠……哦喲……”
簡凡摸著臉、摸著眼角,剛剛草草清理了壹下,和楊紅杏出了門診,忍不住又開始罵陳十全了。楊紅杏掩著嘴在偷笑,笑著剜了句:“郭元說妳沒事找抽,壹點沒錯。”
“屁話,那是師傅,打倆下就打倆下,我才不在乎呢?師傅就是壹肚子氣憋著出不來,打兩下出出氣,再哭兩眼淚就過去了,和我那時候壹樣的。”
“那還喊疼了。”
“廢話,不疼妳試試……”
“過來,我瞧瞧……”
醫院的甬道裏,楊紅杏拽住了簡凡,面對面看了看,左眼烏青了壹大片腫了,右腮幫子,腫了,老陳盛怒之下,根本沒輕沒重了,輕輕摸摸簡凡的傷處,看看四下無人註意,楊紅杏呶著嘴,在簡凡嘴唇上“啵”聲輕吻了壹下子,爾後眉目傳情地笑著悄悄問:“不疼了吧?”
“嗯……不疼了。”簡凡眼壹亮,裝腔作勢,點點頭,眼光往下落落,直落在杏兒微微聳著的胸上,立馬是淫光四射垂涎三尺的笑容,指著楊紅杏胸前恬著臉說著:“要是……這兒再來點溫存,立馬就恢復……”
“死相……”楊紅杏笑著打落了簡凡的淫指,安慰著:“等著,我去買藥……壹會兒回去給妳溫存哦……”
輕輕拍拍簡凡的臉蛋,像安慰調皮的孩子,轉身的壹瞬,馬尾甩過來,窈窕倩影剛移兩步,又回頭不放心地看看,而這回眸壹笑間,看得簡凡確確實實忘了疼痛,滿腦子淫穢思想決堤而出,壹下子想到了好像在示範男下女上動作的時候,杏兒也是這樣笑的。
這倒讓簡凡壹點也不郁悶了,看著師傅陳十全放下心裏那份牽掛,替師傅高興;而且看著楊紅杏並不見怪自己這胡謅亂弄的事,隱隱好像還有幾分支持在內,這可不就讓簡凡更高興了,走了兩步再壹想也是,像陳師傅這種失落,楊紅杏應該也感覺得到,畢竟也經歷過類似的事。
“哎,對了,胡姐……怎麽沒來瞧陳師傅!?……要是……”
簡凡坐到門診不遠長椅上等著,弱弱地想了個很奇怪、很尷尬的巧遇,說實話,不偷偷想是不可能滴;但恰恰擔心的也在這裏,萬壹……沒有萬壹,這事是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滴,絕對得像沒事人壹樣,就見了只當沒見著……
於是又有壹種奇怪的感覺升騰起來,楊紅杏的溫存是壹種示愛,但同樣也是壹種壓力,忍不住會讓簡凡想到以後成家的事,如果有那壹天的話,再去勾三搭四肯定會有很大心理壓力,肯定會有很大的歉疚感,那麽,怎麽辦涅?當然,最好的辦法是堅貞、堅貞……堅決保持婚後的貞潔和操守,不能那什麽來著……
那麽,問題就來了,俺能做到嗎?簡凡訕訕坐著,眼珠無聊地打著圈,心裏很堅定,但又不是那麽堅定地對自己說著:俺應該能吧!?
“簡凡……是妳嗎?”
壹聲叫聲、熟悉的聲音,壹下子驚得簡凡擡著腦袋,要站起來,不料叭唧壹下子又嚇得坐回到椅子上。
面前不遠,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壹個熟悉的人,女人,正楞眼確認著到底是不是簡凡,烏青著眼圈和臉頰,壹根指頭咬在嘴裏正發花癡的樣子,好像和以前印象中的簡凡大相庭徑。
是劉香蒓,壹下子簡凡張口結舌,看到人很驚訝,看清人了,更驚訝,蓬松燙染的頭發黑中帶黃,白皙玲瓏的面頰上帶斑,簡凡再往下看,不由得喉嚨裏“呃”聲微微嗝應了壹下子,直視的斜下方,微微隆起的肚子,怪不得把香香挺得臉直朝上仰。
丫的,懷上娃了!?
簡凡壹下子百感交集,囁囁喃喃不知道該說句什麽,壹只眼大、壹只眼小,怪怪地看著突兀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初戀情人。
“真是妳……啊?妳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這是怎麽啦?……”
劉香蒓霎時再見簡凡,再見到這個負心兼負情的簡凡,被這貨現在臉上帶傷的慘兮兮樣子看得估計是非常不忍,不知不覺地上前來,伸手觸到了簡凡的傷處,簡凡呲牙咧嘴不叠地後躲,壹躲,又拉開了間距,劉香蒓此時才省悟到自己的身份似的,手僵在空中,也楞了楞,又放下了。
“被……被人打的。”簡凡半晌解釋了句。
“哎……這麽多年了,妳怎麽還這麽莽撞,還和人打架……”劉香蒓也是百感交集的樣子,眼睛裏閃著……閃著不應該閃著的柔情,嗔怪似的埋怨著,似乎對這貨還有著幾分同情。
“不是打架,是我被人打的。”簡凡解釋道。
“還不都壹樣?……現在幹什麽?我聽說妳在桂園?”劉香蒓隨意找著話題。
“不在了,不過還是當廚師。”簡凡道。
“哎……”劉香蒓莫名地嘆著。
很矮、很小巧的香香,懷著身孕的香香,讓伶牙利嘴的簡凡舌頭像打結壹樣,說句話結結巴巴。壹身揉皺了的襯衫帶上受傷的臉,在香香看來,更像是混得不怎麽地,羞於見熟人的感覺。早知道簡凡還是頗好面子的。
眼光,在相接中,香香很直率,眼睛裏的挽惜、無奈或者還殘余的壹份愛戀是如此地明顯,看得簡凡躲躲閃閃,憑生出了壹種恨不得跺個窟窿鉆進去感覺,本來想握個手壹笑泯恩仇來著,不料手伸出去,才發現香香的手裏拿著壹個精致的LV小手袋,另壹只手還提著藥盒,簡凡這手沒地兒可去,只好放到自己臉頰上,把傷處捂了捂。
好尷尬,簡凡覺得奸情被人撞破似的尷尬,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撞了個正著,搞得自己像個惹事生非的小屁孩壹樣,在劉香蒓跟前擡不起頭了。
意外地是劉香蒓並不覺得有什麽尷尬,只是眼中的挽惜更濃,打了手袋,撚出來壹張名片遞上來,簡凡下意識的接著,就聽得香香說著:“……有什麽事,有什麽困難,給我打個電話,我家就在濱河安居小區,離這兒不遠……閑著沒事,上我家坐坐……”
“哦……”簡凡不叠地、機械地點頭,緊張地撚著名片,有點受寵若驚。
“那……我……先走了……”香香喃喃地說著,眼瞟著簡凡,就像當年上課倆偷偷摸摸壹樣,把簡凡招來或者揮去,只需要壹個眼神。
“哦……慢走……我送送妳……”簡凡道。
果不其然,這貨條件反射壹般,擡步跟到了劉香蒓背後,壹抹淡淡的笑意浮現在劉香蒓的臉上。
機械地跟著仰著頭慢悠悠走著劉香蒓背後,簡凡看香香行動很不便,幾次有上前攙壹把的沖動,不過生生地按捺住了,直送出了醫院的門廳,下臺階才好容易表現了壹哈哈,輕輕攙了壹把,香香側頭滿是謝意地笑了笑,按著車鑰匙,是輛精致的POLO微型車,在簡凡滿帶艱難和狐疑的神情裏,坐到了車上,微笑著駕著車,慢慢地駛離了醫院……
別扭、糾結、泛酸水、嗝應……幾樣很怪異且特殊的感覺泛到簡凡五臟六腑,弱弱地看著車消失的方向,呆呆地看著,轉眼間滄海桑田也就罷了吧,連桑田裏苗都長出來了,妳說這事能不讓人驚訝麽?
簡凡壹會吸溜嘴唇,壹會又咬咬嘴唇,原本嫁作他人婦,珠胎暗結成的事倒也不應該讓他驚訝,男人要有家,女人總得嫁,只是這驚鴻壹瞥,讓簡凡覺得某個地方透著沒有想通的怪異。
“咦哦……妳怎麽沒追上去呀?”
背後,又來壹聲,簡凡正沈浸在對滄海桑田以及桑田裏那棵苗來源的猜度中,又被壹聲嚇了壹跳,回過頭來,楊紅杏俏生生踱步出來了,以刑警的眼光看,剛才門廳之後,正是壹個絕佳的觀測點。
簡凡沒說話,眼神裏帶著幾分吊兒郎當,楊紅杏估計也確實看到了,此時可沒有那麽甜蜜、那麽膩歪了,臉上浮著能釀出老陳醋壹交酸意,踱的簡凡面前,剜了壹眼:“問妳話呢?我怎麽感覺妳倆還是那麽般配呀!?”
“妳不胡扯麽?沒看人家挺個大肚子,可能麽?”簡凡瞪著眼,叫囂上了。
“是嗎?肚子大了?”楊紅杏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明知故問,眼睛裏閃著忿然以及懷疑的光芒。
“呀!?絕對和我沒關系啊。”簡凡嚇了壹跳,趕緊解釋著:“我兩三年沒見她了,人家都結婚馬上都結晶了,妳跟我瞪那門子眼呀?”
“難聽死了,說什麽呢?”楊紅杏撲哧壹笑,嗔怪了句。不過馬上臉色壹整,像在故意找茬壹般:“她給妳什麽了?”
“哦……名片唄……”簡凡掏著口袋,那張名片,楊紅杏飛快的奪了下來,壹看是網絡部什麽什麽經理的業務名片,直接裝自己身上拍了拍,吐了倆字:“沒收……看妳患得患失這樣,是不是挺想念的?”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向廚神爺爺發誓,絕對沒有。”簡凡馬上堅定地說著。
“騙人,肯定想了。”楊紅杏瞪了壹眼,扭身往車的方向走。
“嗨……妳再刺激我,我跟妳急啊,我也不至於高尚到去給別人孩子當奶爸的水平吧?再說我把人家傷成那樣,妳覺得還有可能性麽?”簡凡得兒得兒小跑著跟著楊紅杏的步子,此話壹出,楊紅杏回過臉上,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揶揄地看著簡凡,簡凡霎時才省悟得,這丫整個是吃了個莫名其妙的飛醋。
“沒有可能也預防可能發生,不許給她打電話。”楊紅杏半晌,咬牙切齒,豎著食指指著簡凡。
嗯,不打,絕對不打……簡凡趕緊點頭。
“更不許和她見面,免得影響人家家庭關系。”楊紅杏再指示。
嗯,不見,絕對不見。簡凡再點頭。
“不但不許見她,我要發現妳和其他女勾三搭四,小心我……”楊紅杏剜著眼,抿著嘴、咬著牙,嘴裏輕聲迸出仨字來:“閹了妳。”
“嘿嘿嘿嘿……這個辦法好,挺直接的哦……”簡凡霎時瞇著眼嘿嘿傻樂上了,楊紅杏有點羞惱,砰砰砰擂著簡凡,倆個人推推搡搡,簡凡要攬著楊紅杏,楊紅杏掙紮著連甩脫兩回,直到第三回還略帶著不情願地被簡凡攬到懷裏,扭怩著上了車,走了……
有的詫異,望了眼香香消失的方向,簡凡狐疑著看到的情景,穿著的打扮像個闊太,可挺著大肚身邊又缺個闊佬,不但這事情有點不正常,好像連香香表情也有點不那麽正常,理論上不應該對自己那麽和聲悅色呀?……原來,怪異在這兒,簡凡想通了。
詫異壹閃而過沒多想,再看副駕上坐著還在泛酸的楊紅杏,簡凡又有點啞然失笑了,在對待自己另壹半的忠誠問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壹樣的,沒啥差別。
不過,往事如煙如雲已過,即便妳想追也追不回來,簡凡輕輕地把CD放進播放器裏,輕柔的鋼琴曲響起,這玩意從來沒聽懂過,不過覺得很好聽,而且楊紅杏愛聽。征詢了征詢楊紅杏的意見,打著方向回工會小區,慢慢的行駛在大街上,慢慢地這點不快像往事壹樣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