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破繭化作蝶

　　日子在吃吃喝喝中又過了若幹天……
　　其實做生意在某種程度上是做關系和做人脈，關系廣則生意興，人脈通則生意順，誠不我欺也。最起碼簡凡越來越感覺到了這個說法的正確性。
　　重案隊哥們的這回吃請自是少不了，陸堅定是不請自來，還拉上了有點不情願來的秦高峰，十幾個老哥們喝倒了七八雙，參加小漳河圍捕的那幾個，簡凡、成綱、郭元和高愛軍，喝著喝著酒場幾個人就抱著陳十全哭上了，壹幹哥們都知道想起了誰，沒人勸，跟著大杯灌酒，酒和著淚直咽進了肚子。
　　酒是男人最親密的朋友，苦樂怨愁直著脖子壹灌，壹醉方休後就萬事皆休了，再醒來就又是壹天了，不過對於簡凡，生活也從這裏揭開了新的壹頁。
　　新的壹頁好像還在酒上說話，三隊的高鳳歧隊長，派出所的楊錚所長，稅務所的劉所長、工商所的祁所長，街道辦的張主任，還有區政府的幾個小頭頭腦腦，或者單個請請，或者三五聚聚，讓簡凡從下落下的酒毛病倒成了應付壹切場合的優勢，其實有些事很好辦，吃壹頓、喝壹頓，臨走再提著價值不高不低的小禮物壹送，半醒半醉壹扯淡，等全醒了就扯上關系成朋友了。
　　幾場酒下來效果明顯，以前老找茬的工商稅務十來天都沒上門，連隔三差五上門訓斥這流動車不該違法占法的城管兄弟也消失了，絲毫不用懷疑，用不了多長時候，食尚這小店完全能掛個誠信商戶或者納稅模範的牌子，說不定還能掛個治安模範點的牌，連街道巡警都在這兒吃工作餐，不掛都說不過去。
　　這壹切當然要略微增加了經營成本，不過相比而言還是挺劃算的，畢竟不費吹灰之力的功夫就收了六個流動銷售點，而且時間再久壹點，這個店的經營恐怕就是牢不可憾了。
　　吃喝歸吃喝，正經事簡凡也沒拉下，足足用了四五天才把大營盤市場的配貨理順，鍋竈增加了壹半，食尚店二層多租了兩間做配菜房，夏天馬上就要了，壹部分涼菜和易熟的素菜就在這裏臨時配料直接炒好出售，壹層的小店全部成了就餐的地方。而分水嶺的加工場增大了盒飯包裝的量直供大學城和大營盤街上的流動車，十個廚師、十幾位店員，再加上三十多名還在不斷增長的外賣送貨員，三個店面、七輛流動銷售車，即便是批發攤薄了利潤，每天要帶來三萬多的毛收入，把開支就全刨了簡凡算算自己的收入也日入也過萬了。
　　兩年多起早貪黑的生活，好歹快熬出頭了，像這麽幹上半年，肯定能回本盈利。生意和生活，都即將翻開新的壹頁……
　　……
　　……
　　臨近五壹的這壹日，上午功夫剛剛把飯菜卸回店裏，安排著黑蛋回分水嶺給流動車售份飯，也延續了大學城的經營模式，六家散戶也是提前壹天定貨，負責收錢款的葉夢琪剛把當天配貨的單子給了黑蛋，店門口這就停了幾輛警車，接著下來了幾位熟識的警察，這些人別人難得壹見，不過葉夢琪差不多都認得出來，壹個是伍辰光，當年的支隊長；陸堅定，當年的重案隊長，後面還跟著壹群警察，這就忙著喊胖丫趕緊地把在二樓忙著簡凡喚下來。
　　胖丫得兒得兒拽著壹身肉往後面跑，門前的幾位踱著步子說說笑笑就進來了，葉夢琪笑問候了幾句，這壹幹警察都知道是張傑犧牲同行張傑的家屬，不管職位高低，都挨著個給葉夢琪握手問好，連時繼紅也湊和上來和壹幫子警察開著玩笑，其實對於時繼紅也頗覺得來這裏當個店長是很英明的決定，不但收入可觀，連位置也捎帶地提升了，最起碼現在公安大院裏就有那麽兩三家孩子壹時難就業的都來求著胖老時幫幫忙提攜提攜了，現在連市局的紀檢書記親自上門了，這面子可甭大了。
　　笑著說著伍辰光看樣是這群裏職位最高的了，笑著問：“琪琪，老時，簡老板呢？不迎接我也就罷了，不能還躲著我吧？”
　　壹言出口，惹得四五個警察呵呵笑著，葉夢琪示意著店後頭，眨眼胖丫拽著還穿著廚師白衫的簡凡出來了，笑著迎了上來，伍辰光故意打趣著問眾人：“喲……妳們看，我覺得他穿這身怎麽看著沒有警服神氣啊！？”壹下子把眾人又都逗樂了，不過這話聽在三隊長和楊所長的耳裏，卻是隱隱地有點慶幸沒有怠慢了這個小老板，畢竟看人家和伍書記這關系，肯定不壹般。
　　做生意呢，得放下架子，何況簡凡本就沒什麽架子，甚至於這臉皮已經漸漸恢復了原來的厚度，笑著問好了壹番，陸副支更胖子壹圈，秦高峰還那不陰不陽的得性，而伍支隊長卻是紅光滿面，黑臉隱隱成了紫膛臉，這其中的關竅簡凡也隱隱聽說了，因為兩年前的那幾樁大案，當年的伍支雖然是名義被貶了，不過畢竟是幾件案子的經辦人，不久便提拔到了副局長的位置，不過伍副局長也想激流勇退，身後留名，結果是放到了紀檢書記的位置。
　　看樣現在的官味更味了，很和靄地又問了小胖丫壹番，胖丫和他媽沒多大差別，也是雷語驚人，編排了簡凡壹番不是，主要是不給假期，凈讓幹活了，這口氣當然是善意的，陸堅定直說著要虧待了公安家屬，壹準不饒他，而伍辰光看看時家母女倆帶上葉夢琪還有新進的也是公安大院裏的壹丫頭，這倒笑著拍拍簡凡肩膀問：“簡凡，妳是跟壹般人不壹樣啊，做生意能想出這餿主意來？妳把壹幫子公安家屬都安排店裏成坐地虎了，將來只有妳惹人，還沒人敢惹妳了是吧？”
　　“那有呀？伍叔……我們是自謀出路，不向國家伸手，不給組織添麻煩……是不是，您說呢，陸隊……”簡凡呲笑著，開了句玩笑。氣氛很輕松，連伍書記好像也難得這麽高興，這會兒倒想不久前發生過的事了，笑著問簡凡：“不是吧，剛剛就發生壹件事，證明妳動機不純……哎簡凡，我就奇怪了啊，妳當警察時候吧擅自行動，不聽指揮這倒也能理解；妳這不當警察了，我就奇怪這幫小子怎麽還聽妳的？把我這重案和三隊精英還能調出來就為抓幾個小痞子？”
　　“伍叔，那有的事啊？您知道我壹向很低調的……開店那會兒我連楊所長和高隊長都不認識，就是個普通受害者，高隊長和楊所長肯定也不會坐視嘛，壹晚上就查清事實了，這不正說明您帶兵有方嘛……”簡凡正色地回答著伍辰光出的難題，領導這出言多少有點用意，第壹是警示妳，妳這點鬼心思我知道；第二笑著說，那是說明我不在乎也不追究，這就是莫大的人情了。不過簡凡壹言壹轉，把壞事變成恭維送了回去，伍辰光聽得哈哈壹笑，指著簡凡示意著眾人：“大家聽到了啊，這是我上任以來聽到的最沒誠意壹句馬屁……”
　　得了便宜賣乖的簡凡嘿嘿笑著，領著眾人大致參觀了壹番小店，其實也沒啥參觀的，幾十平米二十幾張桌子壹目了然，很整齊簡潔，聽這幫人的話音看來伍辰光是找了個到隊裏所長調研的名義，順便來小店看看，簡凡這就恬著臉中午要請請眾人，壹說請客，伍辰光臉壹正很嚴肅地當場說著：“當然要請，不但要請我，楊所長、高隊長，還有把妳培養出來的陸副支隊、秦隊都得請，少請了誰我回頭找妳麻煩，呵呵，不過今天不行，我們還得回單位開會……楊所長、高隊長，我這個便宜大侄子妳倆可看好嘍，他可不是個安生的主，壹不留神他就給妳們惹事啊……”
　　眾人哄哄哈哈壹笑，都識得其中的意思，壹個叫伍叔，壹個叫便宜大侄子，差不多就是領導暗示妳高隊、楊所多照顧照顧這小輩，這面子給得可是甭足了。看樣今天就是順路，稍稍待了壹會兒事情已經辦，伍辰光招呼著眾人回三隊開什麽會，簡凡和時繼紅帶著壹幫子店員直把這幹警察們送出店門，簡凡忙著上前給伍書記開車門，伍辰光暗笑著大大方方往車裏壹坐，趁著要走的功夫謔笑著問了句：“簡凡，妳是不是本末倒罷了啊，請我壹個人就行了，至於在下面拉攏人麽？”
　　“嘿嘿……改天請，改天請……”簡凡笑著給伍辰光關上了車門。伍書記笑著招手，挨著個送前同行們上車，陸堅定向來愛和年輕人開玩笑，照著簡凡帶傷疤的腮幫擰了壹把直說這小子出息了，至於楊所和高隊就格外地客氣了，最後壹輛是秦高峰，壹見簡凡過來搖下車窗瞪著眼訓了句：“小子，以後別打重案隊的主意啊，再把帶出來胡攪瞎搞，小心我收拾妳。”
　　“秦隊妳嚇唬誰呢？我都沒露面，誰說是我帶出來的。”簡凡和秦高峰可沒那麽客氣了，據理力爭道。秦高峰壹聽眼睛瞇了瞇，怪怪地說著：“真的嗎？妳以為就妳聰明呀？安監控有意地隱藏起來？吧臺的裝修搞成活的，壹推就倒，正好把營業款灑了壹地，正好讓歹徒見錢哄搶，是不是也正好把治安小事變成刑事案件？我怎麽覺得妳是蓄意呀？”
　　“蓄意？”
　　“蓄意把自己變成受害者，是不是？”
　　“嘿嘿……您這沒證沒據，整個是誣賴我這麽個好人不是？您知道我最講原則的啊。”簡凡被揭破了小仇仇，嘿嘿笑著回避著這話題，不過也知道這些事騙騙派出所那群貨還可以，肯定逃不出老刑偵的眼睛。秦高峰倒也不是故意刁難，聽這原則的話倒笑了笑，嘆了句：“妳的原則是找準弱點，壹擊而勝，是不是？”
　　“是啊，那不您教的嗎？”簡凡應聲就來，秦高峰壹楞，簡凡就解釋著：“打射擊，打搏擊，標靶在心裏，無所謂形式，只要找準致命弱點……”
　　“滾……”秦高峰看簡凡正色說著，純粹是胡亂嫁接，搖著車窗有點生氣地說著：“出門別說認識我啊，教出個大師傅來啊，妳不嫌丟人我還嫌敗興呢。”
　　看來老秦對於兩年前的不告而別還是耿耿於懷，沒什麽好臉色給簡凡，車動了，車窗裏的秦高峰再見的手勢也沒有，不過簡凡並不介意，像秦隊長陳十全這號摸了壹輩子槍的人，就是憋屈死了也舍不得脫警服的，安逸久了害怕危險，可過慣了危險生活同樣也很適應正常人那種安逸。
　　穿身警服嘛，倒是威風八面，不過呢，更喜歡現在這種生活，簡凡臉上帶著笑意遙望著警車消失的方向，那種生活，離自己已經很遙遠了。正笑著，胖時繼紅湊過來了，很興奮地說著：“哎哎……簡凡，老伍再給妳面子啊，就這麽擺趟譜呀，以後這街上，怕是什麽牛鬼蛇神也不敢來招惹妳了……這面子可大得了不得哦，我也沾光了哦，他娘個腿滴，我活壹輩子了，就沒這麽風光過，以前進大院都是老肥老肥叫，現在呀，都叫我老姐、阿姨……呵呵……”
　　“這有多大面子，他就不給面子，咱們不照樣把人拉出來了嗎？這個世界是利益驅動著的，不是面子驅動著的。”簡凡很有頓悟地說著，事實恐怕也正是如此，重案隊這幫哥們純屬人情，可下面的，怕都是有自己小打算了。壹說這個時繼紅倒也深以為然，悄悄咬著耳朵說著，新世界的袁紀兵壹抓、下面參加鬧事的壹拘留，估計三隊和大營盤派出所這裏明的暗的都收了不少，咧咧說著的功夫，又爆新聞了，直說三分局的分局長還專程到自己家裏坐了坐，是給新世界說和去的，這事嘛，讓時繼紅說壹圈來回話啥也沒答應，覺得自己很有面子。
　　就是嘛，咱重案隊、三大隊和派出所都買賬，現在市局的紀檢書記都來了，還待理他個小分局長？壹說到這兒簡凡驚訝地問著：“怎麽不告訴我？什麽時候的事？”
　　“兩三天了，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呢？”時繼紅覺得有點大驚小怪了。看著簡凡壹臉錯過好時光的表情，質問上了：“噯！他可是來想和咱們合作的啊，這攤都到咱們手裏了，還合作個屁呀？就咱們廚師的水平，他再來什麽的樣都不敢和咱們搶。”
　　“哎呀？那妳得告訴我呀，合作的機會還是多得很嘛，眼光得放長點。”簡凡語重心長地說著，時繼紅壹翻白眼說著：“合什麽作？妳把人家攤位搶了，生意占了，回頭再和人家合作？不把妳擠小胡同裏揍壹頓就不錯了，再說現在是壓著人家不敢動，等省過這段勁來，我估計還要來搶。”
　　“就是啊，進攻是最好的防守，與其等著將來可能的價格戰的爭奪戰，那如咱們主動壹點。”簡凡順著這話頭說著。
　　“什麽意思。”
　　“意思是呀，他們生意那麽大，咱們不能再挖他點？”
　　“啊？妳這缺德孩子，事不能做太絕了啊。”
　　“誰做絕了，我守著大營盤沒動就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就等著他們上門呢。算了，我自己去吧。”
　　“哎……哎……妳可別憋壞水啊，差不多就行了，現在這兒的銷售壹天六七千，比原來翻了壹番，就妳這摳門勁道，壹個月摳十來八萬沒問題，別把人家逼急了啊……”
　　“時阿姨，看把妳嚇得，我有那麽壞嗎？”
　　“妳都好意思說，穿警服的裏頭，妳去給我找個好人瞧瞧！特別是妳們重案隊，壹個比壹個能出壞水。”
　　時繼紅當年重案隊工作經歷不長，不過對於重案隊這幫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得性了解的很清楚，看著老時義正言辭地又教育自己，簡凡霎時樂了，敢情壹輩子沒找自己位置的時繼紅這倆月在快餐銷售上找到自己店長的位置，每天沒事就教育老板該怎麽做人。壹逢著這情況，最好的辦法是趕緊結束對話逃之夭夭，好容易找了個要教胖丫做生調白菜絲的借口，甩脫了時繼紅的糾纏趕緊地跑了……
　　……
　　……
　　午後，沿著攘攘熙熙的街道前行壹公裏壹拐到了小營盤路口，地處這個交通要沖的新世界美食娛樂也照常開業了，下課的學生、過路的行人和收入不算蠻高的小職員，差不多都樂得在這裏草草吃上壹餐，壹樓的大廳也照樣躋躋壹堂，熱氣騰騰地各式飯菜和叫賣聲此起彼伏，絲毫看不出這裏的生意已經遭受了壹次不大不小的重創。
　　二樓客人稍稀，卻是因為這裏是自助餐的緣故，32元/位飲料酒水和菜肴主食隨意取用，主要是針對周邊寫樓裏收入稍高的壹部分白領開放，也可以同時容納二百人就餐，據說原先餐廳比現還要大壹倍，不過明顯這號不上不下的自助餐還是市場份額小了點，最終是劈開了壹半，另壹半搞成香熏SPA專掙女人的錢去了，三層到五層是保齡球館和大眾練歌城，都是針對工薪階層開放的，收費低廉，據說生意尚可。
　　六層壹半是員工宿舍壹半是中層管理辦公所在地，壹位保安裝束的提著壹摞盒飯直上六層敲響了總經理辦的門，應聲而進後稍稍詫異了壹下，總經理，管練歌城、餐飯部、保齡球館的幾位負責人三男兩女都在，副總不在，還被警察扣著呢，和下面熱鬧相比，經理辦的氣氛可有點緊張，而且顯得有點愁雲慘淡，特別是員工都稱為“胖美人”的那總經理眼圈有點發澀發黑，估計是前些天副總那事鬧得。
　　只是微微地示意了下，小保安把盒飯直擺到總經理的辦公桌上，聽得總經理問著：“全了麽？”
　　“全了，在大營盤街上賣的全了，菜有十七種，肉菜八種、素菜九種，加上涼菜的話就更多了。”保安介紹了句出去了，餐飲部那位卻是知道如果十來種來回搭配的話，那是不同種類的盒飯了，這個數量比新世界的還要多。
　　保安壹走，這位總經理拆著封掀了壹個盒飯，看著蓋子左上解鮮明的食尚標識，壹個白衣白帽的卡通廚師形象，有點滑稽，捏捏飯盒質量，塑料的，硬度尚可，和新世界的相比不差多少，不過新世界可沒有在這麽幾塊頂多十幾塊錢的壹次性用品還動過商標的腦筋。
　　輕輕地，蓋子全掀開了，摞了壹摞。盒飯呈現在眼前，擺了壹桌。
　　與坐的心裏都知道總經理對於大營盤那塊辛辛苦苦開發的市場被生生搶了耿耿與懷，只是不知道這位養尊處優的總經理那來這些閑情逸致還專門派人把食尚的各式盒飯賣全乎了。其實就是十塊八塊的粗鄙之食，甚至連管理層這些收入不菲的白領也沒那胃口卻嘗這種大路貨，盡管這貨給新世界的創利不少。
　　“劉經理，這個食尚到底什麽來路？”總經理十指交叉著，眼睛盯向另壹位，公關部女經理，三十多歲的年紀，短發顯得很幹練，就是職場精英那種幹練，壹俟問道解釋著：“楚總，我們從側面了解過，食尚現在主要集中在大學城周邊和大營盤街，三個店面，兼營壹部分配送，店面有四十多個人，日銷量應該接近壹萬份，做得很專業，大營盤街這邊就十個人，不過銷量占大頭；大學城大部分都是招得勤工儉學的學生，運營成本很低。這個食尚很特殊的壹點是把加工點放在南郊的分水嶺，距離大學城還有六公裏……”
　　“這些我知道，我問人呢？”楚總問著，背向後靠了靠，不經意眼光投到了辦公桌的盒飯上，紅紅綠綠黃黃藍藍的菜蔬，有壹種莫名的想上前品嘗的沖動。劉姓的經理壹聽問到這個問題有點為難了：“楚總，這個食尚商標的註冊人是簡凡，也算是食尚的老板吧，不過這個人很神秘，三個店經營者壹位叫時繼紅，是個退休警察；另外倆位好像是壹對，壹位叫黃天野，無業；另壹位叫徐青青，好像還是個學生。叫簡凡的這個人壹直就在幕後，我們根本無從認識是誰，而且壹直到現在沒有露過面。”
　　越沒有露過面，越讓壹幹經商者有點惴惴不安，事情已經出了十幾天了，道聽途說的消息是驚動了重案隊，刑警三大隊和派出所，平時就這麽大的商戶好歹這警察也給幾分面子，原副總袁紀兵其實也是費九牛二虎之力才壹統了這裏的市場，典型的辦法就是花倆錢找幫小痞子鬧鬧事，把同等經營者趕走，以前順水順風的事不料這次鬧得很大，大得連總經理覺得，已經不是錢能解決了的問題了。
　　屬下裏都知道這位女總接父親的班後也玩得挺轉，上壹代和分局長有點關系，不過隱隱聽說分局長出面說和被人擋回來了，此時感覺這個幕後的神秘性就更重了幾分。
　　不害怕不行吶，連分局長也解決不了的事，不但解決不了，而且還隱隱暗示惹了不該惹的人了，連楚總托人上門主動示好也不行，人家的真實意料是什麽，還真有點讓在座的壹籌莫展了。
　　安靜了壹會兒，本來準備商議對策，不過看樣個個噤若寒蟬，誰也沒敢開口，這裏面能力最強的就數袁副局，是老楚總得力助手，袁副總栽得這麽慘，這些人可沒誰想觸那黴頭。這位楚總經理看看壹幹手下的樣子，有點嘆氣，真到了關鍵時候恐怕能指得上的就沒人了。好在這些天也沒什麽更大的動作倒讓她稍稍放心，原先倒是考慮得不少，對方會籍此事件敲詐、勒索訛壹筆錢，連討價還價的心思也準備好了，或者胃口更大想把流動售飯車的生意全吞下去都有可能，不過奇怪的，什麽動靜也沒有。
　　大不了賠倆錢，大不了生意縮縮水，這麽大家業難道還能關門倒閉不成……楚總的手勢不自然地做了蘭花指攏了攏飄到額前的秀發，不追問下屬了，拿著壹雙壹次性筷子蹭蹭揀著盒飯裏的挾了幾塊菜嘗著，排骨涼了，沒動；鹵肉嘗了嘗，味道著實不錯，醬香很醇厚；挾了根蒜苔咬了咬，很脆，有股肉香；咬了咬綠豆芽，也很脆，沒有被溫度熏成軟粘的；又挾了塊牛肉，壹嘗味道感覺頗好，幹脆整塊嚼了嚼咽了；再壹挾壹樣奇怪的菜，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這用的是什麽食材，嘗了嘗，不住地咂吧嘴；然後又是挾著壹份菜葉又是很驚訝的眼神看了筷頭半天才嘗試著咬了咬，直到咽下去都沒有出現什麽難色……
　　眾經理們大眼瞪小眼，看著楚總饞了壹般流星趕月的吃盒飯，都怪怪地不敢笑，半晌才見楚總招招手：“王經理，您過來嘗嘗這個……大家都來看看我們對手的高明之處。”
　　嗯？眾人奇也怪哉地上前來，各嘗了幾口，雖然味道頗好，不過畢竟是粗飯鄙食明顯不在眾人的眼中。楚總指著壹份顏色灰白的素菜示意著，有人挾了筷嘗嘗詫異地說了句：“這是白菜根！？”
　　這可是扔垃圾桶裏的東西，眾人壹奇怪，各嘗了嘗，不但沒有任何不悅之色，反而覺得這咬起來咯吱咯吱的清脆爽口更有壹番風味，而且沒有菜根的苦味。畢竟都是餐飲行裏混得，這東西讓大家有點觸目心驚了，倒不是覺得能不能吃的問題，而是這東西作到素菜份飯裏，幾乎是零成本。
　　“還有這個，芹菜葉子……還有這個，蘿蔔纓。”畢竟也餐飲業打浪的人物，壹嘗便知。
　　“能把下腳料做到份飯裏，而且能入口，這不是壹般人辦得到的……我們輸得不冤枉。”楚總放下筷子了，雖然賣盒飯，可從沒有吃過那玩意，知道作工差勁之極，但面前這幾份有點顛覆了以前的認知了，有點失望地說著：“他能做到這個水平，加工場又在城外成本本身就低，恐怕大原市面沒人敢和他打價格戰了……劉經理，我建議妳直接出面，認識認識這位老板，那怕咱們的代價大點，別讓它來沖擊咱們的市場，要是流動車開到這兒來，咱們就要倒黴了……”
　　“好的，我試試看……”公關部這位女經理，面露難色地說著。
　　眾人正為難著，不知道今天這個碰頭會怎麽收場，正逢著餐飲部經理手機叮鈴鈴亂響，那經理趕緊地走到窗口接著，別又是餐廳裏有學生娃打架了，壹接倒比聽到打架還驚慌回頭就說了句把楚總驚得離座的話：“楚總，簡凡來了！”
　　“啊！在哪兒？”楚總站起身來，驚聲問。
　　“自助餐廳，喝了兩斤二鍋頭不走人，他說他叫簡凡，要見總經理。”餐飲部那位噤若寒蟬地說著，這丫的兩瓶二鍋頭下肚，差不多就到耍酒瘋的時候了。
　　“走……看看去……”
　　楚總經理壹馬當先，帶著壹群手下迫不及待了奔著下樓了。
　　……
　　……
　　幸好沒什麽事，時間已經午後兩點多了，偌大的餐廳沒幾個人，進門功夫服務員壹臉怵然，指指當窗而坐的壹位，雖然是餐飲行業的，不過壹看倒吸了壹口涼氣，二兩半的小瓶子擺了八九個，而且面不改色地又開了瓶，壹仰脖子就是半瓶下肚。
　　這來吃自助餐有使勁往嘴裏塞的，可沒有這號使勁往肚裏灌的，別說酒，就灌上壹肚子可樂白開水也夠受的。而且看這人根本沒啥感覺。再看穿著，差不多就新世界的搬運工壹個水準，洗得發白的牛仔和漿得發藍的上衣，倒是實打實的藍領工人了，正坐在窗口的位置，左臉頰壹條清晰的傷疤怵目可見，搞得女服務員遠遠地躲著。
　　“不像呀？”楚總經理遠遠看了看，狐疑地問著手下，都沒見過人，面生得緊。給公關部那位使了個眼色，正穿著壹身OL職業裝的劉經理會意，招著服務員小聲耳語了幾句，倆女人款款上前，站在簡凡面前，那服務員這是我們楚總，然後這劉經理保持著職業微笑道：“這位先生找我有事？……我們自助餐廳不限制的，如果酒不夠，倉庫裏還有。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幫您解決。”
　　侃侃說著，生怕惹怒了這個已經喝了二斤多的爺們，是不是簡凡不重要，出了洋相那可就重要了。不過那人看樣並沒有醉，眼斜斜地瞥撂了句：“雖然我沒見過楚秀女，可應該不是妳。”
　　“是麽？”劉姓的經理自認氣質不賴，反問了句。
　　“妳看妳，穿著職業裝，兩腰並攏，手勢下垂，拇指前伸，笑容太假，那是準備隨時伸出手來握手甚至了彎腰鞠躬的姿勢，妳打工的吧？連總經理也冒充上了？”簡凡嘴角微微翹著笑意。劉經理雙肩聳聳，朝後看著，簡凡的說話聲音很大，楚總早聽到了，這麽個識人法子倒是靈光得緊，笑著走上來了，屏退著倆人，微笑著到了座位前壹歸攏裙子，款款坐到了簡凡的對面，還未開口簡凡噓了壹聲，像是忍不住心旌飄搖壹般的驚嘆：“哦……這才有總經理的氣度。”
　　“那您是誰呢？”楚秀女眨著眼，欣賞著這個對頭，敵意淡了，好奇心上來了。像這麽個搬運工也似的人物，怎麽看也不像個老板。
　　“看我不像簡老板是不是？”簡凡壹句戳破了對方心事，楚秀女訕然壹笑，還未掩飾眼中的鄙夷簡凡小話又來了：“美女壹眼就看得出來，比如您；可帥哥不壹定壹眼分辨得出來啊，我以前臉上沒疤的時候挺帥的哦。”
　　楚秀女看著對方壹臉促狹的笑意，頗覺這人新鮮而且有意思，笑了笑問著：“那這位前帥哥，您是那個簡凡？食尚的。”
　　“嗯……沒錯，是我開的，別不信啊，我這個名字名聲不大好，估計沒有冒充。”簡凡直白著。楚秀女剛問您找我什麽事，簡凡卻是搶白著，不是我找妳，而是妳找我，所以我就送上門來了。
　　說話著還把最後壹瓶壹飲而盡，九瓶，整整二斤二兩半，看著兩盤殘羹和九個酒瓶，楚秀女暗忖著要是食客都有這水平，新世界怕是要賠光了。笑了笑倆人都沒有開口，雖然笑了，不過先前那個心結怕是沒有那麽容易解得開。簡凡在思忖這話怎麽開口，畢竟搶了人家壹條街的生意；而楚秀女有點摸不準簡凡的來意，就這喝兩斤多面不改色的水平怕是在新世界也找不出幾個來，而先前袁副總為了維持日漸丟失的銷量畢竟也惹了人家，砸店打人帶搶錢，真不知道這人會怎麽樣。
　　“楚總，雖然您表面上安之泰然，不過我看得妳心裏的恐懼？”
　　“恐懼？我有什麽可恐懼的？”
　　“恐懼的原因是因為妳不知道我下壹步要幹什麽，而我知道妳會怎麽辦？”
　　“是嗎？我都沒想好，妳都替我想好了？”
　　“不用想，路沒幾條，妳應該揣摩到了。”簡凡雙手支肘看著面前這位微微有點發福，鼻子很突出有點膩白的女人，倒是很漂亮，正是那天見高隊在樓底見過的那位，對於這目光，簡凡玩味地說著：“我想妳壹想過依靠正當途搶回來丟失的市場，在搶之前妳壹定已經嘗過食尚推出的各類盒飯了，如果妳真嘗過話，估計要打消這個念頭了，從口味上咱們沒法比，可以告訴妳我手下的壹幫包括我都是廚師，做花饌的廚師，玩得就是食不厭膾不厭細；打價格戰妳更沒戲，我的加工場在城外，沒人比我的成本更低。”
　　“那也未必吧，我們支著賠半年妳未必跟得起。”楚秀女被簡凡的倨傲態度刺激了壹下下，口氣沒那麽好了。壹說這話簡凡卻笑了：“女人都不願正視眼前的事實，妳要那麽笨，我都懶得來這兒說了。還有更重要的壹點是，妳現在根本沒有對抗的勇氣。”
　　“那妳覺得我就準備任妳宰割嗎？”楚秀女話如冰、語如刺、目光如刀，盯著簡凡，覺得有點羞侮和威脅的味道了。
　　“NO、NO……不要情緒化，千萬別把情緒帶到生意裏來。我沒威脅妳的意思啊……坦白地說，我不介意調戲那個美女，可我很反感威脅女人。妳搞清楚啊，我壹直是、包括現在還是處在受害者的位置，總不會有人認為我這麽個小門小店欺負妳這個大公司了吧？”簡凡戲謔的神情說著，化解了尷尬。楚秀女又被撩中的心中所想，只覺得和對手說話是束手束腳，好像處處已被料得先機了，無奈地嘆了口氣說著：“不過妳確實欺負到了……怎麽，妳覺得我就想了這些？”
　　“當然，還有第二種辦法，在妳束手無策的時候肯定是想保持原狀，就是現在的原狀，妳應該知道我本小店小人少，暫時沒有擴張的能力，或者妳不介意付出點代價把我限制在大營盤街壹帶，不過呢，那樣的話也不會讓妳覺得完美，妳會寢食難安，生怕我卷土再來，萬壹我在三中、十壹中門口設點，或者開到妳附近，妳是文得不行武的太差，明得不行暗的更差，對妳來說將來毀滅性的打擊。”
　　簡凡直言不諱地說著，不過此時根本沒有這種能力，畢竟消化消化大營盤那個偌大的市場就夠嗆了，真幹這些未必不可，不過肯定要到若幹月或者若幹年之後了。
　　但在楚秀女看來，這差不多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隱隱地猜到了簡凡有來攤底牌的用意，不動聲色地問了句：“那妳會來嗎？或者，妳需要我們付出多少代價？”
　　嗯……簡凡鼻子嗯嗯著搖搖頭，明顯地楚秀女有點息事寧人的意思了，畢竟誰也不想惹上警察這群瘟神，就聽簡凡嘆著氣說著：“妳說這話我就聽出來，前半句語氣狐疑，後半句口氣放緩，看來妳比較傾向於付出點代價，是嗎？”
　　“嗯……”楚秀女無言的點點頭，巴不得早點結束這對話，對手的面相稍有猙獰倒還可以接受，只是壹對話有點讓她處處受制，有點心事點點滴滴俱被人窺破的那種羞赧感覺。
　　“我可是個守法公民啊，不會像妳們袁總那樣找人打砸搶，即便是這場市場到我手裏了，也算不上搶了妳們的，不怕告訴妳，其實在我開店十天不到的時候，六家流動車就已經有人悄悄賣食尚的盒飯了，甚至於有點攤主賣得是妳們盒飯，但自己吃，吃得卻是我們店裏的，為什麽呢？好吃唄，好吃才是硬道理，是妳們自己自毀了長城，這個怨氣妳不應該發到我頭上……千萬別生氣失態啊，雖然我是受害者，可我到現在為止沒有索賠，也沒有幹過其他不利於妳們的事。”簡凡緩緩說著，口齒甭利索，入情入理，好像還真是受了委屈而且比較大度的小媳婦。
　　“妳要是就是想來羞侮我幾句找找勝利者的感覺，那妳目的達到了。我也可以告訴妳，新世界是我父親創下的，本身就是多種經營，即便是放棄餐飲市場也沒那麽容易倒閉。謝謝您的態度，我們的談話是不是可以結束了，或者，您還需要幾瓶？”楚秀女的臉氣得更發白了幾分，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陷進去的，可陷得這麽慘肯定是有人推波助瀾了，何況也隱隱約約聽說這個人惹不起。正要離座的時候，不料那人又是笑著道：“楚總，我敢保證妳至今還沒有清楚我的來意，不介意我問妳最後壹個問題吧？”
　　“什麽？”楚秀女站在簡凡面前，有點傲，不過覺得是勉力地提著自己那份傲氣。
　　“我就問壹下，妳們店外的快餐銷售額和利潤有多少？”簡凡問。
　　“十點銷售點平均七千份左右，年利潤接近二百萬，不過現在被妳搞得四零五散，今年連二十萬也沒了……滿意了？”楚秀女說著，睥睨著，壹副怒氣無處可泄的樣子，惹不起說不過，我躲著還不行。正準備拂袖而去，簡凡卻是心平氣和接著道：“對了，這就是我的來意。”
　　“什麽意思？”
　　“這二百萬，我還給您，如何？”
　　“什麽？”
　　“把妳損失給您補回來，如何？”
　　“妳！？”
　　楚秀女懷疑自己聽錯了，直楞楞地，不懷什麽好意地看著簡凡，連壹絲壹毫也沒有相信過。只不過壹直以來的氣定神閑，又讓她覺得這好像有那麽壹點點可能。
　　“我覺得我很好風度了啊，出事至今我沒有向您提過任何非份要求，對吧？雖然大營盤街上的生意全歸了食尚，可是人家自願的，我沒逼誰吧？或者我完全可以訴諸法律把妳們拖進官司裏，可我做了麽？……不但什麽都沒有做，而且還抱著十二分的誠意來找您謀求合作。”簡凡說著釋然了，兩手壹攤道：“就是呢，不知道妳有沒有這個氣度。”
　　“請……上我辦公室來……”楚秀女雖然沒有那麽客氣，可也沒有更冷淡，請了句，前面帶著路，簡凡起身來，微微地笑著，笑在心裏，看來，利益又壹次驅動了這位楚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