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手

　　“頭兒，虎口關到了！”
　　馬車門被推開。
　　“這麽快？”
　　盧通坐著壹堆貨物、稀罕玩意兒中間，推開懷裏壹大堆各種顏色的紙張。
　　壹股急風吹入車廂，黃紙、白紙碎片，隨風亂飛。
　　他隨手打出壹道法力。
　　黃紙中站起壹個兩尺高的小人，走出車廂，跳下馬車。
　　路途漫漫。
　　這幾天，盧通壹直坐著馬車裏修行“盜形宗”的法術。
　　黃紙人、白紙馬、點穴棒、匿形煙……
　　這些法力威力不大，但是十分精巧。
　　只有歷經多代傳承的宗門，才能壹代代篩選、積累出這些法術。
　　盧通站在車轅上，壹腳踩下去。
　　黃紙小人站在下面，低下腦袋、舉起雙手，變成壹個小腳凳撐住虎爪。
　　小人為凳。
　　盜形宗的修士，也是這麽踩，輔助上馬、下馬。
　　走出幾步後，法力消耗幹凈，黃紙小人倒下去被風吹走。
　　盧通看著面前的關口，心裏壹陣唏噓。
　　以前總覺得雲英城不好。
　　沒有人公開授法、壹頁宗不收弟子、也沒有特別稀罕的天才地寶。
　　出去壹趟羊山才意識到。
　　雲英城是壹塊難得的福地。
　　最起碼普通人只要有把子力氣，不愁沒飯吃。
　　連小乞丐都能安安穩穩的長大。
　　“頭兒，進關嗎？”
　　“進。”
　　過關之後，盧通沒有回車廂，而是和二虎並肩坐著車轅上。
　　壹路，山清水秀、雞鳴狗叫。
　　羊山上，算計、殺戮積累下的煞氣，不知不覺間開始散去。
　　“呦，盧掌櫃回來了！”
　　對面壹輛無篷馬車靠近過來。
　　盧通看過去，頓時笑著道：“景老爺，您老出城去看藥田？”
　　景老爺，茶酒館的熟客。
　　做了壹輩子生意，現在老了在鄉下買了幾十畝地種草藥。
　　見多識廣、交際廣闊。
　　盧通出城修路時，專門找他請教過，從中獲益匪淺。
　　景老爺笑著道：“對，聽茶館夥計說妳出遠門了，去的什麽地方？”
　　“四通坊市，去遊歷壹圈，順便買些東西。”
　　“喝！真夠遠的。不耽誤妳回去了，改天茶館聊。”
　　“您老稍等。”
　　盧通鉆回車廂，取出壹個精致的小盒子，遞過道：“截水湖那邊的怒角珊瑚，挺稀罕的，專門給您帶了壹株。”
　　“哎！這，這太客氣了！”
　　景老爺美滋滋地接過去，打開瞧了壹眼，笑著道：“行！約個時間，來家裏做客，必須來！”
　　“過兩天我去拜訪您。”
　　“壹言為定！”
　　“好。”
　　兩人依依惜別。
　　進城之後，馬車停在茶酒館後門。
　　盧通指著車裏壹堆盒子，道：“二虎，這些東西先別搬，等下陪我去送給街坊門。”
　　茶館周圍的街坊們。
　　平時用不上。
　　大事也指望不上。
　　不過碰到壹些小麻煩，能幫上大忙。
　　這些小禮物，在四通坊市不值什麽錢。
　　不過在雲英城十分稀罕，作為見面禮正好。
　　……
　　茶酒館後院，很幹凈。
　　也很冷清。
　　“大憨！”
　　大憨沒有回應。
　　壹個小矮子從前面鉆出來，驚喜道：“妳回來了！”
　　“穿雲？”
　　盧通皺起眉頭，問道：“妳怎麽在這裏，大憨呢？”
　　“大憨去祁家餵豬了。”
　　穿雲說完猛得壹轉話鋒，挺起身子道：“妳什麽意思，不歡迎我？”
　　“不是。”
　　盧通確實有壹點擔心。
　　穿雲是小偷。
　　萬壹在茶酒館裏偷東西，以後良妖茶酒館的招牌就毀了。
　　他沒有明說，走進茶酒館。
　　廳堂裏零零散散坐著幾個客人。
　　他放心了壹些。
　　還行，穿雲挺規矩的。
　　“怎麽回事？什麽祁家、餵豬？”
　　穿雲蹲在椅子上，道：“小屯村祁家，祁雲老來茶館，說是妳讓他常來坐坐。”
　　盧通不禁搖了搖頭。
　　當初只是客氣壹下，順便嚇唬壹下小屯村的財主。
　　祁雲還真上門了。
　　他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壹杯茶，又問道：“那大憨去餵豬呢？怎麽回事？”
　　“老韓頭張羅的，他和祁雲壹塊餵豬，說是要養出血獸。”
　　“養成了？”
　　“沒成！整天不見人影，茶酒館都指著我壹個人！”
　　穿雲滿臉都寫著，夥計們都指望不上。
　　好像這個茶酒館是他的。
　　盧通喝完壹杯茶，斟酌了壹下，開口道：“那，那妳怎麽回事？”
　　“什麽？”
　　“妳為什麽會在茶酒館？妳不是去關外發財了嗎？”
　　穿雲楞了楞，把腳從凳子上放下去。
　　“是大憨讓我來的。”
　　“不可能，大憨沒那麽聰明。”
　　憑大憨的腦子，要是茶館缺人，他只會把多的客人晾在壹邊。
　　而不是招壹個夥計。
　　穿雲臉色壹紅，兩條長眉毛上下跳動。
　　片刻後，長眉毛猛得壹抖道：“妳愛信不信，反正大憨沒有讓我走！”
　　這次盧通信了。
　　如果茶酒館莫名其妙的出現壹個熟人，並且賴著不走。
　　大憨多半也是晾在壹邊，不搭理。
　　盧通嘆了口氣，直接問道：“妳，不偷東西了？”
　　穿雲低下頭，小聲道：“不偷了。”
　　“真的？”
　　“嗯。”
　　盧通有些懷疑。
　　不勞而獲的甜頭，只要嘗壹次，再想斷掉不是那麽容易。
　　更何況。
　　穿雲人矮、胳膊長。
　　簡直是天生為了偷東西生得。
　　“出什麽事了？”
　　穿雲沒有吱聲。
　　沈默了好壹會兒，伸出雙手，收起長長的袖口。
　　兩個手，壹共八根手指頭。
　　兩根大拇指，全部齊根而斷。
　　……
　　壹個下午。
　　盧通分別拜訪完周圍街坊。
　　簡單而漫長的攀談後，他對最近發生過什麽事情，大大小小全部壹清二楚。
　　天完全黑了，他返回茶酒館。
　　取出壹個喇叭花狀的法器，灌入法力，法器放出朦朦白光。
　　片刻後，壹支空白小枝上長出另壹朵喇叭花。
　　“盧通？”
　　鏡心的聲音傳來。
　　盧通忙道：“仙長，我已經返回雲英城。”
　　“怎麽樣？”
　　“很順利。”
　　“好。”
　　喇叭花上的小枝迅速消失。
　　盧通獨自坐著房間，時刻留意周圍有沒有突然變得安靜。
　　“老盧！老盧！出來喝喜酒！”
　　院子裏傳來柳鐵匠的聲音。
　　盧通快步出去。
　　柳鐵匠喝得醉醺醺的，手裏提著壹個大酒壇，道：“上次出關賺錢，多虧了妳！我娶小淘的時候妳不在，今晚必須給妳補上！走，喝酒！”
　　小淘，壹只女半妖。
　　柳鐵匠在關外煉密石，小賺了壹筆。
　　前些天，娶了第二個老婆。
　　盧通皺起眉頭。
　　鏡心可能馬上就過來了，他沒有心思喝酒。
　　“老柳，今天累了，明天吧，明天我過去喝。”
　　“累了更得喝，喝點兒，就不累了！走，小淘張羅了壹大桌子菜！”
　　盧通使了下眼色。
　　穿雲看見了，當做沒看見，蹲在旁邊。
　　二虎立馬過去，壹把扶住柳鐵匠，向外面走去，道：“我家掌櫃的長途奔波，壹路上累壞了，需要修養壹晚……”
　　返回房間。
　　盧通推門進去，立即拱手道：“見過仙長！”
　　“嗯？怎麽發現我的？”
　　空蕩蕩的房間，空氣忽然像是水波般蕩漾。
　　桌邊出現壹個白衣人影，正是鏡心。
　　盧通道：“這扇門被大憨撞過幾次，木軸有些松散，開門時有吱呀聲。”
　　鏡心微微點了下頭。
　　“坐。”
　　盧通過去坐下，取出三根羊心藤，放在桌上。
　　鏡心依然面無表情，取出壹根羊心藤仔細觀察。
　　“羊山的事情我聽說了，洞海宗原家留下的管家全家慘死，妳幹的？”
　　“不全是，他們家起了內訌，我趁機出手。”
　　盧通大致講述了壹番，進入羊山之後的經過。
　　聽到最後，鏡心表情終於有了變化，驚訝道：“煉屍？是那個花魁下的手？”
　　“我猜是。耿老爺防備心很重，身邊人中只有花魁實力最差，心機也最重。”
　　鏡心上下打量盧通，贊賞道：“還好是妳，要是換了別人，很難得手。”
　　盧通笑了笑沒有接話。
　　人貴自知。
　　換了壹個築基修士去，壹樣可以得手。
　　只不過他去的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拿到最大收益罷了。
　　築基修士出手的價格，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