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活路

　　靈源水府。
　　盧通、苦凰相對而坐。
　　盧通神色十分復雜，問道：“機緣難得，此步踏出就是出竅大能，長老為什麽放棄？”
　　“哎。”
　　苦凰嘆了口氣，道：“我若離開，逢國或有傾倒之危。”
　　“可惜。”
　　盧通忍不住搖頭嘆息。
　　二人相識許久，苦凰對他提攜頗多，盧通有些於心不忍，道：“若是需要，我可以派遣幾人支援逢國。”
　　苦凰笑了下，道：“我知道妳的心意。可惜……我身上的擔子不光是逢國的左國師，還有飛炔朱鳳壹族，非常時期，只能再等幾百年。”
　　“哎。”
　　盧通連連搖頭。
　　機不可失。
　　苦凰剩余的壽元應該不多了，這次不突破，拖延的時間越久，機會越渺茫。
　　他喝下壹杯茶水，忍不住問道：“長老，是不是天上的旨意？”
　　和濟國、良妖正國等不壹樣，逢國所在的地方原本屬於地府，是幾位大能壹起布局奪下的地域。背後的勢力十分繁雜，與壹氣真君有關，也名叫璞鳳的妖君有關，此外還有美人貓壹族的大能。
　　苦凰微微點了下頭。
　　盧通垂下眼神，沈默了許久，道：“如此作為，當真讓人心寒。”
　　他自問，做不到苦凰這樣。
　　若是有人敢如此下令，說不得要自己造自己的反，把良妖正國賠給別人，換壹條通天大道。
　　苦凰不願意再糾纏此事。
　　“來時聽說妳們遭遇了圍攻，局面如何了？”
　　“勉強招架住了，剩下的只能壹邊打、壹邊談，等哪個耗不住再做其他應對。”
　　短短壹個月，風雲突變。
　　江朱神墟換來雙廟城，南方沒有破國之危，季寶寶、金勿停已經率人南下，支援靈文等國。
　　徐徐行鎮守八龍關，召集麾下的眾多夫子，同時支援西北、西南，大大地緩解了蕭龍庭、完榮的負擔。
　　溢河內，天連等國也遭遇了麻煩。
　　趙太安入主江朱神墟，拜入仙童國。仙童國旁邊沒有了徐徐行的覬覦，正在召集兵馬，準備進攻天連國。
　　四面八方只剩下壹個詠國。
　　盧泰等人正在商討，是否起用隋食林，給詠國壹個教訓。
　　二人說了許久。
　　苦凰起身告辭。
　　盧通壹路送出大鯤城，又送到國土西北角落的湖面上。
　　苦凰道：“回去吧。”
　　“好。”
　　盧通停下腳步。
　　苦凰看著盧通，又看了看良妖正國，唏噓道：“盧通，記住，當進則進，當退則退。”
　　盧通想了壹下，拱手道：“謝長老指點。”
　　“走了。”
　　苦凰卷起壹道火焰，沖天遁走。
　　盧通目送苦凰離開。
　　“師兄。”
　　腳下水浪翻滾，玉潮卷著神光躍出水面。
　　“師妹，妳怎麽在這裏？”
　　“最近大量湖水受汙，我在附近巡視，聽到麾下水神說師兄在這裏，特意過來拜見。”
　　“有人搞鬼？”
　　玉潮遞過壹捧清澈湖水。
　　盧通略作試探，察覺到壹股殘存的燥熱之氣，立即看向燧國方向。
　　“是他們？”
　　“嗯。”
　　……
　　“父親，孩兒有壹事請求。”
　　“說。”
　　鯤湖上，盧通準備再次進入小世界閉關。
　　盧泰道：“與路標有關。苦凰長老不來，我想拿它收買壹位詠國的元嬰真人。”
　　盧通蹙起眉頭。
　　路標很搶手。
　　趙家把路標的消息傳得天下皆知，這些年有不少元嬰真人明裏暗裏的請求，想借助路標閉關出竅。
　　他全部沒有應允。
　　良妖正國的真人，留在國中是坐鎮壹方的高手，突破後只能送去天外天，或者成為素手壹樣的累贅。除了收割十年的三寶之氣外，國力不升反降。
　　別國的真人，他有心賣個好價錢，可是又忌憚遭了算計，被人毀掉路標，得不償失。
　　“不妥。”
　　“是。”
　　盧泰沒有繼續強求。
　　盧通道：“還有什麽事情？”
　　“囚陰殿商議之後，決定放棄進攻詠國。改收金華聖國為屬國，換取他們出兵，助我們壹舉拿下浮國、靈文等，以後壹起抵擋丞國。父親覺得如何？”
　　“若是詠國主動來犯，如何抵擋？”
　　“孩兒請無諒師叔出面，請動了金女壹族的剩余真人、真妖，以後拿出金華聖國上繳的三寶之氣作為酬勞，邀請她們抵擋詠國。”
　　“記得，力留三分，不可以使出全力。”
　　“孩兒明白，我留了雲傲殿主、溺波等作為防備。”
　　“好。”
　　盧通踏出壹步，遁入水口，喊上盧鯤壹起進入小世界。
　　日升日落。
　　春去春來。
　　紛爭中壹年年過去。
　　良妖正國、丞國瓜分了中間幾國，真正變成了接壤鄰國，陷入了無休無止的苦戰。
　　凡是接壤之地，不分日夜，常年有修士越境襲殺，每隔月余左右就爆發壹次人數不下十萬的沖殺。
　　相比之下，燧國、玄風劍國的騷擾顯得十分平常。
　　“父親！”
　　盧鯤帶著壹個人在入口大喊。
　　斷柱上，盧通張開雙眼，收斂法門，縱身飛向入口，尚未落下，看到來人不禁壹陣意外。
　　“李遊海，妳怎麽來了？”
　　“有敵人來了。”
　　“誰的敵人？”
　　李遊海氣息十分沈郁，道：“我的敵人，也是妳的敵人。”
　　“誰？”
　　“第三魔主。”
　　盧通更加意外了，道：“他是妳的敵人？”
　　“嗯，他投靠了丞國。丞國邊界之下，全部是第三魔主的地盤，現在兩國接壤，他要率領魔眾北上，攻打我，也攻打良妖正國。”
　　盧通想了片刻，頓時心頭壹突。
　　魔族的生機竟然在這裏。
　　他壹直以為魔族是無根浮木，沒有大能做靠山，遲早有覆滅的那天。
　　可是……
　　它們竟然找出了壹條活路。
　　第三魔主投靠丞國，不出意外的話，李遊海此番也是前來投靠。
　　魔族主動分裂，各自找壹個國家當靠山，甘當馬前卒、看門狗，只要有人同意，與他相鄰的國家也只能同意，否則就是平白缺少壹個助力。
　　潛伏數百年，魔族的力量已經不容忽視。
　　盧通道：“妳要投靠良妖正國？”
　　“不錯，給我糧食、血氣、三寶之氣，我幫妳擋住第三魔主，若是大勝，以後再壹起攻入丞國。”
　　“我不給呢？”
　　“我會率領屬下避讓。第三魔主麾下有百萬犬魔，妳不幫我，我擋不住它們。”
　　盧通深吸壹口氣，良久之後緩緩吐出，道：“很好，好算計。”
　　李遊海神色不變。
　　盧通問道：“第壹魔主呢，他在哪裏？”
　　“茲國。”
　　“茲國……難怪典四兒敢在茲國旁邊潛伏，原來還有這重關系。”
　　“妳可以考慮三天。”
　　“不必。”
　　盧通沒有猶豫，直接道：“我答應了。妳要什麽，我給什麽，希望妳不要讓我失望。”
　　犬魔，天生為廝殺而生。
　　丞國用了，良妖正國也只能用，否則只能派自己人去擋。
　　李遊海嘴角微動，終於露出壹絲表情，道：“妳放心，第三魔主不是我的對手。”
　　“我知道。”
　　……
　　“喝！”
　　小世界內，盧通張口吸氣，滾滾狂風湧入，地上的河水也飛起無數水珠，匯成水線鉆入口中。
　　壹枚枚月牙形紋路，散布著上頜、咽喉，順喉而下，繼續深入胃臟。
　　“呼！”
　　盧通張口吐出，噴出壹道水瀑。
　　“進境緩慢……”
　　他收斂法門，看向小世界的盡頭。
　　沒有鯤妖的精血、骨骼，僅憑血靈變化的肉絲修行，《訛經》進境緩慢，如此下去，百年也難以小成。
　　盧通想了壹會兒，收起鯤身，沈入神魂世界。
　　神魂世界，元嬰已經和外面壹般大小，五官俱全、眉眼靈動。
　　在壹氣真君賜下的寶氣幫助下，早已進入了元嬰後期，只需煉入五行、陰陽等，就可以嘗試借助五行等物，遁破虛空。
　　這壹步，他遲遲沒有邁出。
　　“不急，再等等，祖師肯定有更好的。”
　　幾天後，盧鯤遁入小世界，道：“父親，妳怎麽在這裏？”
　　“最近無心修行，壹直在等妳過來。”
　　小世界的入口是壹層水幕，水中布滿了細碎氣泡，每次氣泡生滅都伴隨著空間的破碎、重生。
　　盧通沒有把握避開神魂，每次都是借助盧鯤吐出水泡出入。
　　盧通丟出壹把鯤骨上“長出”的肉絲。
　　盧鯤壹口吞下，歡快地在天上遊了壹圈，道：“父親，兄長最近壹直愁眉苦臉，不知道碰到了什麽麻煩。”
　　“走，出去看看。”
　　“嗯。”
　　大鯤城外，啟智山上的壹個兩層竹樓外，盧通、盧鯤從夜色中落下。
　　“兄長，父親來了。”
　　王聘妃快步走出來，行禮道：“拜見父親。”
　　盧通微微頷首，道：“泰兒呢？”
　　“睡下了，靜室內布置了隔音陣法，還沒有聽到父親過來，我這就去叫他。”
　　“不必。”
　　盧通搖了搖頭，壹把抓住在房子上遊蕩的盧鯤，道：“讓他睡，醒了後讓他來靈源水府。”
　　“是。”
　　盧通轉身離開。
　　進入靈源水府不久，陣法傳來壹道波動。
　　他打開陣法。
　　盧泰快步走進府內，道：“拜見父親。”
　　“聘妃叫妳了？”
　　“沒有，心中煩躁，無法久睡。妃兒擔心父親誤會，特意叮囑我解釋壹番。”
　　“過來坐。”
　　二人圍著茶桌坐下。
　　盧通取出茶具。
　　盧泰立即起身去接。
　　盧通搖了搖頭，道：“我來。”
　　“是。”
　　茶具的細微碰撞中，水霧裊裊升起，盧通泡上茶葉，道：“在煩什麽？”
　　“戰亂太久，民不聊生。”
　　打仗是吞金巨獸。
　　良妖正國同時遭遇了幾頭巨獸，休養生息攢下的財富已經耗盡，如今每打壹天，就虛弱壹天。
　　盧通倒出壹杯茶，道：“不想打了？”
　　“嗯。”
　　盧泰垂下腦袋。
　　盧通笑了下，把茶水推過去，道：“不想打了就停手，有什麽煩躁的。”
　　“停不了。”
　　“為什麽？”
　　盧泰擡起頭，眼中滿是血絲，疲憊道：“他們不想停，除非我們投降認輸。”
　　“他們？”
　　“嗯，丞國，還有燧國、玄風劍國，他們想拖死我們。”
　　“是嗎？”
　　“嗯。”
　　盧通端起壹杯茶，慢慢飲下。
　　“當年，為什麽不修行《秘妖緣身功》？”
　　盧泰沈默了幾息，道：“母親和我說過萬魔大陣，我覺得此陣太過血腥，所以轉修了《非人非妖經》。”
　　“我還以為是妳母親交代的。”
　　“母親沒有說過。”
　　“嗯。”
　　二人坐了壹會兒，盧通散出幾滴血靈，替盧泰洗練了壹番血氣，道：“睡吧，就在這裏睡，睡醒了我教妳怎麽停戰。”
　　“父親，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
　　盧泰立即起身，走到長塌上閉目休憩，躺下剛翻了兩下身子，迅速沈沈地睡去。
　　盧通坐在茶桌邊，看著盧泰的睡姿，突然感到了壹陣十分陌生的熟悉。
　　他沒有管過盧泰。
　　似乎壹眨眼的功夫，九夫人前腳剛生下，再次見面時已經長大了，現在突然想起了盧泰小時候的樣子。
　　“真快啊……”
　　轉眼，六個多時辰過去。
　　盧泰從床上爬起，看著周圍出神了壹下，立即翻身跳下床榻。
　　“父親，我醒了。”
　　剛問完，立馬又問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就走。”
　　盧通散出法力，卷起盧泰，遁出水府，壹路向西飛遁，最後落在連括山上。
　　“拜見國主！”
　　“拜見公子！”
　　蕭龍庭正在山上戒備，見到二人立即上前行禮。
　　“恩。”
　　盧通放下盧泰，道：“我能教妳的不多，這是最後壹件，也是最重要的壹件，妳必須學會，否則永遠成不了國主。”
　　“是，孩兒記下了！”
　　盧泰大聲應下。
　　蕭龍庭緊守心神，不敢言語。
　　盧通拍了拍盧泰的肩膀，縱身飛起，化作壹頭十丈火鳳，展翅射入燧國。
　　“午陽！滾出來！”
　　“好膽！”
　　燧國內掀起壹陣狂風，無數烽火狼煙噴出火光，匯聚成壹尊山峰般的火人。
　　盧通振翅壹扇。
　　火鳳體表燃起熊熊火焰，化作遮天巨鳥，壹頭朝火人撞去。
　　“轟！”
　　火鳳、火人扭打在壹起，濺射出萬千火焰，方圓數十裏內迅速變成焦土。
　　“盧通，妳膽敢犯我邊界，我和妳不死不休！”
　　“壹言為定！”
　　盧通念頭稍動。
　　無邊火焰中跳出壹抹紫色，龍麟縱身飛起，渾身燃起千丈紫火，右腿高高揚起，紫火翻滾，化作壹只巨斧。
　　巨斧落下，火人的胸口破開，流淌出壹股濃郁火漿。
　　火鳳探出爪子，刺入火漿，張口壹吸，把火漿吞入腹內，再次吐出時已經變成濃郁金火。
　　金火落下，火人如積雪壹般迅速消融。
　　“火鳳當面，妳也配獻醜！”
　　“啊！啊……”
　　火人轟然炸開，散出無數流星。
　　遠處，壹個紅袍、紅臉的修士狂奔過來，揮手壹招，烽火狼煙分別吐出壹柄十丈火劍。
　　“盧通，敢不敢和我去天盡頭壹戰！”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