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六百六十八章 這回徹底暴露了

　　“謝謝啊。”
　　唐向陽跟同事道了聲謝，那人搖搖頭，繼續看手邊的資料。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電話撥通了呂川單位的號碼。
　　“餵，呂川，同事告訴我妳剛才打電話過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問完壹句話，他沈默了，把電話放在耳邊好久，久到對面坐的同事以為他出事了，放下手裏的資料仔細打量。
　　“向陽？”
　　“向陽？”
　　“唐向陽！”
　　“啊？”
　　唐向陽打個激靈，醒了過來。
　　“妳今天怎麽回事？”
　　“我……”他把傳來電子忙音的電話放回桌上，用聽起來有些壓抑的聲音說道：“妳知道深成集團的副總裁是誰嗎？”
　　“深成集團？就是妳之前說的要收購咱們吉春化工廠的駱氏集團的控股股東？”
　　“是。”
　　“是誰？”
　　“周秉昆。”
　　“哪個周秉昆？”問完這句話他的同事才反應過來：“就妳說的以前在醬油廠出渣車間的工友？被清華大學開除的那個？”
　　“對，就是他。”
　　作為科研工作者，學歷是很重要的，同等專業的清華大學畢業生和吉春大學畢業生放在壹起，基本上沒有壹家科研院所選擇後者，同是醬油廠出渣車間考出去的人，唐向陽的父親是中學校長，母親是數學老師，結果恢復高考那年，周秉昆考上了清華大學，呂川考上了政法大學，他考上了化工大學。
　　條件最好的他在考上大學的人裏考得最差，他心裏是不平衡的，好在後來周秉昆因為和塗誌強打架被開除了，當時知道這個消息，有難過也有開心，反正挺復雜的，後來分到化工所，成了工程師，在六君子裏比不上呂川，那也是混得第二好吧，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以前告訴別人背著幾百萬貸款的家夥居然是深成集團的副總裁，而且不是壹般的副總裁，是在整個集團壹言九鼎到李和平從來不會反對的副總裁。
　　今年春天呂川外出公幹路過吉春，倆人見了壹面，他講了吉春化工廠的事，還有深成集團的奇葩招人潛規則，剛才呂川打來電話就是告訴他這個問題有答案了，深成集團為什麽不招收清華大學畢業生？很簡單，因為集團副總裁周秉昆跟清華大學的梁子很深。
　　很顯然，妳不能指望壹個被學校開除的人還對學校心懷感激，那不叫大度，那是傻13。
　　至於這件事呂川是怎麽知道的，那是因為今年深成集團和清華大學正面剛上了，1993年清華大學創辦了壹家校企，名字叫靛光電子科技有限公司，本來是想依托學校的資源和人才在蒸蒸日上的電子市場分壹杯羹的，結果這兩年來被深成集團搞得瀕臨破產。
　　準備推出的掃描儀相關專利被搶註，合作商斷供關鍵部件，與之通力合作的大學教授有幾篇發表在國際刊物上的論文被認定抄襲，近乎成了業界笑柄，清華大學方面派出專人前往深圳交涉，結果連總裁的面都沒見到，直接給保安拒之門外，搞得上到校長，中間到物理系系主任，再到清華靛光的總經理全都下不來臺。
　　正是因為深成集團和清華大學對立的公開化，導致真相浮出水面，而深成集團副總裁周秉昆作為被清華大學開除的人在北京高校間聲名鵲起，主要是被頂尖學府開除，十五年後“打臉”學校的做法很有故事性，這個男人充分踐行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這件事也讓人們認識到，深成集團已經不再是壹家私營企業，而是融入全球科技圈和電子產品工業鏈的東方巨頭，要封殺清華靛光這種在壹般人看來背景實力雄厚的公司，根本不是難事。
　　“啊？”
　　唐向陽的同事吃了壹驚：“咱們吉春居然出了這樣壹個牛人？”
　　看來他也知道深成集團實力有多雄厚：“向陽，沒想到妳哥們兒這麽厲害，妳以後發達了可不能忘記化工所的同事們啊。”
　　“……”
　　唐向陽很無語，因為六君子的友誼吧……出了點問題。
　　……
　　大約在同壹時間段。
　　北京東城區。
　　周蓉從車上下來，塞給司機二十塊錢，告訴他不用找了，完事急匆匆地拎著包從車上下來，沖進前面釘著“南鑼鼓巷後圓恩寺胡同”標識牌的長巷。
　　她是來北京找馮玥的，之前從李素華那裏聽說女兒不打算繼續讀書了，本科畢業後就參加工作。對於這樣的想法，她無法理解也不贊同。
　　作為她周蓉的女兒，起碼也要念完研究生吧，本科畢業就不讀了？那真是太不求上進了。
　　反正周秉昆和鄭娟回南方了，馮玥壹個人在北京讀大學，尋思找到女兒好好談談，已經21歲的她應該不會像十幾歲叛逆期的孩子壹樣再跟她犯渾了，畢竟是親生骨肉。
　　想法不錯，可是來到後她就傻眼了，基本上是去廣州的翻版，她在北大轉了壹大圈兒，最後在未名湖的花神廟旁邊找到了馮玥，然而壹起映入眼簾的還有壹個男孩子。
　　沒錯，正是在廣州時見過的那個肖磊。
　　她擔心跟上次壹樣把人拖走會惹惱女兒，便想等馮玥落單時再相認，結果倆人離開北大直接上了壹輛公交車。
　　壹起上車不行，那就只能乘出租車追了。
　　這壹追就追到了南鑼鼓巷。
　　她不知道女兒來這裏幹什麽，反正跟上去就對了。
　　之前在未名湖畔偷聽兩人談話，多少知道了壹點肖磊的情況，為了和馮玥在壹起，他報考了本校的研究生，這樣壹來反而要比馮玥晚畢業壹年，女兒還開玩笑說先參加工作拿工資養活他，這讓她十分不爽，因為想到了當初她和馮化成的遭遇。
　　“到了，怎麽樣？前面不遠就是茅盾先生住過的地方。”
　　女兒的聲音打斷周蓉的胡思亂想，也給她指明了方向，快步走向前面壹座單進四合院。
　　“這就是妳說的四合院兒？”肖磊的聲音。
　　“沒錯。”
　　“北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南邊兩間再加壹座門屋，挺寬敞的，咦，這是什麽花？”
　　“太平花，可惜了，現在是9月，如果早幾個月拿到鑰匙，還能過來觀花。”
　　周蓉進了門屋，裏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秉昆叔沒少花心思吧，妳看這門窗、家具都換新的了，紅木家具我聽說很貴的。”
　　“嗯，我說我喜歡歐式家具，但是舅媽說中國人就要有中國人的樣子，四合院兒還是配中式家具好，還說這是咱們的文化，妳看我舅媽跟著舅舅這麽多年，也學了不少東西呢。”
　　“俗話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秉昆叔那麽有魅力的人物，身邊的人很難不受他的影響，哎，對了，最近清華大學的事兒妳聽說了吧，那幾個經常跟我們爭論誰該排第壹的清華公子哥最近變得低調了很多。”
　　“活該！誰叫他們有眼無珠，這下糗大了吧。”
　　“別這麽說嘛，學生又沒錯，錯的是當年管這事兒的人，關鍵是秉昆叔不給他們緩和關系的機會，屬實太剛了。”
　　“因為在舅舅眼裏斯坦福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哈佛大學這樣的世界頂尖學府也就那麽回事，妳覺得他會把清華大學放在眼裏？我現在算是知道當時家裏人和光字片的街坊說起這件事憤恨惋惜，舅舅卻相當平靜，根本沒當壹回事的原因了，果然……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周蓉聽得壹臉懵逼，完全不知道倆人在說什麽。
　　周秉昆到底咋回事？怎麽聽這兩個人的意思似乎被清華大學開除，該遺憾的不是當事人而是校方？這……這怎麽可能？他們倆是在說瘋話嗎？是，她那個弟弟有些道行，在南方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認識了不少暴發戶，但是要跟清華大學這種底蘊豐厚的超壹流大學對壘，他夠格嗎？
　　便在這時，肖磊和馮玥的對話轉入下壹個階段。
　　“明年以後我是不是要來這裏找妳了？”
　　“妳說呢？”
　　“這裏離北大太遠了。”
　　肖磊有點怵頭，北大到南鑼鼓巷，坐公交車都得1個多小時呢。
　　馮玥說道：“妳還有壹個選擇……”
　　“什麽選擇？”
　　“舅媽說這座四合院是給我的嫁妝。”
　　“……”
　　院子裏的對話停了，周蓉的腦子也宕機了。
　　嫁妝？這座四合院是周秉昆送給馮玥的嫁妝？
　　四合院啊，這可是北京的四合院，雖然不清楚北京的房價，可是她知道吉春的房價啊，壹平1700多，壹個小兩居都要10W，而房貸利率高達15％，換句話說，貸款7萬壹年的利息就是1萬，可是普通人的工資是多少？三四百塊，三口之家壹年的工資不吃不喝都不夠還利息的。
　　吉春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國家的心臟北京了，而眼前這座四合院占地面積少說也有300多平，那得多少錢啊？憑她的工資壹輩子不吃不喝能買的起碼？
　　周秉昆把它送給玥玥當嫁妝？他會這麽大方？他有多少錢啊？還有聰聰呢？親兒子怎麽辦？日後不會鬧情緒嗎？
　　周蓉覺得這裏面壹定有貓膩，壹定有貓膩！
　　搞不好這座四合院的來源有問題，也可能牽扯到銀行貸款什麽的，如果馮玥真的要了這座宅子，以後十有八九會有經濟糾紛。
　　她這樣安慰自己，因為打心底認為周秉昆不可能對馮玥這麽好，畢竟他有自己的兒子，而且農村有句老話叫“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喝了拿了走”，周秉昆那麽精明的人，會不防備“再甜的甘蔗不如糖，再親的嬸子不如娘”這種事情發生？
　　“玥玥，妳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沈默壹陣後，院裏又響起肖磊的聲音。
　　“哈哈哈，妳想得美……”
　　周蓉發現自己聽不下去了，可是她又不知道闖入四合院後該怎麽跟馮玥溝通，很明顯，那兩個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周秉昆夫婦甚至給馮玥準備好了嫁妝，她呢？她作為母親給過她什麽？疼愛沒有，教育沒有，物質沒有，理解也沒有，或許……她可以說自己路過北京，只是單純地想見壹見女兒？
　　這個想法在腦海閃過的同時，包裏響起壹陣嘀嘀嘀的鳴響，聲音還挺大。
　　是傳呼機在響。
　　她趕緊從門屋裏跑出去，快步走到附近壹個院子的拐角躲起來，等肖磊探頭找了半天沒發現可疑目標返回四合院，才把尋呼機拿到手裏壹瞧，上面寫著“速回電話，蔡曉光”七個字。
　　蔡曉光現在外地談劇本，而且知道她來北京找玥玥，在這麽敏感的時間點讓她速回電話，那就只有壹個可能，出事了。
　　……
　　兩天後，唐向陽家。
　　這還是孫趕超、肖國慶、吳倩、於虹四人第壹次來這兒，他媳婦兒不在，孩子上學去了，家裏只有他壹個人。
　　“春燕兒怎麽說的？曹德寶的病要不要緊？”
　　沒等老公說話，吳倩那兒先坐不住了，水沒喝壹口就直奔主題。
　　唐向陽說道：“春燕兒說沒什麽大礙，情況不嚴重，醫生說控制好情緒，在醫院治療壹段時間就可以回家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幾個人松了壹口氣。
　　“當初春燕兒不讓他去南方倒賣VCD，他不聽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壹意孤行，現在怎麽樣，出事了吧？”吳倩繼續放馬後炮：“妳說他都多大的人了？43了吧，還瞎折騰什麽啊。”
　　肖國慶瞪了她壹眼：“妳少說兩句沒人把妳當啞巴。”
　　“我……”
　　吳倩想反譏，不過看看眾人的臉色，最終懸崖勒嘴，沒了聲息。
　　“其實我這次通知妳們過來，主要目的不是通報曹德寶的病情，是想跟妳們談談秉昆的事。”
　　唐向陽把他們說得壹楞，當下的焦點不是喬春燕和曹德寶嗎，怎麽又拐到周秉昆身上去了？
　　“前天呂川打電話來告訴我，說深成集團的副總裁就是秉昆。”
　　“嗨，我還當他也生病住院了呢，原來……”
　　吳倩話說到壹半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什麽，看向坐在對面的於虹，很明顯，那個向來話少的女人跟她想到壹塊兒去了。
　　作為在龍悅大酒店工作了快十年的老人，她們當然知道龍悅大酒店是深成集團的壹個酒店品牌，除此之外，深成集團還在北京、上海、廣州、成都、重慶等國內重點城市有餐飲業投資，春節前夕的內部會議上，丁霞還透露了集團要在今年成立連鎖酒店品牌的計劃，那時候她可能會離開吉春，為集團開拓新業務。
　　“深成集團？向陽，我記得妳好像說過，咱們吉春的華能汽車，也是小寧工作的單位，背後的大老板就是這個深成集團。”孫趕超記起1994年春節六君子聚會上的對話。
　　“沒錯。”
　　“昆兒居然是深成集團的副總裁？呂川沒有搞錯吧？他不是二道販子嗎？”
　　肖國慶叫不出“掮客”或‘中介’這樣的詞，也沒法像周誌剛壹樣罵周秉昆是拉皮條的，思來想去憋出壹個“二道販子”的稱呼，在他看來，把瀕臨倒閉的企業介紹給HK富豪跟倒賣物資的本質相同。
　　唐向陽搖搖頭：“他把我們都騙了。”
　　這時壹直沒說話的於虹說話了：“怪不得妳說深成集團不招清華大學畢業的人呢，秉昆不就是被清華大學開除了嗎？”
　　她的話很有說服力，其他幾人相覷點頭。
　　肖國慶說道：“我說怎麽都不理我們了呢，原來成大老板了。”
　　孫趕超壹看唐向陽不發表意見，拍拍壹臉怨氣的發小：“怎麽沒管我們，於虹和吳倩不是在龍悅大酒店上班嗎，給的工資還不低。”
　　吳倩並不認可他的說法：“丁霞給每個員工開的工資都不低，我們可是他的朋友。”
　　孫趕超沒話說了，雖然他知道吳倩的關註點是錢，而肖國慶的關註點是不夠朋友，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怎麽為周秉昆開脫。
　　……
　　與此同時，蔡曉光懷抱壹臺福成VCD，帶著周蓉回到光字片。
　　今天周誌剛沒有出去幹零活兒，主要是沒人願意用他了，畢竟人都六十八歲了，萬壹在工作中出點岔子，責任沒人擔得起。
　　要說他們兩口子也有意思，壹個天天跟小兒子擰，恨不能看到人就破口大罵，卻沒有被氣死，每天活蹦亂跳的，另壹個因為勸了這麽多年架發現白勸，索性啥也不管了，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本來七幾年腦溢血醒來後還有些迷糊，如今壹天好過壹天，眼不花耳不聾，外面誰是誰家的小孩子都記得住，分得清。
　　周蓉推開房門的時候，兩口子正守著圓桌吃午飯，壹碟辣白菜，壹碗大醬，還有壹盤入秋時丁建業叫人送來的血腸。
　　“咦，蓉啊，妳不是去貴州了嗎？怎麽回來了？”李素華放下手裏的薺菜窩頭起身去迎。
　　這年代人們的主食已經是饅頭米飯了，但是那些上了歲數的人，還是會在蒸饅頭的時候團點窩頭，玉米面餅什麽的，不是要憶苦思甜，純屬嘴饞。
　　周蓉看了壹眼蔡曉光：“妳跟爸媽說吧。”
　　“爸，媽。”這位導演姑爺拍拍手裏的東西：“妳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兩人齊搖頭。
　　蔡曉光話不多講，走到裏屋把紙箱往炕上壹放，取出裏面的VCD主機接通電視，又將壹張碟片塞進影碟倉，按下播放鍵。
　　AV視窗藍光壹閃，先出現福成VCD的開機LOG，接著是電影畫面，中間的“蛇形刁手”四個字相比新出的電影字幕很LOW，還會隨著鏡頭變化輕輕搖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素華指著它說道：“這是在央視做過廣告的叫什麽……什麽VCD。”
　　周蓉笑了笑，不過有些勉強。
　　蔡曉光說道：“那媽妳知道這臺VCD是哪兒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