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人類之罪

　　他要確認什麽事？帝皇不知道。就算何慎言不如現在這般強大，他也很少動用讀心的能力。
　　不過他大致上能猜到壹些。
　　另壹邊，弗蘭克的殺戮還在持續，並且看上去還會持續很久很久——原因無他，天堂裏的天使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它們的屍體在地面堆積如山，多到流出的金色液體之中尖叫的人類靈魂已經足夠砌成壹面高墻。但依舊有著源源不斷的天使趕來，隨著殺戮的進行，弗蘭克內心中的某個部分也在漸漸蘇醒。
　　就像是從睡眠中醒來。
　　他或許很愜意，但天使們可不這麽想。對它們來說，這個突然蹦出來的人類簡直就是某種無法違背的自然規律。只要沾上壹點那猩紅的烈焰，就會在瞬息之間被焚燒殆盡。它們天生就掌握著的魔法對此毫無作用，更令它們感到恐懼的是，天使們的靈魂也會壹同被燒成灰。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留下，它們引以為傲的高潔與美麗在這個人類面前全無用處，不是沒有天使想過逃跑。可整座天堂都已經被烈焰包圍了，它們就像是被獅群包圍的獵物，只能緩慢等待自己的死亡。
　　“查清楚他到底是誰了嗎？！”
　　天堂的某個地方，壹名背生六翼的大天使正在詢問著另外壹名有著兩對藍色翅膀的天使。
　　“撒拉弗，冷靜下來，妳的怒氣對於我們面前的困境毫無用處。”那有著藍色翅膀的天使似乎根本就不著急，即使就算是它們沾染到猩紅烈焰後也會瞬間死去也是如此。
　　“冷靜？！天堂都快沒了！妳讓我怎麽冷靜！我可不是妳這樣沒有感情的多目天使，基路伯！”
　　被稱作撒拉弗的大天使絲毫沒有聽從勸告的想法，它臉上的焦急與憤怒壹點都未曾減少，反而還因為基路伯的話，表情又變得更加猙獰了壹些。
　　但這依舊無損它的美麗，但從外表上看，它似乎是無性別的。那張臉上兼具了男人的英氣與女人的柔美，恰到好處的混在壹起。身上披著單薄的白袍，手臂纖細修長。
　　而被稱作多目天使的基路伯就遠遠沒有撒拉弗那麽美麗了，它閉著眼，外表看上去只是壹個垂暮的老人。那兩對藍色的翅膀也顯得分外特別，其他天使都是潔白的翅膀，只有它的翅膀是藍色的。
　　“妳再怎麽憤怒，也沒法讓這個弗蘭克·卡斯特回到他應該待著的地方去。”基路伯的臉上第壹次浮現出困惑。它喃喃自語著：“不對勁，按照我們和地獄的條約，他應該直接去到地獄才對。”
　　“妳的意思是地獄在搞鬼？”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是——”
　　它的話沒能說完，尚未說出口的猜測被淹沒在了嘴巴裏。壹只手穿透了它的腦袋，隨後，猩紅的火焰燃起。
　　從那只手的指尖上壹路蔓延至基路伯的整個身體，剎那之間就將它焚燒殆盡。就連它那試圖逃脫的靈魂也被這只手的主人抓了下來，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撒拉弗呆立在原地，看上去已經被嚇傻了。
　　弗蘭克凝視著它立在原地的身體，突然轉過頭擡起右手。從掌心之中噴湧而出洶湧劇烈的火焰，從那看似空無壹人的空地上，傳來了撒拉弗的尖叫聲：“停下！弗蘭克·卡斯特！我能讓妳見到妳的家人！停下！”
　　火焰平息。
　　家人，這兩個字似乎觸及到了弗蘭克內心之中的某個開關。他原本死寂壹片，缺乏感情波動的雙眸竟然在此刻有了些許情感的波動，但依舊像是個機器人。
　　他走到那空地之上，伸手壹抓，半邊身體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撒拉弗靈魂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弗蘭克張開嘴，機械地問道：“我的家人？”
　　撒拉弗忍著痛，根本不敢在此時談條件或者有所保留，只想快點穩住這個殺星：“是的！妳的家人！妳的妻子瑪利亞·卡斯特，妳的女兒莉莎·卡斯特！她們都在天堂裏活的好好的！”
　　“妳在說謊。”弗蘭克面無表情地說，隨後右手猛然壹捏，火焰再度噴湧而出，在短短壹秒鐘之內就再次燒掉了撒拉弗的半個腦袋。不過，即使到了這份上，它的靈魂體還是堅強的活著。
　　“我沒有！我沒有說謊！”
　　撒拉弗悅耳的嗓音此時聽上去已經和‘美感’、‘韻律’之類的東西無緣了。那飽含痛苦與恐懼的尖叫聽上去和那些被它扔進靈魂熔爐的人類靈魂倒也沒有多大區別。還是說，任何生物在面對死亡時都會如此？
　　“不，妳有。”弗蘭克毫無憐憫之心的重復了壹遍。
　　眼看著火焰就要再次噴發，撒拉弗沒法忍下去了，它說出來的每個字聽上去都像是指甲在黑板上抓撓的聲音：“妳還在等什麽？！該死的！動手啊！”
　　它話音落下，壹道毀滅性的黑光打擊便淹沒了弗蘭克的身軀。壹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天使浮在半空之中，它的手中握著壹塊黑色的寶石，此時正散發著裊裊青煙。
　　它緩緩落在地面，像是抱怨，又像是在炫耀：“都怪妳，撒拉弗。毀滅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家夥花了我們三千年來收集到的人類罪惡！”
　　只剩下半邊腦袋，和小半部分身軀的撒拉弗躺在地上，它壹邊艱難地蠕動著靈魂體，朝著自己的身體靠近，壹邊大聲說道：“值得！這壹切都——”
　　“不！這壹點不值得！我們虧死了好嗎！”那像是個普通人的天使大聲嚷嚷起來，這時，它看上去倒不像是個天使，反倒像是個斤斤計較的商人。“那可是三千年的份額！整整三千年！天吶，我們又得重新開始了！”
　　“夠了！”
　　撒拉弗終於爬到了自己的身體旁邊，它的靈魂體在壹陣虛幻的波動中逐漸融入了進去。現在，撒拉弗又是那個熾天使了。它忍無可忍地喊道：“該死的，妳能不能別念了！他真的死了嗎？”
　　天使聳了聳肩，指著那被黑光籠罩著的地面，說道：“妳要不要自己進去看看？”
　　“……不，還是算了吧。”撒拉弗搖著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
　　帝皇皺著眉，他看上去很是不耐煩。或許唯有在面對法師時，他才會露出如此充滿人性的表情。
　　“人類的罪惡？”他念著這幾個字，表情逐漸變得憤怒了起來。“就算真的有罪，那關它們什麽事？！壹群該死的寄生蟲！”
　　“我同意，這幫家夥確實都是寄生蟲。”何慎言瞇著眼，看著光幕裏畫面，點了點頭。
　　過了壹會兒，帝皇看上去仍然余怒未消，他問道：“告訴我，法師。妳經歷了這麽多世界，其中有多少被這些生物以它們充滿謊言與膿瘡的嘴散播了謊言，又有多少世界被它們用虛偽毒害？”
　　“好吧，我其實也沒經歷太多世界。不過，就我看來，它們的手目前還伸的不是太長。”法師聳了聳肩。“無盡星海裏不止它們壹方勢力，它們倒也沒辦法毫無顧忌地肆意擴張，而且，據我所知，受到毒害的可不止人類。”
　　“嗯？”
　　“世界很多，多得難以想象。我想想……”法師思考了壹會，才答道：“我有沒有和妳提起過，我加入了壹個名為白塔議會的組織？那裏面的成員全都是跨界法師，顧名思義，就是我這樣能夠隨意進行世界穿梭的法師。”
　　“種族各不相同，成員其實倒也不是很多。管理很松散，白塔議會其實也只有壹個宗旨，會為任何能夠自己進行跨界的法師提供保護。要我說，比起壹個組織，那地方更像是個愛好者協會。”
　　“不過嘛，法師這種生物妳也是很清楚的。”說這話時，他笑了笑，絲毫沒有自己也是法師的自覺。
　　“收集癖、對知識的貪戀與高傲……唉，長話短說吧，白塔議會裏有個內網，那東西裏有個圖書館分區，我在那兒看了不少有趣的東西。妳要是想知道的話，下次我們可以再說，至於現在……弗蘭克的考核快到尾聲了。”
　　的確如此。
　　弗蘭克·卡斯特此時發現自己正身處壹片朦朧的帷幕之中，他能看見的的景物都被籠罩在帷幕之後，壹種壓抑的氣氛開始蔓延。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都做了什麽，在他握住那個法師的手後，壹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在眨眼之間蔓延至了他的全身。但在那之後，他就不太清楚了。只記得自己在殺人……不，我在殺人嗎？
　　他思索了壹會兒，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我八成是瘋了，我怎麽會覺得自己在殺天使？
　　但壹個人瘋沒瘋，自己是沒法做出判決的。能下達判決的要麽是心理醫生，要麽就是精神科的醫生。而不論哪種醫生，顯然都沒法找到現在的弗蘭克·卡斯特，給他做壹份精神狀態評估。他只能試探著往前走，那層帷幕被他很是輕易地突破了。
　　可，他接下來看到的事，卻讓他寧願自己從沒走出過那壹步。
　　他首先看見的是謀殺。
　　妻子殺死丈夫，丈夫殺死妻子。孩子殺死父母，父母殺死孩子。壹個陌生人殺死另外壹個陌生人，為了錢財，為了欲望，為了某種無法言說之物。
　　隨後是戰爭。
　　從第壹個原始人開始，他揮舞著手裏的石頭殺死了另外壹個原始人。再到刀劍與刀劍、火槍對火槍。第壹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世界各地的各種局部戰爭，弗蘭克甚至還看到自己參軍時親自打過的壹場戰爭，那也是讓他萌生退役想法的壹次經歷。
　　再往後，是各種難以形容的罪行。
　　要怎麽去形容他們的所作所為？反人類？不，就算是蟲子都不會對自己的同類做出那樣的事，蟲子會殺死自己的同類並吃掉，但它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但，只有人類會單純的為了好奇殺死同類，只有人類會為了取樂剝下同類的皮，為了炫耀而比拼殺死多少人。
　　弗蘭克的手微微顫抖著，他不知道到底應該對這些可怕的畫面作何反應。
　　盡管他已經殺死過許多毫無人性的混蛋，也自詡見過人性的黑暗。可在這好似無窮無盡的罪孽面前，他見過的那些都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這就是妳所說的考驗？”
　　帝皇的眉頭越皺越深，他看著光幕裏的畫面，平靜地搖了搖頭：“只是這些東西？”
　　“可別拿妳的視角往他的身上靠，帝皇陛下。”何慎言笑了笑。“對於弗蘭克·卡斯特來說，這些東西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藥，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將決定他是否還能作為人類的壹員而存在。”
　　“已經到了這壹步，妳介意跟我說說妳的考驗到底是什麽嗎？”
　　“其實很簡單。”何慎言沒有再做謎語人。“懲罰者是弗蘭克·卡斯特在親眼目睹自己的妻兒被殺後產生的產物。那是個瘋子，毫無疑問。但同時，他是個有底線的瘋子。”
　　“他只殺有罪之人——通俗上的有罪之人，小偷小摸，他只是施以小懲。這點很好，不是嗎？但他的手段卻殘忍到令人難以置信，當然，我個人對他做的事其實持支持態度。”法師悠悠地說著。
　　“在我……交給了他這份力量後，他的本我被暫時壓制了。而表現出來的潛意識依舊沒有想要殺害無辜之人的沖動，這點很好，這就證明他不會輕易地被殺戮蒙蔽雙眼，也證明他其實並不是個殺戮成癮的瘋子。”
　　“可是，這遠遠不夠。”法師凝視著帝皇，說道：“妳我都清楚，混沌四神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不乏有意誌比他更堅定的人被祂們和祂們的爪牙引誘、墮落。”
　　“於是，我花了幾分鐘調查了壹下這個世界的天堂，發現了這種還算有趣的東西。如果他能挺過這壹關，不被那些罪孽淹沒意識，那他就成功通過了。”
　　法師說得很是輕描淡寫，帝皇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舒緩。他很清楚何慎言到底在做壹件怎樣危險的事，打個比方，他將壹個赤身裸體的嬰兒扔到了巨量的核輻射之下，並且期望這個嬰兒自然而然地挺過核輻射，並且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如果發生了，我們會將其稱之為奇跡。
　　帝皇搖著頭，緩緩說道：“有時候，我會覺得妳比我更適合坐在這把椅子上。”
　　何慎言並不說話，他凝視著畫面裏的弗蘭克，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握成了拳。
　　……
　　“有時，我還蠻想他的。”
　　史蒂夫·羅傑斯打開了壹瓶冰啤酒，壹口喝下大半。他正和托尼·斯塔克聚在壹起，在鋼鐵俠的別墅裏喝點小酒。倒也還算愜意。
　　“誰？”
　　“別明知故問了，托尼，妳知道我在說誰。”史蒂夫笑了起來，他又喝下壹口酒。
　　“啊，我可壹點都不想念他。”托尼砸了咂舌，滿臉的嫌棄。“而且，說真的，史蒂夫，有時我會懷疑妳的性取向。先是那位巴基，現在又是何。而且妳到現在還沒有壹個正經的對象。”
　　“妳在說什——咳咳！”史蒂夫顯然被嗆到了，他壹邊咳嗽著，壹邊斷斷續續地說：“妳怎麽，會有這樣的，這樣的想法？”
　　“這得問妳自己。”托尼聳了聳肩。
　　他看上去老了許多，雖然依舊英俊。但那微微凸起的小肚腩已經出賣了他。很顯然，鋼鐵俠這幾年的退休生活過得很是不錯。
　　他每每想到這點都會覺得諷刺——在美國解體為十來個獨立國家後，世界壹下子變得和平了。也不再需要他們這些超級英雄了。他媽的，這件事上哪說理去？
　　“別談我了。”史蒂夫搖著頭說道。“談談妳吧，我聽說妳的女兒已經要上中學了，她叫什麽來著？摩根？”
　　“是啊，摩根·斯塔克。”托尼在念著自己女兒名字時，絲毫沒有溫情的感覺，相反，充滿了咬牙切齒。他喝下壹口威士忌，壹邊搖頭壹邊說道：“摩根·斯塔克。我的女兒，鋼鐵俠的女兒。托尼·斯塔克的女兒。”
　　“混世魔王！”
　　史蒂夫啞然失笑：“有那麽嚴重？”
　　“妳這個沒孩子的家夥，聽好了！以下是妳將壹個女孩養大成人要面對的：妳得解答她的每壹個問題，包括但不限於海為什麽是海，天上為什麽有星星，我為什麽是爸爸而她媽媽為什麽是媽媽……”
　　“我還得接送她上下學！啊！”托尼·斯塔克崩潰地大喊了壹聲。“我親自接送哎！而她還覺得不爽！前兩天還跟我吵了壹架，說我開著跑車過去太高調了，讓我換輛普通點的。好吧，於是我換了輛轎車，結果她說我壓根不懂什麽叫低調！”
　　“然後，妳還得防備那些該死的臭小子！”談到這裏，他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該死的臭小子，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壹個個都是青春期騷動的靈魂……”
　　史蒂夫安靜地聽著老友幸福的抱怨，帶著平靜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起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