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從未忘記

　　碎裂的屍塊和盔甲的碎片到處都是，機庫內，鮮血的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壹種肉體被焚燒過後的味道，以及壹種與火焰截然相反的深切寒意。
　　它們讓地板結冰，機庫墻壁上尚存的幾個狀態指示燈此時都忽閃忽閃的，紅色交替閃爍，線纜管道嘶嘶作響，想要讓溫度回復到正常水平。維修人員在事後多半要頭痛壹段時間了。
　　索爾·塔維茨知道這寒意為何會存在——吉瓦多倫式附魔彈匣的力量實在是強的有些過分了，哪怕他瞄準天花板打，符文的力量都讓寒意延續至今。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爆彈槍，附魔彈匣上的符文閃爍著，明滅不定，像是在應和他的註視，此刻恰好長久地明亮了起來。
　　索爾·塔維茨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鋼鐵勇士們點起了火堆，燃料則是叛徒們的屍體。幾個手拿噴火器的毀滅者專心致誌地幹著自己的活，他們的目鏡上反射出壹片熊熊燃燒的景象。他們對這樣可怕的景象已經習以為常了。
　　其他的阿斯塔特，恐怕不會這麽理所應當地承擔焚燒屍體的工作。
　　索爾·塔維茨甚至看見壹些鋼鐵勇士正在親手搬運叛徒們的屍體——凡人無法在這樣的低溫下工作，但他們沒有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壹切，頂多只是低沈地咒罵幾句。
　　索爾·塔維茨沈靜地看著這壹切，沒有言語，亦沒有動作。
　　壹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上尉，再次感謝。”
　　塔維茨轉過身，看見滿身鮮血的洪索緩慢地走了過來。他所穿戴的動力甲乃是壹件相當古老的MK3型，背後的伺服器正在吱呀作響，不時有電火花冒出。那顯然是他移動緩慢的原因。
　　註意到他的視線，洪索不易察覺地微笑了壹下：“戰鬥中有所損傷也是在所難免……妳覺得呢，上尉？”
　　說完，他便看了看塔維茨身上毫發無損的陸行泰坦。他上下打量著，目光中逐漸充滿了壹種好奇和渴望。
　　塔維茨見狀啞然失笑，他搖搖頭：“我知道妳想問什麽，洪索連長……”
　　這就算是某種拒絕了。
　　洪索倒也不失望，他奮戰至今，自然清楚帝國內最緊要的東西就是秘密。
　　人們創造秘密，然後保護它。嚴防死守，謹言慎行。在他看來，另壹個世界恐怕也差不多。他知道，如果那個相似的世界非常美好的話，這個小隊就不會出現在他的船上。
　　他點點頭：“讓我們跳過這個話題吧，上尉。我本人對於科技雖然同樣渴求，但和機械修會們可有所不同……至於妳的這把槍，唉。”
　　目光下移，洪索看了看塔維茨腰間的那把爆彈槍，嘆了口氣。
　　“我猜，它也是不能透露的秘密之壹吧？”
　　“妳很不幸地猜對了，洪索連長。”
　　兩人相視壹笑，洪索略帶感嘆地再次嘆息了壹聲：“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來自其他軍團的兄弟壹起戰鬥過了，坦白來說，我懷念那些日子。”
　　舊日時光總是美好的，懷念是人之常情。
　　索爾·塔維茨安靜地垂下眼簾——他當然也懷念了，他怎麽會不懷念呢？
　　萬眾壹心的大遠征，帝國上下欣欣向榮。彼時，帝皇之子們還可以驕傲地說出自己的名號，而現在……若不是船長的恩賜，他們恐怕到現在還得不到任何人員上的補充。
　　在這個時刻，洪索也沒有說話。他或許也想起了些什麽，凝望著不遠處的火堆，戰爭鐵匠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空洞起來，像是壹種戰爭過後的沈重回音。氣氛逐漸陷入沈寂，而後，壹個來自機庫大門的咒罵聲摧毀了它。
　　“以魯斯之名，我要扒了他們所有人的皮！”
　　比約恩大聲地咒罵著，芬裏斯語聽上去是如此刺耳。不少鋼鐵勇士都朝他望了過去，若是以往，比約恩興許會和他們吵壹吵，但孤狼現在沒那個心情。
　　他快速地來到索爾·塔維茨與洪索面前，手中提著壹個死不瞑目的血腥頭顱，它怒目圓睜地瞪著空氣，臉上的八角星是那麽刺眼。
　　“看這個，上尉！”比約恩舉起那顆頭顱。“妳看到這王八蛋在自己臉上紋的東西了嗎？媽的！”
　　“……我看到了，比約恩。”索爾·塔維茨不得不出言阻止。“我理解妳的情緒，但妳或許應該安靜壹些。”
　　“我倒也想，上尉！”
　　比約恩氣憤地將那顆頭顱扔進了不遠處的火堆之中，砸起了壹些殘肢斷臂。他跑過去，強行搶過了壹名鋼鐵勇士手裏的噴火器，自己接替了他的工作。不僅如此，他嘴上也沒閑著，說出口的話壹句比壹句地讓索爾·塔維茨眼角抽搐。
　　“天殺的白癡，芬裏斯上的海怪怎麽沒吃了他們？或者幹脆讓他們掉進湖裏淹死吧！單純的被欺騙我還能理解，但他們簡直是蠢的要命！”
　　那個被搶走工作的鋼鐵勇士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看了看洪索，哪怕帶著頭盔，洪索也從他的肢體語言上看出了壹種無所適從。
　　戰爭鐵匠只得面無表情地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去幹點別的。而比約恩的抱怨還在繼續。看樣子，他短時間內根本不想停。
　　“壹群堅定不移的蠢貨，巢都底層的食腦野獸在扒開他們的頭蓋骨後多半都會失望地跑開！那裏邊兒根本沒有半點能被稱作為大腦的東西存在，只有壹灘血肉的混合物！”
　　“他們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認為他們做得才是對的，認為靈能就該被永遠禁止並滅絕，媽的，那他們有膽子讓符文牧師們永遠閉上嘴，不再頌唱任何古老的長詩嗎？！”
　　洪索轉過頭，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壹眼索爾·塔維茨，後者對他抿了抿嘴：“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
　　“我來告訴妳我怎麽了，上尉！”
　　比約恩抓過另外壹個路過他身邊的鋼鐵勇士，壹把將噴火器塞進了他手裏。後者噔噔噔後退三步，惱怒地看了過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比約恩便迅速地離開了原地。他來到塔維茨身前，面甲彈開，漲紅的臉上充滿了壹種深深的羞恥。
　　他壓低音量，好確保只有洪索和塔維茨能聽見他的話。
　　“我本以為他們的背叛是因為魯斯出了事，或被蠱惑了……但我沒想到他們其實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們完全承認這些破事，他們知道自己在搶劫、殺人、和異形結盟……”
　　“但他們卻將他們靈魂墮落的責任推給了帝皇！他們覺得是帝皇的隱瞞和馬格努斯的詛咒促成了壹切，好吧！我雖然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裏馬格努斯和他的巫師們都做了什麽，但我確信這幫雜碎的腦子裏裝的都是歐格林的鼻屎！”
　　塔維茨用眼角余光看見洪索微微往後退了壹步。
　　“比約恩……”塔維茨聽見自己正在嘆氣。“聽我說，妳得冷靜下來——我知道妳現在正在被恥辱與憤恨所包圍，我經歷過這種階段，我理解妳的感受，但我們還有任務在身。”
　　比約恩定定地看著他，在壹陣沈默後突然問道：“妳是怎麽熬過去的？”
　　索爾·塔維茨苦笑了壹下。
　　“我沒有熬過去，比約恩。”他輕聲回答。“我記住了它，僅此而已。”
　　……
　　“妳還好嗎，墨菲斯托智庫？”
　　在聽見這個聲音的那壹刻，墨菲斯托悚然而驚。他睜開眼，看見卡托·西卡琉斯正滿面擔憂地望著他。極限戰士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至少不再蒼白了。而他……
　　不需要鏡子或親眼看見，墨菲斯托也知道，自己的膚色絕不會有任何改變。從他於廢墟下爬出的那壹刻，有些事就永遠的改變了。
　　“我昏迷了？”他問，然後聽見自己嘶啞的嗓音。“多長時間？”
　　“七分鐘。”
　　西卡琉斯用肯定的語氣給予了壹個墨菲斯托還能接受的時間，在得到答案後，聖血天使輕微地松了口氣。
　　這不是他第壹次使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深入亞空間的船只，但這是他第壹次昏迷。果然，如果不采用儀式，不去借用其他同是靈能者的力量，單獨壹人還是有些太勉強了。
　　但是，昏迷七分鐘，是壹個能接受的數字。
　　他坐起身，眼中閃過金光。不知是不是西卡琉斯的錯覺，他總覺得墨菲斯托的眼眸顏色有了些奇特的變化。以往，他不會忘掉這件事，但現在，壹股力量卻擾亂了他的思緒，使他忘記了壹切。
　　墨菲斯托同樣對此壹無所知。
　　“七分鐘尚處於壹個能接受的時間……”首席智庫搖了搖頭。“但我需要壹點時間恢復。”
　　“妳確定嗎，智庫？我見過靈能者們透支過後的表現……”
　　“我和他們不壹樣，而且，我有這個。”
　　墨菲斯托擡起手，從腰帶的側面取出了壹只針劑，淡藍色的液體正在其中緩緩搖動。
　　他將其拿在手中，陸行泰坦的肩部便彈出了壹個剛好能容納它的設備。墨菲斯托將它放入，設備沈下，壹時之間，紋陣運行的嗡嗡聲壓倒了壹切。
　　“……現在，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