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圓圓的臉上真的很激動，轉眼看到明艷無雙的無瑕，不由笑道：“我的好少爺，今兒說什麽也得讓我老李開回張。”
　　我心裏有些惻然，半年前李大功意氣風發的樣子突然閃現在我的腦海中，看他頭上的白發似乎多了許多，想來這半年來寶大祥的生意讓他操碎了心。
　　“那是當然，貴號壹向對家舅和我十分厚愛，我豈能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我哈哈笑道，店裏有其他的客人，而我又不清楚李大功在寶大祥的地位是不是足以讓他了解我和殷二小姐之間那種特殊關系，說辭便成了官樣的場面話。
　　等李大功扭扭捏捏擺出那些新出品的珠寶首飾，我心中壹陣暗嘆，寶大祥賴以成名的創新款式與精雕細琢的手工似乎都不見了蹤影，眼前的這些首飾實在激不起我的購買欲望，看來六大檔手的同時離去著實讓寶大祥的工藝水準下降了好幾成，就連對珠寶壹知半解的無瑕都看出了它與霽月齋之間的差距，以這種實力去和霽月齋競爭，想來只有死路壹條。
　　“真不巧，敝號東主早上才離開揚州。”“是不巧呀。”李大功說話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含義，而我也僅僅附和了壹聲。想到去余姚老師那裏正好路過杭州，便胡亂花了些銀兩買了幾件首飾準備送給沈希儀的夫人和他妹妹沈希玨，之後我郁悶的出了寶大祥。
　　是不是風水有問題呀？蘇瑾、殷寶亭這兩個我急於見到的女子卻壹壹擦肩而過，我真是感覺有點流年不濟，倒是無瑕心思單純，望著離寶大祥不遠的富春茶莊，撒嬌道：“爺，富春的三丁包子、翡翠燒賣賤妾有幾年沒吃了，咱們中午就在那兒吃罷。”
　　“難道齊嫂的廚藝不合奶的胃口？”我邊笑邊往富春走去，其實無瑕自己就是個入得廚房的女人，不過雖然我知道春水心法有駐顏之功，可我也不願讓她的冰肌玉膚受到煙熏火燎，無瑕便少了許多為我素手調羹的機會。
　　找了壹個包廂坐定，夥計剛剛把飯菜送上，卻聽門外傳來壹陣細碎的腳步聲，雖然有些急促，卻依然充滿了壹種動人韻律，就在我心中驀地壹動的時候，壹只嫩白素手搭在了門簾上，只見門簾壹挑，露出壹張平淡無奇的少女的臉來，只是那對燦若星河的烏亮眸子讓我壹下子泛起了熟悉的感覺。
　　“寶亭！”我心中頓時湧起壹種莫名的喜悅，而就在這壹刻我才明白這個女孩在我心中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印記，於是忘形之下我竟脫口喊出了她的名字，卻讓她的那聲“大哥”
　　戛然而止，原本和我壹樣充滿喜悅的眼中突然流露出壹絲疑色，不過轉眼看到有些拘謹的無瑕，那疑色壹下子變成了驚訝：“玉、玉大師？！”
　　“賤妾玉無瑕，殷姑娘說的玉大師該是賤妾的姑姑、春水劍派的玉夫人吧！”片刻間無瑕便恢復了從容。等看清了寶亭的模樣我壹陣心痛，這個原本應該過著鐘鼎玉食般快樂生活的少女此刻看起來就像壹只驚弓之鳥，身上雖然和初次見面壹樣穿了件鵝黃對襟，卻並不是寶悅坊的湖絲而是普普通通的粗布，身邊竟然連壹個隨從都沒有了。
　　李大功說她已經離開了揚州，看來事實並不如此，我知道寶大祥的揚州店恐怕出了問題，可早晨見李大功的模樣卻不像有事的樣子，我心中滿是疑惑。
　　不過寶亭很快就像無瑕壹樣鎮定了下來，壹面給無瑕施禮壹面叫了聲“玉姐姐”倒把無瑕弄得忙還禮不叠。我讓寶亭坐下，微微壹笑道：“奶們姐妹以後有的是時間親熱，別急在壹時。
　　寶亭，奶這副打扮，是不是李大功有不穩的跡象？”看她見來的時機，顯然是有意在這附近等我，又問：“在這兒等我多久了？”
　　寶亭眼中閃過壹絲羞澀，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我知道那是因為易容的關系，不過她的易容手法極其巧妙，喜怒哀樂依然清晰的寫在臉上，若不用心觀察，還真看不出易容的痕跡，說起來竟比師父的易容術還要高明。
　　“看來寶大祥臥虎藏龍，家裏恐怕還有不出世的江湖異人。”我心中暗忖，卻聽寶亭道：“大哥目光如炬，賤妾早上離開寶大祥時正好看到了哥哥，便讓下人擡空轎子回杭州去了，賤妾就在富春這裏等大哥。”
　　她喘口氣，接著道：“揚州店是出了問題，不過不是李大功，而是他的妻舅，負責押貨的楊喜，而且他似乎還和江湖上的人物有來往。只是小妹現在卻不能更換他，李大功是跟隨家父二十余年的老部下，總要給他壹些面子。”
　　言罷無奈的嘆了口氣。原來此番殷寶亭巡視旗下分號，到揚州發現總部原本發下的上等金銀寶石材料多半被調了包，而揚州分號的生意也壹落千丈，這固然有霽月齋壹步緊似壹步競爭的關系，可寶大祥自己品質的下降也是重要的原因。
　　“不是李大功就好。”我不想她再受到太多的打擊，她嬌嫩的肩膀已經擔負了太多的壓力。“寶大祥還能支援住嗎？”
　　我關切的話語讓寶亭眼圈壹紅“多虧了大哥的那二十萬兩銀子，”她想起身道謝，我忙按住她的肩頭，那渾圓的肩頭即便隔著壹層粗布依然能感到肌膚的豐膩。
　　寶亭羞的頭深深壹垂，倒讓我看到了紅透了的耳根。我心中壹蕩，眼角余光卻看見無瑕偷偷抿...
　　
　　瑕偷偷抿嘴壹笑。
　　寶亭定下心神，又道：“梁師父正在指導新收的幾個弟子，只要再堅持五七個月，寶大祥便可挺過眼前這道難關。”
　　還要這麽長時間？我壹沈吟，以目前寶大祥的形勢，壹個月恐怕就要虧空十五至二十萬兩銀子，因為看揚州店的珠寶價格，明顯是賠錢往外賣，五個月的時間就要八十萬兩銀子，就算是沈園家大業大，恐怕壹時也拿不出這麽多現銀來。
　　“大哥，妳不要為難了，家父已經準備將應天府的田產賣掉，估計尚能支援半年的時間。”我壹搖頭“寶亭，寶大祥的壹舉壹動恐怕都在別人的註視之下，賣田壹事用不了多久就會世人皆知，若是大家對寶大祥喪失了信心，再想挽回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寶亭顯然明白此間的道理，聞言不禁黛眉深鎖。我想起十二連環塢的那些珠寶，道：“寶亭，我這裏有壹批來歷不明的珠寶，不知道寶大祥能不能賣，倘若能賣，我還可以抽調二十萬兩現銀，兩下加起來，至少可以應付三個月，等秋天糧租收上來，沈園便會有壹百萬兩左右的現銀供奶調用了。”
　　寶亭擡起頭，那對明亮的眸子裏滿是感激“大恩不言謝，大哥，妳若是方便的話，盡快來壹趟杭州吧”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
　　“我會的，”寶亭的話裏有以身相許的意思讓我心頭壹陣大喜，我沒想到這麽輕易的就贏得了她的芳心，不過我很快清醒過來，這裏面恐怕感激的成分占了大半吧，我心中暗笑自己“寶亭，我明日就品蘇州，壹俟處理完那裏的事情，我就去杭州提親。”
　　我原意要去余姚陪伴我的老師陽明公，正好路過杭州，索性就把和寶亭的親事定下來吧，以免夜長夢多。
　　帶著寶亭壹起回到了沈園，寶亭害羞，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去見五位師母，我也就不勉強。看過那些從太湖帶回來的珠寶，寶亭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大哥，這些珠寶恐怕真的有問題。”她拿起壹對做工精致的描金簪子“這對有鳳來儀簪子本就是寶大祥為前任應天知府許大人的三小姐出閣打造的，她夫家三年前被劫，還特地到寶大祥來報失，讓我們留心這對簪子。”
　　她在壹堆首飾中又挑出了壹對翡翠扳指“別看它樣式尋常，也沒有標記，可賤妾敢說這定是和有鳳來儀簪子壹同被劫的那對冷綠。大哥，妳戴上看看，是不是別有壹番涼意？”
　　我壹試果然如此，想來這些看似平常的首飾在行家眼裏每壹件都有出處。“這些首飾本來就來路不正。”
　　我把珠寶的來歷說了壹遍“現在把這些珠寶物歸原主也不現實，要問起它們是從哪裏來的，當真有嘴也說不清了，寶亭，奶看看能不能加工壹下再出售呢？那些失主以後有機會再回報他們吧。”
　　寶亭眉頭緊鎖，像是顧慮重重，欲言又止了再三，半晌才道：“眼下不太可能了。這些首飾雖說不是稀世佳作，可眼下的寶大祥也只有梁師父能有這等手藝，可他老人家方正不阿，要是知道這些首飾來路不明，非氣死他不可。
　　剩下的幾個弟子還沒成才，怕可惜了這些珠寶”寶亭的話雖然委婉，可我知道她已經拿定主意不使用這些十二連環塢的贓物，這讓我多了壹份敬佩，她雖然投身爾虞我詐的商界，可心中依舊保留著壹塊凈土。
　　不過，我也變不出錢來了，在寶大祥的生存壓力下，寶亭也知道這些珠寶或許能挽救寶大祥於即倒，形勢逼得她不得不妥協。她挑了壹些樣式極其普通但做工相當精美的飾品，說帶回杭州和我未來的老泰山商量之後再作定奪。
　　無瑕此刻顯示出了她善解人意的壹面，不長時間便和寶亭打成了壹片，讓寶亭的愁眉漸漸舒展開了。正在這時，下人來報，說是姓隋的壹家三口前來拜訪。
　　“是隋禮吧？”無瑕笑道。我讓二女在內室等候，自己迎了出去，壹見面，果然是隋禮壹家。
　　壹家三口見到我之後便當頭就拜，隋禮慚愧道：“隋某有眼不識泰山，在公子面前班門弄斧，公子以德報怨，真是愧殺我了！”他妻子也是壹臉的誠惶誠恐，倒是女兒隋寶兒雖然跪在地上，壹雙烏黑的眼珠卻是滴溜亂轉，滿臉的好奇。
　　我忙扶起隋禮，雖然我並不喜歡他，可既然做了好人，就幹脆做到底：“隋先生不必多禮，誰行事沒有出紕漏的時候，我若行事周密，怎麽會被人安上殺人兇手的罪名！”
　　我哈哈壹笑“再說先生也不能強求壹個十壹二歲的孩子心機也如同先生壹般深厚吧。”隋禮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女兒露出了破綻，訕訕壹笑。隋寶兒卻是壹怔，臉上陰晴不定，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兒露出了馬腳。
　　我也不說破，把壹家三口讓進了客廳。“聽到公子竟是壹榜解元，真讓隋某大吃壹驚。公子文武雙全，前途不可限量呀。”
　　雖然我和十二連環塢打了幾仗，可十二連環塢並沒有把春水劍派王動和應天府新科解元王動之間劃上等號，江湖與國子學之間畢竟隔著萬水千山，慕容世家與離別山莊也只是因為因緣巧合才知道這個事實，而魯衛那裏我已經囑咐過了，想來少林寺這點江湖道義還會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