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那我現在不想見他啦，行不行？”少女撅著嘴嚷道。兄妹倆爭執起來，我卻拉過老板問起了那個洪公，很快就弄清了他的底細。
　　這位洪爺本名洪七發，是粉子胡同裏有名的地頭蛇，開了壹家馬車行喚做通達，粉子胡同裏的南北貨幾乎都是他壹手操辦貨運的，而且他只負責將貨物運進運出京城，別的壹慨不管。
　　據說是買通了稅課司，妹子又嫁給了西城兵馬司指揮廖喜做妾，別的馬車行出入城門總有麻煩，他卻能壹路暢通無阻，又守信譽，價錢雖然貴點，可商人們卻看中了他的好處，漸漸就壟斷了粉子胡同的貨運生意。
　　老板又說，洪七發為人雖然貪花好色，卻不是個太過胡來的人。而那個杜老四則與高七當年相仿，也是在妓院賭館裏討生活的棍棍。
　　看俏麗的蘭丫頭尚且是處子之身，我對老板的話不由得多信了幾分，瞥了那少女壹眼，心道，沒有她肆無忌憚的撩撥，洪七發和杜老四恐怕都不會來招惹她吧！
　　那少女正向我瞧來，對上我的目光，她展顏壹笑，快步走到我跟前，歪頭道：“看妳好像閑得很，不如陪我逛逛京城吧！”
　　“這可不行，我自己的小命要緊。”我馬上拒絕。陪妳逛銜？除了豐盛胡同周圍巴掌大的地方還認得之外，我對京城可是兩眼壹摸黑，就連皇宮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豈不立馬就讓妳看出破綻，我並不是壹個來京已近半載的應考舉子？少女壹皺眉：“咦？妳怎麽又怕了？再說，京城裏又不是沒了王法！”
　　“倒不是怕了那些棍棍。”我壹本正經地道：“常言道，‘秀色可餐’，妳生得國色天香，光看妳我就看飽了，時間壹長，我茶不思飯不想的，豈不要餓死？”
　　“妳這書生倒有趣。”少女噗哧笑出聲來，竟上來拉住我的衣袖邊晃邊笑道：“我不管，就是妳了。”
　　饒我是個花班魁首，也不禁嚇了壹跳，認識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計其數，只有壹個武舞才這麽大膽，而且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早已艷名遠播了，不想眼前的這個女孩，舉止竟也如此不拘禮節，看那張俏臉上明明寫滿了天真，可偏偏我眼角余光就能看到那對隨著呼吸起伏跌宕的挺拔雙峰，心頭忍不住蠢蠢欲動，也不去掙脫她的手，只是含笑望著她。
　　書生見狀，唬著臉對我道：“我妹妹年幼無知，可妳壹讀書人怎麽也如此不明事理？！”說著摺扇壹合，疾點我的左肩肩井大穴，看那來勢，真若被他點中了，壹條膀子少說十天半個月無法動彈。
　　“誰年幼無知？”那少女勃然作色，松開我的袍袖，順手從腰間抽出短匕回首擊去，正點在她哥哥的摺扇上，竟將摺扇齊齊切斷！書生只來得及擡手躲過銳利的刀鋒，可袖子卻被削去了壹截。
　　“看我不告訴父爹去！”書生氣得臉都綠了，卻拿自己的妹妹沒轍，轉頭沖我惡狠狠地問道：“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幹嘛要告訴妳！”少女替我拒絕，賭氣道：“妳若是和爹爹說，那幹脆連妳在百花樓的好事壹並說了罷！”
　　“妳怎麽知道的？”書生滿臉驚訝，脫口問道，只是話壹出口，就察覺到不妥，不由大窘。“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少女似乎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雖是譏諷，可聲音卻輕了許多。我心頭卻驀地壹動：“原來昨晚替白牡丹開苞的人就是他！”
　　不由仔細打量起書生來。熟知風月的我當然知道要得到壹個名妓的初夜是多麽的不容易，想當年為了蘇瑾花了我多少心血！而看他雖然壹表人材，可京城裏人才濟濟，豈會少了這樣的人物？沒有特殊的背景，壹個剛來京城不久的書生要想獲得美人的垂青，那可真是難於上青天了！
　　“頗有些來歷的兄妹，不會這麽巧吧”我心底正在沈吟，卻聽邵老頭幹笑了兩聲，對那書生道：“文為心聲，那位小哥雖然言語輕浮，卻不見得行止無端，再說令妹有自保之計，公子何必杞人憂天？”
　　我和那書生都詫異起來，俱不明白這老頭話裏是什麽意思，那少女卻頗為贊許地點點頭，流瞳輕轉，將壹張笑容貼近我的眼前，呵氣如蘭道：“公子高姓大名？”甜脆的聲音自然與她哥哥的威脅口吻大相逕庭。
　　“李佟。”我猶豫了壹下，還是報上了假名，當然，李佟的路引就在懷裏，倒也不怕別人懷疑我的身份，隨即問道：“那姑娘呢？”“怎麽可以隨便問壹個女孩兒的名字呢？”少女抿嘴笑道。
　　“我可是很認真的請教喔！”我隨口道。“嘻，那本姑娘就很認真的告訴妳，我的名宇保密！”她狡黠地壹笑：“倒是我哥哥，別人都喊他趙公子的。”
　　趙公子？昭王充耀？那我是不是該喊妳壹聲寧馨郡主呀？我心頭不由泛起壹陣無奈，弄不好這兄妹倆就是代王的壹雙兒女昭王充耀和寧馨郡主了，而他們要去的地方大慨就是前頭不遠的白府。
　　瞥了少女壹眼，暗自頭疼，若真是被這個瘋丫頭相中的話，真不知道她會幹出些什麽來！心裏飛快地盤算起來，若是我用李佟的身份吸引住她，會不會讓她忘記那個從未謀面的王動...
　　
　　的王動，從而讓我可以順利達成來京的使命，之後再來個金蟬脫殼，壹走了之呢？
　　反正大同江南遠隔千裏，想找壹個子虛烏有的人，就算是代王府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吧！可那老頭若真是邵元節的話，那壹切就都免談了。我下意識地瞥了老頭壹眼，他已和老板會過了帳，正準備離開，見我看他，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隨即轉身向院外走去。
　　“趙兄！”我有心賭上壹賭，收回目光，拱手對那書生道：“方才言語或有得罪之處，趙兄且多包涵。
　　不過，令兄妹非是凡夫俗子，行事特立獨行，而在下也是性情中人，做事不計謗毀，大家又都是外鄉人，何不交個朋友？”書生輕蔑地“哼”了壹聲，少女卻白了我壹眼，不滿地道：“妳幹嘛要向他道歉？”
　　“他是妳哥哥嘛！”我笑道，隨即壓低了聲音：“沒準兒就成了我的大舅哥也說不定，現在不和他套套近乎，日後豈不要找我麻煩？”
　　不待少女發怒，我偷偷壹指正挑門簾而出的邵老頭：“京城裏的景物咱有的是時間去看，可眼下壹件趣事卻下可錯過，看到那位老人家了嗎？”
　　少女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就連那書生都下意識地往院外望去。少女柳眉輕蹙，不解道：“他？怎麽啦？”“姑娘習過劍術，當知世上有劍仙，十步殺壹人，千裏不留行，而這老者正是壹位出世的劍仙！”
　　“啊？！”少女壹下子瞪大了眼睛，就想沖過去，卻被我壹把拉住，薄薄的夏布遮不住藕臂的圓潤滑膩，竟讓我遲疑了壹下才放了手，解釋道：“妳這麽冒失地去問他，他豈肯承認？自然要偷偷找到他的居所，壹探究竟了！”
　　“這倒也是。咦，妳怎麽知道他是劍仙？”少女這才轉過頭來，驚訝地問道。“法不傳六耳。”
　　我湊近少女，她個頭只比我矮兩指，我甚至連腰都不用欠壹欠，她宛如瓷器壹般光滑自皙的臉頰就近在眼前，而從她衣領裏散發出的幽幽香氣更是似曾相識，略壹思量，就曉得這是六娘用過的京城同心堂絕品香水兒的味兒。
　　“妳看那老者，寒暑不侵，分明練有上乘的內功。”少女若有所思，書生聞言卻是壹怔，沈聲問道：“妳壹舉子，如何知道這等江湖事情？”
　　我微微壹笑：“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乃是我書生本色，江湖本就是江山壹隅，我清楚明了，何足道哉！”
　　“那咱們還下趕快跟上去？”少女急道。“姑娘若是這麽出去的話，身後不跟著壹隊登徒子才怪，別說是劍仙，就算是個聾啞之人，也從別人眼神裏看出問題來了。”
　　“那妳說怎麽辦？”少女忍著笑，可眉眼卻都彎了起來。替妳易易容自然是最方便的辦法了，可這麽壹來，恐怕這對兄妹的疑心會更重。
　　當然，讓她換上男裝也是個好辦法，可這總要讓她自己說出來。於是我並沒有做答，反而喚來了蘭丫頭，在少女迷惑的目光裏，我開始問她有關邵老頭的事情。
　　“邵爺爺當然不是本地人啦！”蘭丫頭漫無機心地道，或許在她的心裏，還清晰地刻著我施展不動明王心法時的瀟灑風姿，讓地下意識的對我毫無保留。
　　“嗯大慨是壹年前，對，那也是個大熱天的下午，邵爺爺被我拉進店裏，以後，他每隔兩三天就來我家坐坐，夏天喝酸梅湯、冬天吃羊雜碎的火鍋，這可都是我家拿手的絕活呢！”
　　蘭丫頭的聲音裏透著幾分得意，大眼睛火辣辣地望著我：“大哥哥，妳冬天還能來嗎？冬天就能吃到我家的羊雜火鍋了。”
　　“我自己也不曉得”蘭丫頭的話竟壹時勾起了我思鄉的情緒，冬天，竹園也會支起丹甑，做上壹鍋熱氣騰騰的八珍火鍋，大家圍坐在壹起，放浪形骸，其樂融融。可看皇上眼下的架勢，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那魂牽夢繞的江南！
　　“那邵老頭住什麽地方？”少女問道。蘭丫頭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卻鼓動我道：“大哥哥，妳要離開京城？京城不好嗎？我聽邵爺爺說，妳文章寫得好，城裏許多大戶人家都要請教書先生呢！”
　　大概是想起我這壹身打扮不像是個缺錢的主兒，又忙改口道：“也有好多上京趕考的讀書人在京裏壹住就是好幾年，我家附近就有人出租房子給他們哪，我爹也說過，我家後院空著的那間屋子也該租戶人家了。”
　　我心中忽地壹動，是呀，住在白瀾那裏當真拘束得很，而且宜倫的態度頗為暖昧，時間長了，保不準會發生什麽事兒。
　　況且壹旦我接替白瀾的職務，自然少不了上京述職，總住別人家裏恐怕不妥，莫不如在京裏購上壹處宅子，與己方便，與人方便，也讓皇上安心。
　　那少女聽蘭丫頭說得熱切，本就有些不豫，再看我沈吟不語，似乎心有所動，更是蛾眉緊鎖，臉色變了幾變，正想說話，卻見我給她使了個眼色，才按捺下性子聽我道：“蘭姑娘，我現在住的地方倒還清靜，不過，屋主是南方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離開京城了，屆時妳可要幫我找個地方落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