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四女各有心事，我只好盡力安撫，上午解雨帶著許詡提前離開京城去滄州等我，竟讓我覺得稍松了壹口氣。“寧馨兒，我走之後，妳還要和蔣遲碰幾回面，大約十天半個月後，皇上會下旨讓李佟去某地公幹，之後，妳就可以安心在家保胎了。”
　　只要在我身邊、只要不提起離京，寧馨的心情就會像明媚的陽光壹樣，可壹提起離京，她心情就頓壞：“過幾天李依也要走了，陸昕又要忙著摘星樓，就我和月兒在家，悶都悶死了！”
　　“妳可以和南平、宜倫她們幾個不時聚上壹聚啊！蔣遲十月中大概也要離開京城了，南平也是閑得很。再說，”我輕憐蜜愛地撫摸著寧馨微微隆起的光滑小腹：“今兒聽蔣遲說，南平也懷孕了，妳們倆正好做個伴兒。”
　　“是嗎？！”寧馨驚喜道：“南平姐姐可是壹直想要個孩子哪，這回總算得償心願了！”可高興勁兒沒持續多久，情緒又低落下來：“她壹大家子人百多口人，熱熱鬧鬧的，就算蔣遲那個混蛋不在家，南平姐姐她也不會寂寞”
　　“哦，相公我才明白，敢情妳是嫌得意居太小啊！”我打趣道：“別急，沈籬子不是有咱們壹座大宅院麽，那院子可不比宜倫、南平家小，到時候妳買上幾十個丫鬟小子的，也就不寂寞了。”
　　可說著說著，心裏卻是靈機壹動。寧馨性子活潑，就像解雨壹樣。解雨在我離開蘇州赴京之後，人就閑不住了，不是去秦樓露兩手賭技，就是跑到源藤壺那兒跟她學鑄劍，甚至遠赴海上去幫素卿秘密重建妙之丸，最後耐不住相思，就索性來京城找我。
　　而我去山東，她就帶著許詡在京城左近遊山玩水，把京畿風光看了個遍。真要把她圈在家裏，除非有我相伴，否則她就會像失去陽光照耀雨露滋潤的鮮花壹樣，很快就會枯萎了。
　　“寧馨亦是如此吧！”我心裏飛快地拿定了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孕中多疑，寧馨竟把我的話當了真，撅起小嘴兒氣鼓鼓地道：“三哥，妳就知道胡亂編排人家！”說著，竟哭了起來。
　　“冤枉了相公不是。”雖然這樣的場景這幾天我幾乎天天看到，可我心裏還是大起憐意，輕輕親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哄她道：“相公知道妳悶，所以才想把沈籬子、跨車四胡同的後續工程全部交給妳來打理呀！”
　　“沈籬子胡同的房子不都建好了嗎？”寧馨壹怔，眼淚頓收：“甚至，該賣的也都賣了呀？剩下那些家具擺設的，我又不懂。”
　　“不懂可以和公輸起學嘛！他可是京城數壹數二的營園大家。”我道：“不過，這不是重點，妳的任務是推動四大胡同的進壹步改造。”
　　見寧馨壹臉迷惑，我解釋說，四大胡同的地價雖然已經飆升了三倍，可再進壹步改造的話，依舊有利可圖，而我的目標是把沈籬子和跨車打造成另壹個豐盛兵馬司，說著，我嘿嘿笑道：“咱們寧馨郡主府總不能座落在貧民窟裏吧！”
　　“那是！”寧馨立刻就動心了，但旋即皺起了眉頭：“可人家怎麽推動四大胡同的改造啊？”“相公給妳留下五萬兩銀子，至於銀子怎麽運作，去請教隔壁的唐老先生吧！他會用心指點妳的。”
　　“動少請放心，郡主聰慧過人，能有這麽個學生，老朽也算了結了壹樁心事。”宋廷之誠懇地道，他的精神比我在京初見他的時候強多了，病情也在解雨的努力下有所緩解。
　　“壹切以安全為上，今後要借助先生的地方還多得是。”我笑道：“京城不是妳我久居之地，四大胡同那邊只是讓寧馨有事情可做罷了，還望先生明察。”宋廷之會心地點點頭，道：“其實宗設帳號被封後，如果丁大人消息靈通的話，他必然會認為老朽已經秘密潛回江南了，所以在京城老朽很安全。”
　　我漫應了壹聲，可壹段心事卻被宋廷之勾了起來。前兩天接到六娘用隱語所書的密函，才知道她並沒有按照我的計劃直接將宗設在三大錢莊的帳號透露給官府，反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動用了極端秘密的手段，根據宋廷之提供的情報偽造出了身分、印章、錢莊密押等所有文件，將宗設在三大錢莊近百萬的存銀提出了近壹半，在錢莊有所察覺之時，又從容銷毀了所有證據脫身而去，宗設秘密帳號這才暴露出來，余銀則被沒入了官府。
　　六娘告訴我，她沒有把這四十萬兩銀子的巨額款項投入秦樓、織染鋪子及相關產業，而是極其小心地在松江城內及沿海村莊購買地產及田產，說是“以備他用”我明白，六娘定是從素卿重建妙之丸壹事上悟到了什麽，遂開始配合我的計劃。
　　而由於我刻意隱瞞了壹些情報，特別是沒有和她提到過我和邵元節、蔣逵之間的同盟關系，她或許認為我在京城的境況很不樂觀，進而覺得單單動用秦樓的資金來營造後路不僅力有不逮，時間上恐怕也不允許，她這才鋌而走險。
　　幸運的是她成功了，不然的話，我怕是連人都要悔死、腸子都要悔青了。“最難消受”心裏正百感交集，卻聽宋廷之關切地問道：“動少可是有什麽難心事？”“啊！我只是有點擔心寧馨的安全，畢竟她劍下曾有倭寇伏法，所以想請韓兄多多照拂她了。”
　　“怎麽，擔...
　　
　　怎麽，擔心寧馨的安全？”蔣遲奇怪地望著我：“妳丫不是挺聰明的麽，怎麽突然變笨了？讓她住我二伯家呀！她當初進京，不就住在那兒的嘛！我就不信，有誰敢去長寧侯府生事！”
　　我心裏壹陣苦笑，這是我在兩個月前就想到的方案，可現在早被我否決了，我怕形成了壹種慣例，只要我壹離京，寧馨就被變相地軟禁在長寧侯府裏，屆時她想離開京城就會變得困難重重。
　　“住在得意居壹樣沒人敢生事，我是怕粉子胡同遇刺的故事再度重演。”“是這樣啊！”蔣遲並沒多想，隨口道：“那我幹脆先把韓文借妳用段時間，反正我隨後也要離京了，又不能帶他壹同上路，他那兩把刷子，在京城還湊合，在江湖上就是壹白給的。”
　　我心中頓喜，唐八股的武功不在韓征之下，在京城的確少有對手，有他護衛，寧馨自然安全多了，可臉上卻大不以為然道：“去去去，別把那龍陽君往我身邊塞。”
　　“咦，韓文現在不就是壹太監嘛！難道寧馨她沒用過太監？！”“這話說的也是。”我順水推舟道，只是想起唐八股，我心頭卻流過壹絲莫名的恐懼。
　　這個少年從心理上已經完全變成了女人，而從他隱約透露出來的信息，我知道唐家有著令人窒息的可怕傳統，落在唐八股身上的這種惡毒詛咒在唐家絕非僅有，我現在只能祈禱上蒼，日後解雨給我生的最好都是女兒。
　　“說起來，宮裏的太監還真沒壹個能比得上韓文的。”蔣遲壹邊感慨，壹邊無聊地左顧右盼，狹長的甬道裏空蕩蕩的再沒有旁人，在夕陽掩映下，那宮墻看起來越發朱紅如血。
　　“那妳怎麽不把他獻給皇上？”我將了他壹軍，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壹副淫靡的場景粗若兒臂的龍鳳蠟燭、搖動的床榻和掀開杏黃床幔的小手，那姣美得如同婦人似的少年也如婦人似的小解，隨後床榻又搖動了起來。
　　蔣遲訕笑了兩聲，剛想說話，宮門“吱扭”壹聲打開，壹行人魚貫而出，都是熟悉的面孔，正是皇上秘密駕幸顯靈宮的全班人馬。“愛卿明日就要離開京城了吧？”
　　“萬歲明鑒。”我提起六識，細查著車廂內兩人的心跳與呼吸，少年心跳之速幾乎是我的三倍，與七月初次見面的時候並沒有多少變化，可少女卻比平素尤快了兩分，我心跳也不禁快了起來，饒是時近十月，天氣已涼，可手心卻微微沁出汗來。
　　“愛卿此去江南，除了辦好武林茶話會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多寡、收成好壞、米價高低，明春回京之時，朕要聽妳奏報。”
　　“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頭卻是壹凜，這差事可著實不好幹啊！皇上要我留意的這些東西原本都是地方官吏要如實上報給朝廷的，但在官場浸淫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沒有壹個藩司、三百多州府沒有壹個知府知州當真每壹項都如實上報的。
　　在貪官手裏，光壹個雨水多寡就能變出無數花樣，雨多成澇、雨少則旱，無論旱澇，朝廷都要撥款賑災、減免稅糧，而實際上百姓的稅糧並沒少交壹粒，朝廷撥款也不是用來修繕水利，這壹切自然都落在了貪官自己的腰包裏。
　　至於清官這朝廷上下還有清官嗎？我若如實上報，自然對皇上對朝廷有利，但有朝壹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話，他只要透露出我身負的這項使命，則朝中遍是我的敵人。可若隱瞞不報，更是欺君之罪，何況蔣遲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聖命。
　　“愛卿好自為之，勿負朕望。”“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萬歲知遇之恩！”少年滿意地“嗯”了壹聲，隨後和蔣遲嘮起了家常。
　　這半個月來，他開始重修十三經，幾乎每隔兩日就要在顯靈宮召見我來講解示範，反倒是蔣遲近來不曾伴駕，於是少年便問起他三個舅舅的近況來。蔣遲事無鉅細都壹壹道來，什麽大伯蔣雲松心痛長子病故，越發放浪形骸。
　　什麽二伯蔣雲竹兩個小妾爭寵，打得頭破血流。自己的老爹壹心想長生不老，天天煉丹不輟，等等等等，不壹而足。
　　他口才甚好，少年聽得津津有味，車廂裏不時傳出他的笑聲。只是蔣遲說到他妻子徐菡已有身孕，少年的情緒似乎低落下來，只“噢”了壹聲，就不說話了。蔣遲額頭頓時現出汗來，目光不由得轉向我，壹臉哀求的模樣。
　　我明知道這時說話，壹旦說錯，後患無窮，可看張佐正在馬車另壹側警惕地巡視著四周的狀況，似乎根本沒註意到這邊發生了什麽事情，石家四兄弟更是目不斜視，也只有我能幫他壹把，心底沈吟片刻，輕聲笑道：“小侯爺，妳還真是孔聖人的忠實弟子哪。”
　　蔣遲雖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可知道我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此話怎講？”“聖人說，‘男子二十而冠，有為人父之端’，在下記得小侯爺的生日還沒過，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歲數吧！”
　　蔣遲頓時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明白我這話其實是說給皇上聽的，皇上今年不過十八，按孔聖人的說法，他現在沒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過了二十，離現在正好三年，與邵元節“三年內必有子嗣”的判斷完全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