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找不回來的季山青

　　聽著自己耳鼓裏血液“咕咚咕咚”流過的聲音，林三酒緊緊地咬著下唇——僅僅為了保持壹言不發，她現在就用盡了最大的力氣。
　　……事情到這兒已經很清楚了。
　　壹連被她暗暗地捅了好幾下之後，好像清久留也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忙出聲問道：“妳的哪壹個候選人被抓走了？”
　　“還有哪個？”刺圖拉著壹張臉，顯得臉更長了：“……除了妳們兩個傻瓜，我手頭上現在只剩下壹個更蠢的傻瓜了，就是那個比妳還小白臉的。”
　　“比我還——壹會兒我再找妳聊聊這個話題。”清久留感覺後背又被紮了壹下，趕快改了話頭：“他不是簽證官，怎麽能偽裝成簽證官的樣子？開壹次簽證，開不出來不就露餡了嗎？”
　　“誰知道傻瓜是怎麽想的？”刺圖皺起眉頭，顯然他也有些迷惑。“我也不知道他怎麽能把假象維持這麽長時間……”
　　林三酒在心裏長長地嘆了口氣。
　　刺圖不知道，她卻有了壹個猜想——偽裝成簽證官這個辦法，全天底下如果只有壹個人能辦到的話，那麽那個人壹定就是季山青了。
　　“那妳現在打算怎麽辦？”此時的清久留壹點兒也看不出來喝過了酒，壹雙眼睛靈醒極了：“……身為考官，妳不得去把他找回來嗎？”
　　“這個嘛。”刺圖眨了眨壹雙瑩黃蛇眼，“如果他死了，那就自然被除名了，沒什麽可說的；可是現在他暫時沒死，試煉也還沒結束，那麽他就仍然處在試煉過程中——按照規定，考官可以在過程中配合候選人的計劃，但我們是不能主動替候選人擺脫危機的。我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查壹下他的坐標，看看他有沒有逃出來。唉，看來還是得抓緊再找幾個候選人……誒，這跟妳們沒關系，妳們這麽關心他幹什麽。”
　　他說了壹大通，才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眼看刺圖已經壹副放棄了季山青的樣子，林三酒必須死死咬著舌尖，才能控制自己不發出聲音來。
　　……剛才在她遇見那個陌生女人時，對方壓根沒有使用過任何能力。
　　與面對黑澤忌、人偶師等人時不同的是，林三酒壹點兒也沒有感覺到來自強者的那種壓迫感——她是如此平靜，如此優雅，每壹寸細節都像是被上帝精心地描畫過；然而她身上還蘊含著某種冷峻的東西。
　　就是這壹絲絲冷峻，讓林三酒絲毫也不懷疑，當她翻臉的時候，恐怕遠遠比人偶師、聖誕老人等人還要恐怖得多。
　　被這樣的壹個人抓住了，季山青的真實身份還能維持多久？
　　如果不是想知道刺圖接下來會怎麽辦，林三酒根本不會還在這兒呆呆站著；此時見他壹點兒忙也幫不上，她也不肯再浪費時間了，輕輕拉了壹下清久留的衣袖，打算立刻就出發——
　　“妳這樣回頭去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在清久留轉過頭的同時，沒想到意老師恰好出聲了。
　　她的聲音悠悠地，十分輕緩：“……妳必須要靠這個蛇眼睛的考官，通過他所種下的追蹤裝置，才有可能找到妳的朋友。”
　　“就是因為他什麽也不肯做，我才不得不自己去找啊！”
　　“關於這壹點，我倒是有個想法。”
　　“什麽想法？”林三酒急忙問道。
　　“他之所以什麽都不能做，是因為現在試煉還在進行過程中，他身為考官，不能主動幫助候選人……對吧？”意老師似乎感覺到了林三酒的焦躁，聲音放得更加輕柔了：“那麽，妳只要結束這壹場試煉不就好了嗎？”
　　“結束——”林三酒壹楞。
　　“只要妳把手頭的屍體放出去，這壹場試煉就以妳和清久留的勝出而告終了。可是候選人必須連續失敗三場才會被除名，妳的小朋友只失敗了壹次，仍然是有效的候選人。”她說到這兒的時候，因為林三酒驟然興奮了起來的心情而微微含了點笑意：“那麽身為考官，刺圖必須將下壹場的試煉內容告知每壹個候選人才行；也就是說，他必須親自來到候選人面前，不管候選人在哪。”
　　到了那時候，刺圖就不得不去找季山青了！
　　林三酒神情壹振，剛才的陰霾幾乎壹掃而空：“對，在刺圖宣布下壹場試煉的時候，我跟著他壹路找過去，肯定能找到禮包！”
　　意老師輕輕壹笑，不說話了——因為在這時，轉過頭、又白等了好壹會兒的清久留正好也失去了耐心，伸手捅了捅林三酒：“林大哥？妳發什麽呆？”
　　林三酒微微朝他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究竟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沒有——接著她的手壹擡，壹張卡片就從黑布底下飛了出來，在即將落在刺圖面前的空地上時，“啪”地壹下，壹具人形的陰影便突然從空氣裏現了形。
　　才僅僅過去了壹天的功夫，女屍渾身上下已經泛起了青色，嘴唇白得就像離水太久的死魚。她僵直冷硬地倒在地板上，壹條胳膊因為拼接不到位，而微微地有些分錯開了——只是這壹點細節，除了始作俑者之外很難察覺得到。
　　有點兒鬧不明白狀況似的瞥了二人壹眼，再望向地面上那具屍體時，刺圖壹雙眼睛立時瞪圓了：“咦？這不會是試煉目標吧？”
　　“妳怎麽凈搞這種突然襲擊？”清久留回過頭，用極低極低的聲音抱怨了壹句：“咱們的口供只對到了壹半——”
　　“這真的是試煉目標？”刺圖的聲音打斷了他見縫插針式的抱怨，壹下子叫二人都閉上了嘴；只見他在地上的女屍身邊蹲下了身子，仍然是壹臉的不可置信：“這是妳們倆完成的？我看看……”
　　見他皺起眉頭，仔細地檢查起了女屍，林三酒二人都不由微微緊張了起來，對視壹眼，各自悄悄咽了壹口口水。
　　為了遮掩屍體上的縫線，他們特地給屍體套上了好幾層衣服；在沒有縫線的地方又故意扯爛了壹些布料，就是為了讓這具屍體看起來盡可能地自然——然而這畢竟是拼接出來的東西，很有可能在他們想不到的地方，反而會露出馬腳。
　　……從刺圖那壹雙瑩黃的蛇眼裏，很難看出他此刻到底是個什麽情緒。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頭，看了看對面的二人，又低頭盯了女屍壹會兒，連空氣都仿佛凝結了——半晌，他才忽然把手伸進褲兜掏了掏：“等壹下，我忘了試煉目標的對應標準是什麽了。”
　　林三酒的壹顆心都幾乎順勢滑了出來。
　　“嗯，身高差不多是壹米八，”刺圖捏著壹張皺巴巴的紙，壹會兒看看紙、壹會兒看看屍體：“繃帶也有了。頭發長度，嗯，在鎖骨左右……”
　　這是林三酒特地按照自己的頭發長度給慶慶剪的。
　　“體貌特征都對上了。”刺圖將紙疊好了收起來，嚴肅地問道：“那接下來就輪到問妳們話了。首先，她叫什麽名字？”
　　清久留瞥了身邊那個罩在黑布裏的人壹眼，答道：“林三酒。”
　　“對了。”刺圖壹揚手指，似乎也有些雀躍了起來：“……她摧毀的分支點，在哪壹個十二界裏？”
　　清久留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忍住：“這壹點妳跟我們說過了——是紅鸚鵡螺。”
　　“啊？”刺圖壹楞。“噢，對，我是說過……好吧，下壹個問題是，她摧毀的分支點名字是什麽？”
　　“戰奴訓練營。”
　　“又答對了！真是不知道哪塊雲彩有雨……”刺圖感嘆了壹句，“那麽還有最後壹個問題，答上來這壹個，妳們倆就算都成功完成試煉了。”
　　林三酒的心臟咚咚地跳了兩下，心思不由飛速地轉了起來：如果刺圖恰好問了壹個清久留不知道答案的問題，那麽她要怎麽暗暗知會他才好？
　　“……在這個女人摧毀了戰奴訓練營後，她帶走了壹位客戶預訂的戰奴。最後壹個問題是，她帶走的戰奴壹共有幾個人？”
　　“帶走的戰奴”——這幾個字，突然讓林三酒有了壹瞬間的失神。
　　樓氏兄妹在紅鸚鵡螺與她分別時，那兩個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身影，仿佛又壹次在眼前浮現了起來。少女埋下頭，伏在哥哥身邊，肩膀壹抽壹抽地、無聲地哭了……就像她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林三酒了壹樣。
　　……那兩個孩子，分明早就做好了永別的準備。
　　自己怎麽現在才意識到這壹點呢？
　　身邊清久留回答“兩個”的聲音，壹下子將林三酒從回憶中驚醒了；隨著刺圖壹拍大腿叫了壹聲“對了！”，他立時長長出了壹口氣，懶洋洋地倒在了壹張椅子上，沒有半點坐相地用椅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哈哈，沒想到妳們倆還真有點本事，”刺圖看著反倒比兩個候選人還激動，壹雙眼睛澄黃澄黃地亮著：“……可算是輪到我的候選人勝出壹次了！哈哈哈，那個留劉海的傻瓜，這回可得意不起來了。”
　　似乎在刺圖的眼裏，誰都是傻瓜——趁著他轉過身、不知在背包裏找什麽的功夫，林三酒連忙指了指刺圖，朝清久留使了壹個眼色。
　　“我說，刺……刺考官？”
　　清久留有點遲疑地叫了壹聲。“我們現在就是第二級的候選人了嗎？接下來的試煉內容又是什麽？”
　　“第二級？早著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刺圖頭也沒回，自顧自地掏出了壹個黑色盒子來，看著有點像壹個小號的手提箱：“每壹級的試煉都有好幾個呢，當試煉壹個不剩的時候，沒有滿足敗退條件的候選人才能升級。”
　　壹邊說，他壹邊打開了手提箱——箱子裏壹邊是壹面屏幕，另壹邊是看起來排線制作都很簡單粗劣的壹片按鈕；看起來不像是特殊物品，反倒像是利用遺留物資攢起來的現代科技產品。
　　“啪”地壹下從角落裏抽出了壹根天線之後，刺圖沒再理會身後的兩個候選人——因為這個時候，屏幕在閃爍了幾下之後，亮起了壹片辨識度不高的色彩。在刺圖使勁拍了手提箱幾下以後，這壹片色彩逐漸清晰起來，伴隨著“沙沙”的電流聲，組成了壹個46號的模樣。
　　林三酒心裏壹驚，連忙低下了頭，讓黑布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
　　目光剛壹落在刺圖那張誌得意滿的臉上，46號忽然像是很累了似的，朝他擺了擺手，阻止了他才剛剛張開的嘴巴：“……什麽都不用說了，讓我看看屍體。”
　　刺圖半張著嘴，臉上全是興奮落空的失望——頓了頓，他還是依言將手提箱抱了起來，對準了地上的女屍。
　　在時不時就要花壹下的灰白屏幕上，46號盯著屍體，慢慢地挑起了壹邊眉毛。
　　“……有意思。”他低低地說了壹聲，擡起眼睛，從刺圖身後兩個候選人模糊不清的影子上掃了過去。“問題都問過了？對上了？”
　　“都對上了，”刺圖高興地答道，“妳放心吧，肯定是目標無疑。”
　　林三酒的心跳聲響亮得甚至讓清久留都忍不住朝她看了壹眼。
　　“哦……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46號輕輕地笑了壹聲，目光著重地在那壹裘黑袍上頓了頓。“……既然妳說是，那就肯定是了。恭喜妳，妳的這兩個候選人完成了這壹局試煉。哦對了，妳不是還有壹個候選人嗎？人呢？”
　　這話壹問，刺圖臉上的喜色登時像冰雪壹樣融化了；拉長了臉，他帶著幾分不情願地將情況都告訴了46號——當他說到“我壹會兒去找他”的時候，林三酒剛剛壹震，還來不及高興，就聽46號忽然打斷了刺圖。
　　“妳不必去了，”46號淡淡地說，“聽妳這麽壹說，我大概也知道擄走他的人是誰了。那個候選人，妳就當他已經死了吧。”
　　刺圖壹楞。
　　“落在她手裏，就等於進了另壹個世界，妳是找不回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