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看守所二三事（－4）

　　……牛肉三明治秘書其實長得還可以。
　　不說多麽俊美吧，起碼他眼神清亮，皮膚幹凈，壹頭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她之所以能看得這麽清楚，是因為現在這張臉正靠近了辦公桌，因為要說又說不出口的壹腔話而漲得面色微微泛紅。
　　“那個……我，我上次不知道，原來妳不喜歡吃墨西哥菜。”他瞥了波西米亞壹眼，立刻低下頭，囁嚅著：“正巧我朋友推薦了壹家市裏的日本料理館，很紅，我好不容易約到了位子……那個，妳要是周六晚上沒安排，不如壹起去吃吃看……”
　　波西米亞眨了眨眼睛。
　　……對她來說，這可是壹個全新的領域。
　　這個人是什麽意思？菜裏下毒？不，他剛才說什麽約位子……是需要預定排號的地下拳戰麽？但是地下拳戰又沒有吃的。紅色本料理館指的是血？早上不去下午不去，偏偏要晚上去，有什麽陰謀？
　　說來也巧，當波西米亞楞楞盯著牛肉秘書、滿腦子念頭打架的時候，副本主持人及時地說話了：“通知第三階段目標的時間已到。”
　　牛肉秘書保持著同樣壹個姿勢，頓時陷入了待機狀態，對副本主持人回蕩於房間中的聲音聽而不聞。
　　“第三階段的目標是，請妥善利用自己的特長能力，安撫囚犯；其次，存活至第四階段。”
　　……需要特地把“存活”當成壹個目標，就說明接下來她可能有生命危險唄？聯想到她馬上就要去視察牢房，或許的確應該加倍小心。
　　“我對存活特別有心得，”笛卡爾精在多話這壹點上，確實很像壹個哲學家：“妳問我，快問我。”
　　波西米亞沒理會它，壹咬牙，沖牛肉秘書狠狠點點頭：“我同意了！”
　　她用破釜沈舟的氣勢答應吃晚飯，也沒能叫牛肉秘書感覺出哪裏不對；他壹下子臉都亮了，又喜悅又局促地說：“那……那麽我們該走了。”
　　“快問我啊，性命攸關的。”
　　“等壹下，”波西米亞沖牛肉秘書擺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壹只牛皮紙信封，走近了墻角的保險櫃。“我收好這個文件再走。”
　　“我的心得！”
　　保險櫃的密碼組合寫在Sandy Winters父母照片的背後，早在壹開始就被波西米亞發現了。見她準備開保險櫃，牛肉秘書很識相地咳了壹聲，裝作站起來觀看墻上證書的樣子，背過身去；波西米亞對笛卡爾精的叫喚充耳不聞，回頭看了看秘書，發現他確實沒有偷看的機會，這才壹下壹下地按了四次數字鍵。滴滴聲壹結束，櫃門頓時打開了，露出了裝著幾疊文件和袋子的壹方空間。
　　“生存心得——”
　　“有屁快放，”波西米亞借著翻看文件的機會，悄聲罵道：“妳要是現在敢說不告訴我，我就攥肉餡。”
　　“我沒有那麽幼稚。”笛卡爾精鄭重其事地說，“不管是什麽情景下，只要想活，妳就要記住，關鍵做法是絕不能死。”
　　像沒聽見壹樣，波西米亞若無其事地看了看手裏的東西。
　　保險櫃裏裝著Sandy Winters的護照，幾封銀行寄來的對賬單，壹本聯系人名全是縮寫字母的電話簿，壹張白紙——白紙上用壹段壹段帶箭頭的弧線，組成了壹個圓形，每段弧線之間還有壹個黑點，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除此之外，壹個小袋子裏裝著印章、汽車旅館房間鑰匙等雜物，暫時看不出來有什麽特殊之處。
　　她趁著牛肉秘書沒轉過身來的時候，將笛卡爾精塞進了保險櫃。在它的高聲叫喊裏，波西米亞用意識力將它死死按住，隨即“砰”壹聲關上了門。
　　保險櫃門才壹合攏，縫隙處頓時模模糊糊地花了；笛卡爾精似乎不太受空間規律束縛，色塊混混沌沌地從櫃子裏透出來，朝她問道：“妳幹什麽不識好歹？”
　　“別跟著我，我不想看見妳，”波西米亞沒好氣地低聲說，“別逼我把妳送給人偶師……大人。”
　　“真的嗎？太好——”
　　它的話沒說完，就被波西米亞用意識力壹把按回了地面上，重新打開櫃門把它塞了回去。笛卡爾精此時和她壹樣被困在遊戲副本裏出不去，也沒必要壹直把意識力掛在它身上；抽回了意識力後，她站起身，見牛肉秘書依舊專心致誌地盯著墻上證書，叫了壹聲：“走吧。”
　　從樓梯走下壹樓，經過會議室門口時，她掃了壹眼那扇半開的門。鑰匙早就被拔掉了，裏面空空蕩蕩，露出了壹排排桌椅。
　　波西米亞又看了壹眼會議室，思緒翻攪起來，卻又不知道自己想問些什麽。
　　從牛肉秘書的話裏話外聽起來，Sandy Winters在管理犯人這壹方面非常權威。她是“走動式管理”辦法的忠實遵循者，經常巡視監獄內部、活動區或特殊住宿區，幾乎每壹個在押犯人都認識她、敬重她——考慮到她的角色是壹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恐怕這種奇跡也只有在遊戲裏才會上演了。
　　“誒，”
　　當二人在走廊上壹扇厚重鐵門前停下腳的時候，波西米亞倒是忽然想起來了壹個細節，似乎與牛肉秘書的描述有些格格不入。“溫達，穿工裝的那個，今天下午還勸我不要進來呢，他顧慮我是壹個年輕女人，囚犯們見了可能會說些不好聽的話——”
　　“咳，”牛肉秘書絲毫不往心裏去，伸手掏卡壹刷，鐵門就在悶響中慢慢打開了。“妳不是才把他招聘進來沒多久嘛，他也許不太相信妳的能力呢。”
　　原來是她自己招的啊……波西米亞想到了他褲袋裏夾著的幾根黑色頭發。他不是連環殺手，那幾根頭發又是怎麽回事？
　　獄警們似乎都很喜歡這個年輕漂亮、又有能力的典獄長，壹路上都在不斷和她問好；其中壹個體型特別粗壯，臉型長長又往裏凹的獄警，熱心地用鑰匙打開了第二道門，領著她和牛肉秘書進了牢房區。
　　“真是沒有道理，”側面看臉型像個月牙的獄警，嗓音沈悶地抱怨道：“溫特斯小姐，妳也知道，他們的暴動、群鬥平時都是囚犯與囚犯之間的問題，今天不知道都發了什麽瘋……妳相信我，老科特羅斯只是跟往常壹樣，擡高聲音喊他們各自分開點兒，真的跟往常壹樣……結果好麽，從那幾個老家夥開始，壹個個就都急紅了眼！幾個刺頭沖上來朝我們吼，後來其他人都加入了，他們又吼叫又使勁搖晃著護欄網，我連旁邊的人說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是下午暴動時在場的獄警之壹，把當時的情況都詳細給波西米亞描述了壹遍：“當我們發現有人倒在地上，出了壹灘血的時候，我當時心想完了，這壹下是火上澆油，情況肯定要失控……但是沒想到，發現死人了以後，他們反而都很快地退開了，幾乎沒費我們什麽事兒，就都回去了。對了，死的赫爾辛，查明死因了嗎？”
　　波西米亞壹臉嚴肅：“沒有，還在等待結果。”
　　“我聽說明醫生好像出事了？”獄警露出了壹臉與體格不相符的好奇，在被打發了過去以後，他也只好意猶未盡地不再問了。幾人在壹間牢房前頓住了腳步，月亮臉用警棍使勁敲打了幾下鐵欄桿，朝裏面喊道：“蛇皮，溫特斯小姐來了！”
　　安撫犯人，並不意味著她就得壹個壹個地找人談心。暴動事件中領頭的幾個老大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控制住這幾個人，也就等於控制住監獄大大小小的派系了；抓住能影響大局的關鍵因素，不管是在監獄內還是監獄外，都是壹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眼前這個老大，看起來就真很有老大的風範。他大概四十多歲，囚衣被肩頸、胳膊上粗壯的肌肉給漲得鼓鼓的，紋路縱橫、神色沈沈的壹張臉上，壹只眼皮因為被劃傷了，半耷拉著睜不開。當他走近欄桿時，連牛肉秘書都不由瑟縮了壹下，往後退開了半步。
　　“溫特斯小姐，”他嗓音低沈地說，“……妳來得有點晚啊。”
　　妳還趕時間要去別的地方怎麽著？
　　波西米亞知道這句話不能說，只好咳了壹下：“我剛才去處理了壹件急事。今天下午……”
　　蛇皮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無所謂，死的赫爾辛反正不是我們道上的人。不用擔心還有人不滿鬧事，我會瞧著點。”他擡起壹側能夠完全睜開的眼皮，看了看獄警和秘書：“不過，妳們也最好註意些。下壹次可就不會這麽幸運了。”
　　他說到這兒，將目光重新投向了波西米亞。二人面對面站著，就像壹座小山前站了壹只鴨子。
　　“……有來有往，妳們得照顧著點我們這壹邊的兄弟。”
　　雖然不明白什麽意思，但波西米亞覺得自己確實是天賦異稟。她連壹句話都沒說完，這個首領壹樣的人就乖乖配合了，真是——嗯？
　　她的目光定住了。
　　獄警和秘書都站在她身後，在她與蛇皮之間只有欄桿。此時蛇皮的壹只手，正搭在欄桿上，被她投下的陰影給籠住了；他垂下的大拇指和食指，此時圈成了壹個圓，正對著她，壹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