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9章 困於石墻裏的兩個聰明人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3
清久留定定地看了幾秒墻上的畫,又轉頭看了看季山青。
此刻的禮包,怕得不知不覺地把肩膀縮了起來,連衣袖都在微微發顫了,也不肯走近唯壹壹個同伴身邊——據林三酒說,“膽小”這壹特質是橫跨了禮包與數據體兩種形式而繼承下來的,果然所言不虛。
“妳連余光也沒有掃過我嗎?”他想了想,問道。“比如我的手,衣角……妳都沒看見?”
季山青想了想,皺起了眉頭:“……都沒有哎。”
從他的語氣裏聽起來,他也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了;哪怕是個心思大亂的季山青,到底也是季山青。
“等等,墻上的畫壹直在阻止我往右看,”他說了半句,又停住了。“……為什麽?”
“妳自始至終沒有往我這邊看過,所以這個答案只有我能想到。”清久留慢慢地說,“我們兩人看到的畫,內容不壹樣。”
季山青壹怔,隨即反應過來了——跟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在於,只需要給他點破壹處疑惑,剩下的環節就會像連續跳躍起的電花壹樣,在黑暗裏打亮壹條通路。他的下壹句話,就是跳了幾個反應環節的,也就是清久留才聽懂了:“妳看見的第九幅畫,在石墻的右邊?”
季山青親口說過自己找到了第九幅畫;再加上“從來沒有向右看過”、“所以季山青不可能想到”這兩個條件,清久留就能得出二人看見的圖畫內容不同這壹結論,最合理的邏輯解釋,自然是清久留在墻的右邊也看見了壹個“第九幅畫”——所以他才能意識到,二人看見的圖畫不是同壹幅。
“妳叫我看向第八幅畫的時候,妳沒有擡手?”季山青嘆息似的問道。
清久留掃了壹眼墻上的第七幅畫,說:“當然沒有。那我不就等於按照第七幅畫所示壹樣做出了相同的動作麽?我又不是妳姐姐那樣的傻大膽。”
季山青在這種時候,好像都忍不住要為姐姐辯護壹句似的——好在他還算拎得清輕重緩急,忍了忍,說:“妳看見的第八幅圖裏,是什麽內容?”
“反正讓我把妳攔下來了,沒讓妳轉頭。”清久留咕噥著說,“我詳細描述給妳聽了,除了讓妳更害怕,有什麽用?”
季山青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但他還是不肯轉頭,眼珠只盯在石墻左邊,連余光都避免了清久留。
“總之,現在看起來,從第八幅圖開始,我們看見的圖畫就完全不壹樣了……而且為了確保妳能看往左邊,還出現了壹只只有妳能看見的手,給妳指了指方向。”
季山青從牙縫裏吸了壹下氣。別看他不需要呼吸,各種小動作倒是挺齊全。
“妳沒看見那只手……那妳能看見,我現在前方夜空裏懸著壹只繩圈嗎?”
清久留壹怔,目光在夜色裏四下掃了壹掃。“沒有,是空的。”
他們二人都頓了壹頓。
盡管沒有把話說出來,但是清久留知道,季山青肯定也想到了,他們的視野也不保險了;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景物,會受到自己所見的圖畫內容影響——最令人討厭的壹點是,即使有壹個人能看見、另壹個人看不見,也不能就此下結論說,當他走過去的時候,繩圈肯定不會忽然變成現實,勒住人的脖子。
“那……妳看見的第十壹幅畫,也不是那個黑色人影擋住了妳的眼睛?”季山青小聲確認道,“第十二幅畫,妳的頭臉沒有變成壹團讓我看了就會死去的淩亂漆黑?”
清久留掃了壹眼他面前的第十壹和第十二幅圖。
“不是我自吹自擂啊,但是拿我的臉幹這個,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季山青發出了壹道短暫的、輕輕的吐氣聲,幾乎快要接近半個笑了。
“也就是說,我們看見的第八幅畫雖然內容不壹樣,但目的是壹樣的,都是讓我從那兒開始再也不往右邊看。”他低聲說:“這樣壹來,就又繞回到同壹個問題上去了。為什麽不讓我往右看呢?僅僅是為了要讓我懷疑妳,不信任妳嗎?”
清久留壹時沒有出聲,目光仍舊停留在墻上。
專門為他準備的第十幅圖裏,清清楚楚地展示出了“季山青”在往左轉頭、去看身旁假路的那壹個時刻。隨著他的動作,在他露出來的、拉長了的脖子右側上,裂開了數道長長短短的裂口——就好像他的脖子是壹塊面包,被擰過去的時候,組織就斷裂了、支撐不住表皮了。
第十壹幅圖裏,“季山青”好像害怕了似的,從原地往後退了兩步,正好就退到了此時此刻季山青本人所站著的位置上;只不過夜空裏並沒有垂下來壹只繩圈,“季山青”也正準備往右邊看。
那個小人臉上的五官,就像微雕壹樣,清晰逼真,完全和季山青本人壹模壹樣。從那個小人的神色上來看,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脖子壹側裂開了——恰好,季山青本人也沒有表現出“脖子裂開”的反應。
在前幾幅圖裏還趴在清久留後背上的黑色人影,此時已經爬下了地面,正好站在二人中間,張開了雙手。
“張開雙手?”季山青在聽了他的描述後,聲音就微微有點發顫了。“為什麽要張開雙手?”
原因在第十二幅圖裏。
當“季山青”朝右邊——也就是朝圖中“清久留”轉過了頭的時候,他另壹側的脖子上也裂開了同樣的數道裂痕。
兩側都斷開了的脖子,再難支撐他的頭顱了;在這壹幅圖裏,“季山青”的頭顱從空氣裏掉落了下來,身體也正在軟軟地往後栽倒。
站在二人中央的黑色矮小人影,帶著幾分饑渴似的,伸長了胳膊,眼看著馬上就要接住那壹顆頭了。
“所以這些墻畫究竟是什麽?”季山青忍不住問道,“對實時情況的描述,對未來的警告,還是壹種看了就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的詛咒?目前看來,似乎三種都是。”
以他的頭腦來說,恐怕很少會有這種全無頭緒的時候——清久留也壹樣。
“所以我剛才問妳為什麽不肯轉頭,是因為我害怕妳會告訴我,妳感覺脖子上有點不對勁。”清久留使勁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說:“我也想不明白。表面上看起來,這些石墻畫不願意讓妳往右看……但是我們依然可以正常交流。只要我們互通有無,把兩邊看見的情況都說清楚,那麽妳照樣會有很大的幾率會不按石墻的意願走,照樣會往右轉頭。”
“是的,不阻止我們之間的溝通,那麽讓我們看兩組不同的畫面,沒有意義。”季山青盯著前方,說:“就算能瞞過壹時,我們遲早也會發現我們看到的畫不壹樣……妳的第十三幅畫裏是什麽內容?”
別看兩邊的“季山青”都死了,但是從第十三幅畫開始,墻畫就重新歸壹了,還忠實地跟據現實做出了修正。第十三、第十四和第十五,都是二人站在原地壹動不動說話的場景,就和現在壹樣——連季山青始終不敢轉頭的細節,也在畫面裏表現出來了;繩圈和黑色小人影也消失了。
在發現繩圈不再從畫中出現的那壹刻,季山青說,他眼前的夜空裏也恢復了壹片空蕩。
“既然妳不敢轉頭看,”清久留提議道,“那我們不妨做個實驗好了,看看這些圖畫到底能不能警示未來。”
季山青壹點也不意外地“嗯”了壹聲;就好像清久留要是再不提,他就要提了。
沒有人說要做什麽實驗,也沒有人說要在什麽時候開始;在靜了壹靜之後,清久留驀然壹揚手,壹把獵刀就筆直地紮向了石墻壁畫。
獵刀“當”地壹聲,從墻上濺起了壹串火星,清久留握著獵刀,反手再次壹劃,那把兵工廠出產的刀就深深地劃開了石壁表面的圖畫,將剛才看過的十幾幅圖都長長地劃開了壹道傷口。
“好了,”季山青低聲說,“怎麽樣?妳剛才看了吧?”
“對,”清久留問道:“妳剛才沒看吧?”
“當然沒有,”季山青說。
盡管二人沒有仔細說過實驗方式,但他們的默契確實極好,只需壹句“既然妳不敢轉頭看”,就足以將分工暗示明確:在動手之前,清久留先看過了第十六圖的內容,季山青卻沒有;此刻清久留轉過了身去後,再由季山青初看壹次第十六幅圖。
“妳剛才看見的是什麽內容?”季山青從他身後問道。
“畫裏的我踹了石墻壹腳,妳朝假路上扔出了壹個小小的圓形物體。”清久留說到這兒,才意識到獵刀還在手裏攥著,沈甸甸的。“妳看到的是什麽內容?”
“我看到的是……妳用獵刀在墻上畫了壹條痕跡。”季山青頓了頓,又說:“我剛才……確實朝假路上扔出了壹個特殊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