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5章 背後說小話的註意事項

　　小飛船呈壹節子彈的形狀，頭部收尖，罩著壹大面舷窗，正是駕駛艙；鈍圓柱形的尾部裏，則是用來裝乘客的——別看它外形不大，裏面卻十分寬敞，至少能裝十幾個人，足夠壹行人用了。
　　“我剛檢修過飛船，壹切都完好的，”女員工與清久留說話時，臉上潮熱嫣紅，讓人覺得她都把身周空氣給熏騰得濕潤熱乎了。她已經將飛船交接了，仍然在沒話找話似的：“我這次只找到了壹個……希望妳的運氣能比我好。”
　　站在船上門邊的眾人聞言，都看了壹眼她身邊的孩子。那個孩子瘦瘦小小，渾身臟灰，看不出來是男孩女孩，腳上連鞋也沒有。
　　唯壹壹個能讓人肯定的是，這孩子是壹個普通人。
　　“這孩子是……”清久留挑起壹邊眉毛，後半句停住了。
　　明明是他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在等人告訴他，可是他這樣拉長了話音，邀請別人來補上他的後半句話時，卻好像在遞出壹份殊榮，壹次垂青——臉色如番茄壹樣的女員工立刻抓住機會，趕忙說道：“我是在‘市政大廳’世界那裏找到這孩子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父母……妳或許不必再去那壹片區域了，我都找過了，就這麽壹個。”
　　林三酒頓時想起來了。加嘉田說過，副本同時也是普通人的收容所；只是沒想到副本這麽上心，還會主動派出員工去找。
　　“好，謝謝妳，”清久留似乎也想起來了，沖她壹笑，轉身走向飛船：“那麽我們回頭見。”
　　“好、好好的，回、回頭見，我明天在B區……”
　　早在剛才二人說話時，眾人就已經悄悄上了飛船；有了清久留這麽占據人心神的壹個人在，那女員工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船上還有別人，忙問道：“這些進化者是——”
　　“快關門，”清久留壹步踏進飛船裏，小聲吩咐壹句，早就做好準備的元向西壹把就拍在了按鈕上。
　　小飛船的降落板緩緩地開始上升；足足幾秒鐘以後，眾人依然在和門外的女員工大眼瞪小眼。
　　“這些人是誰啊？”那女員工總算清醒壹點了，隔著幾步喊道：“副本允許他們和我們壹起行動的嗎？”
　　清久留轉過身，微微壹笑，揮了揮手——那女員工壹怔，臉色眼看著又要泛紅，飛船板總算在這個時候合攏了。
　　眾人都松了壹口氣。
　　“好了，我們走吧，”余淵早已自覺地接過了駕駛員這壹角色，壹邊往駕駛艙走，壹邊以機長的口氣吩咐道：“大家去後面坐好，系好安全帶，我們將在五分鐘內升空。”
　　早在壹擺脫六個負擔的時候，人偶師的飛行器就已經升空了；子彈型小飛船哐啷哐啷、咳嗽著升入天空，跟上了那壹大片黑壓壓的影子，壹起朝來時方向掉過了頭。
　　“Exodus的位置，我已經傳給妳了，”
　　余淵沖聯絡器中說了壹聲，舒展手臂，在控制臺上操作了幾下。當他處於機械器材環繞之下時，簡直如魚得水，仿佛身周不是鋼鐵與電路，而是他的神經、肌肉與肢體壹部分。“這艘船的速度不高，只有四至五百公裏每小時，我會全速行駛，妳也別走得太快了。”
　　聯絡器那壹頭好像個墳墓壹樣，除了陰冷冷的寂靜，什麽回答也沒有。
　　“也就是余淵會對付他，”林三酒忍不住心生佩服，小聲跟身邊同伴說，“同樣的話換我來說，他肯定壹腳油門人就沒了。”
　　“妳忘了還會有很多挖苦諷刺呢，”元向西提醒道。
　　林三酒看了他壹眼。“對，謝謝妳啊。”
　　元向西壹笑，好像雨後忽綻的枝上白花：“不客氣呀。”
　　剛才壹直老老實實背著大巫女，哪怕在各自坐入座位、系好安全帶以後，還要用壹只手護著她的皮娜，見狀終於忍不住問道：“妳們為什麽要跟人偶師共處，就不怕……唔，我不知道這話能不能說。”
　　壹般情況下，當人說“我不知道這話當講不當講”的時候，本質上都是準備講的壹個開場白，唯獨皮娜此刻卻是真心的，看了看遠處駕駛艙，就被擔憂給合上了嘴。
　　“妳說呀，”元向西催促道，看出她的顧慮，還轉頭喊了壹聲：“余淵，妳把聯絡器關上。”
　　余淵射回來的那壹眼，分明是壹篇演講——主題是“妳有沒有聽說過什麽叫欲蓋彌彰”。
　　“我給妳們放個音樂吧，”他想了想，嘆了壹口氣，打開飛船內部系統的廣播，將聯絡器緊緊地挨著播放器放好了。
　　當壹段富有節奏感的吉他和鼓點，輕盈地充斥在小飛船船艙裏時，皮娜才有了說話的勇氣。
　　“唔，妳們可能不知道，與他接觸時間長了的人，哪怕不變人偶，也會慢慢陷入神智癲狂的地步，所以……”能看得出來，她已經盡量措辭得很客氣、很尊重了，總算沒說出“我聽說瘋狗病傳染”。
　　林三酒看了看她壹臉嚴肅的憂慮，又看了看元向西，後者臉上盡是不知該作何回答才好的壹片茫然。
　　壹個嗓音低沈的男音仿佛徐徐拉開了帷幕，壹片明亮的藍天投進了躍上雲層後的小飛船舷窗裏。
　　駕駛艙裏，余淵的背影披著兩肩金陽；大巫女在座位裏側身熟睡著，仿佛壹片素白半透明的花葉。清久留有點驚奇地睜圓眼睛，重新長出了幾根骨頭似的，從座位裏直起了腰：“真的？”
　　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什麽地方，林三酒突然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在久別重逢的與初識結伴的朋友之間，她在他們投來的目光下笑得前仰後合，如果沒有安全帶系著，林三酒十分肯定，自己會鼓漲著、輕飄飄地浮起來。
　　乘客艙為了能多裝人，空間很窄小，每個座位都緊緊挨在壹起；她肩頭被大巫女的體溫染熱了，呼吸著清久留身上濃烈花果壹般的酒氣，壹時間腦海裏暈暈漲漲，幾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坐著，站著，還是正在旋轉。
　　We’re caught in a trap
　　I can’t walk out
　　Because I love you so much baby
　　播放器裏，潤厚嗓音正在萬丈高空之上引吭高歌，遠方雲層與藍海之間是壹片烏沈沈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