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章 波西米亞的願望

　　在垃圾山越來越稀疏，終於完全消失了以後，地面上遙遙趴著幾間連成壹片的矮平房。水箱、破卡車、備用發電機和乙烷罐都在房外排成壹列，看起來這兒不僅僅是壹個辦公室，應該也兼具了住人的功能。
　　說來也奇怪，正是“有人願意住在垃圾場裏”這壹點，叫林三酒強烈地感受到她現在確實正身處於壹個和平世界。
　　……如果不是受到財產、工作等壹系列社會外部條件所限制，誰會甘心在垃圾場裏安家？
　　天色逐漸暗下來，厚厚雲層沈重地懸在頭上，好像隨時都直直砸落下大地，眼看著就要來壹場暴風雨了。從平房窗簾後透出的燈光，此刻看起來幹燥而溫暖；隨著燈光壹起透出來的，還有那個男人低低的說話聲。
　　“……剛才進來了兩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胡言亂語了半天……所以我沒聽見電話響……啊？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地檢派來的人……唔，我說不好，其中壹個個子很高……是，是，對不起，我知道了。我這叫人過來，再檢查壹遍，看看她們是不是真走了。”
　　隨著“哢噠”壹聲掛上電話的聲音，屋子裏重新安靜了下來。林三酒拉著波西米亞躲在窗下聽著那個男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吐出壹口痰——再撈起電話的時候，他換了壹副口氣：“經理通知妳們了吧？趕緊過來……廢話，我壹個人看守這麽大壹片地方，能看得過來嗎？何況那兩個女的好像還有精神上的毛病。……對了，西邊的護欄網到底什麽時候能修好？上次跑進來壹群浣熊，媽的，給老子咬得滿腿都是傷！”
　　林三酒感覺到壹個毛茸茸的腦袋湊近了，金棕色的卷發亂蓬蓬地紮在她耳朵上，吹來壹股熱氣：“……浣熊是什麽？”
　　……凈問些無關緊要的事。
　　雖然屋裏是個普通人，但林三酒還是擔心她們的聲音會被聽了去，因此只是瞥了她壹眼，壹聲沒吭。對於進化者來說，想要在壹個普通人出門後潛進他的房子裏，簡直易如反掌；房子裏暖烘烘的，空氣仿佛也因為不流通而黏厚了起來，充斥著煙臭和微波食品的味道。
　　波西米亞壹邊皺著鼻子，壹邊忍不住好奇地東摸摸西碰碰。她認識什麽、不認識什麽，根本全無規律可言；林三酒懶得壹樣樣地給她解釋，幹脆打開了電視——屏幕壹亮起來，波西米亞就不自覺地被吸引了過來。
　　“……近期壹條新政引起了我們大多數人的關註，目前市場上流通的副種食品配額券價格都將因此受到影響……”
　　似乎是什麽金融方面的新聞。
　　“本地壹家幼兒園在舉行家長會期間，發生了小型火災，所幸無人傷亡。消防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屏幕裏出現了壹個神色憤憤然的女性；她懷裏抱著的孩子壹看就是她親生的，小臉上此刻也是壹片萎靡。
　　“這種嶄新的外壁組織技術，能在不遠的將來為我們提供更充裕、更柔韌、質量更好的衣料……”
　　某個車間裏，幾個工人正將壹大塊壹大塊的黑色物質送上傳送帶——壹切都和記憶中久遠的社會新聞差不多，要說有什麽不壹樣的，可能還是眼前這部電視了。
　　這臺電視熒屏被包裹在壹片沒有形狀的亮橘色塑料裏，好像壹大塊被人嚼完以後，壹把甩上了墻的口香糖。熒屏微微呈現出半透明的質地，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因此從屏幕上浮現起來的新聞主持人們，看起來也好像是虛飄在空氣裏的幽靈壹樣——有時在外景新聞裏，還能遙遙望見街道遠處的壹叢叢黑色密集建築群，瞧上去還有幾分3D效果。
　　“……看來我們接下來六個月都可以放松壹下了。”
　　林三酒呼了壹口氣，然而身邊卻沒有傳來回應——她轉頭壹看，發現波西米亞早就沒了影子，大概是嫌新聞沒意思。她戴了那麽多叮叮當當，摸進人家臥室裏的時候卻能壹點聲音也不發出來；林三酒跟著進了臥室壹瞧，只見那個金棕色的腦袋正垂在床底下，整個人像貓似的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翻什麽。
　　“他床下好像有些雜誌，”波西米亞壹邊說，壹邊扒拉出來了幾本刊物，“說不定也有壹些這個世界的消息，妳要不要——”
　　話沒說完，林三酒“啪”地壹把將雜誌給打掉了。壹個中年單身男性藏在床底下的雜誌——就算她以前從沒有親眼驗證過，也足以讓她覺得大概都是些不適合讓波西米亞看見的東西。後者當然立刻發了怒：“妳幹什麽？”
　　她來不及解釋，慌忙將雜誌從波西米亞眼前收走：“妳不必看這些……這些……呃，自然科學雜誌？”
　　林三酒睜圓了眼睛，來回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刊物。
　　這兒的語言聽起來雖然是壹樣的，寫成文字形式後卻與她所知的任何壹種語言都不同，而十二界的翻譯器又不能翻譯文字。只是從配圖上來看，應該都是壹些什麽花朵、螞蟻、菌類或海洋相關的自然科學類文章。
　　波西米亞很不高興，“啪”地壹下，也把雜誌從她手裏給打掉了。
　　報完了這壹箭之仇，二人總算把這壹頁翻了過去。
　　“這家垃圾回收公司好像不那麽簡單嘛，還和地檢都扯上關系了……”林三酒坐在別人家的沙發上，輕聲說：“怪不得他剛才那麽著急想讓我們走，說不定暗地裏在幹什麽違法的買賣。”
　　“有意思。”波西米亞歪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麽，出了壹會兒神，才說：“不過跟我們沒關系，我們該走了吧？”
　　“我得想想，怎麽才不至於露宿街頭。”
　　禮包給的紅晶在這兒沒了用，要想活得舒服點兒，她還得弄壹點流通貨幣……她以前在老家時就不算是有商業頭腦的人，現在想來想去，浮起的也都是些硬來的主意。
　　“我們是搶銀行好，還是偷ATM機？以咱們的情況來看，就這兩個是最不費力氣的。”林三酒皺著眉頭問了壹句，這才想起波西米亞應該不認識ATM——接著她壹轉頭，正對上了波西米亞壹雙亮得怕人的眼睛。
　　“當然是搶銀行了啊！”她看起來簡直高興得不知所措了，“咱們什麽時候走，我從以前就很想搶壹次銀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