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誒這個章節號很吉利嘛

　　人偶師昏迷過去的時間恐怕不會太長，每過去壹秒，他醒來的幾率就大壹點；壹旦他醒了，那情況會變得多麽糟糕混亂，簡直叫人不敢想象。時間突然變得如此寶貴，然而三個人卻還是站在原地浪費了好幾分鐘，始終沒朝Exodus出發。
　　“不走嗎？”斯巴安歪過頭，金發從翠綠眼瞳旁散落下來，神色像是壹只迷惑的小狗。“妳不是希望他去嗎？”
　　林三酒望著那張蒼白、瘦削而平靜的面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猶豫了。
　　平靜那是現在，他醒了以後可怎麽辦啊？
　　“他……我擔心他醒來以後會氣得發瘋……”她咬著手指尖，有點犯愁。Exodus畢竟是她家，她可不想在某個早上從廢墟之中醒過來。
　　人偶師在那個高壯人偶臂彎裏顯得越發單薄了，手腕、鎖骨、肩骨的形狀都在皮衣下清晰可辨，好像沒有多少重量。他在昏迷過去以後，看上去仿佛洗去了數十年的塵埃，重新露出了壹絲那個少年的隱約輪廓。真叫人很難相信，平時那龐大的力量與威勢都是從這壹具瘦瘦長長的身體裏湧出來的。
　　“我不在場的話，他也就沒有發泄憤怒的對象了。”斯巴安挑起壹邊眉毛，低低地笑了壹聲，也許是看出了她的又壹份擔憂：“雖然人人都說他是個瘋狗，不過瘋狗也不會回頭咬救了它壹命的人。”
　　想到過去幾次與人偶師之間的糾纏對抗，都讓她還算完好無損地脫了身，林三酒最終下定了決心：“那麽……妳打算把他送過去就走？”
　　“妳要是開口的話，”斯巴安朝她低下頭，擡手輕輕將壹綹碎發別在她的耳後，指尖的暖熱從耳廓上癢癢地滑出壹道弧線。那雙眼睛——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壹雙眼睛——仿佛在看著她的時候，也同時望見了無盡的原野和海洋：“……我就去。”
　　林三酒即使不回頭，也知道波西米亞又死機了。
　　比起其他人來說，她對斯巴安的容貌、態度，都算有壹定的抵抗力；再說她還有壹肚子關於母王的問題想問。想了想，她毫不客氣地點點頭：“那就拜托妳了。我怕他半路上醒過來，我壹個人維持不住情況——波西米亞又靠不住。”
　　這句話神奇地將另壹個人從“燒絲”的狀態裏拉了出來。
　　“不不不不，”波西米亞搖頭搖得耳環都甩了起來，在夜裏泛成壹片光：“妳們回去吧，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們就此別過了。”
　　“妳房間裏不是還有很多東西嗎？”
　　“仔細想想，其實都是妳的嘛。”
　　林三酒盯了她壹會兒，波西米亞不自然地扭過了頭。她倒是非常謹慎，不管往哪看也不會往斯巴安的方向看，視線壹觸及他的靴子就立刻彈開了。
　　“潛力值不要了？附著條件不清理了？”
　　波西米亞頓時猶豫了起來。她咬著粉紅嘴唇躊躇壹會兒，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人偶師身上掃了壹眼，隨即像燙著了似的：“……我、我看得很開，我原諒妳了，那都是……身、身外之物。”
　　光是說出這句話就要把她難死了。
　　不過不管她怎麽說，林三酒是絕對不打算就這麽讓她走的。
　　說來也怪，明明上次在意識力星空分別時，波西米亞也早就少了壹大塊潛力值、被汙染了附著條件；然而這次二人朝夕相處了壹段時間，她卻忽然開始替波西米亞操起心了：實力受損這麽嚴重，脾氣又那麽壞，萬壹哪天讓人弄死了怎麽辦？平時上哪找吃的，都吃些什麽？臟了累了有地方洗澡睡覺嗎？
　　更何況，波西米亞還是她唯壹壹個進入意識力星空的希望呢。
　　然而她把自己的擔心剛剛說了個開頭，波西米亞卻像是被侮辱了似的生氣了：“用妳管！我自己活得可好了！”
　　眼看這樣糾纏下去，浪費的時間越來越多，人偶師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醒了。林三酒剛剛嘆了口氣，還不等她轉過頭，身邊的金發男人忽然朝波西米亞壹笑：“真的不去嗎？”
　　波西米亞好像還沈浸在和林三酒的鬥嘴裏，壹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循聲壹擡頭，正好與他的雙眼撞了個正著。
　　“……走吧，”
　　斯巴安親昵地對林三酒輕聲說道：“妳看，幸好我在這兒，妳才能把他們都帶回去。”
　　“我就是擔心以後怎麽辦。”
　　當二人牽著壹個人偶、壹個波西米亞重新攀上了Exodus停留的那座山峰時，林三酒忍不住咕噥了壹句。幸虧人偶師傷勢太重，壹直沒有醒過來，這壹路上倒是相安無事。
　　即使是兵工廠出身的斯巴安，在看見Exodus的那壹刻也仍然吃了壹驚。莎萊斯打開了大門之後，波西米亞壹個招呼也沒打，幾乎是第壹時間就朝自己房間跑沒了影子——好像能早點離開斯巴安就能重新喘上氣了似的。金發男人隨著林三酒走進過道裏，四下望了壹圈，忽然笑道：“這是壹艘飛船吧？”
　　竟然壹眼就看出來了——林三酒壓根沒有掩飾好自己的吃驚。
　　金發男人沖她壹笑：“很不錯的壹艘飛船。動力源是什麽？有需要的話，妳和我說壹聲——噢，對了。”
　　她壹怔之際，斯巴安已經朝她低下了頭，無花果與血的氣味頓時與陰影壹起籠住了她。
　　“我走以後，不要把它換地方啊。”他嗓音低沈，悅耳得好像能將人心都顫成了琴弦。
　　“為，為什麽？”
　　“……妳不需要防著我。”在與她相處時，斯巴安有時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好像是在隱隱忍耐著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如同森林在月夜下彌漫起的幽霧。他顯然不願意再說下去了，不等她接口就轉了話題：“趁我還在這裏的時候，我們把人偶師處理壹下吧。”
　　說得好像他是壹塊死豬肉。
　　雖然沒有醫生，但好在Exodus的醫療室裏設備壹應俱全，斯巴安又恰好因為常與各種器械打交道，很快就熟悉了診療倉壹類機器的操作方法。看著他，林三酒就不由想起了另壹個對器械更為精通的人，在心裏深深地嘆了壹口氣。
　　她偏偏不能去找Bliss。
　　她不指望自己那壹個把戲能永遠騙過盧澤的人格們，Bliss所在之處壹定正處於嚴密監視之下，只要她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正當她出神時，斯巴安也在前方壹臺治療艙旁摘下了手套。林三酒精神壹震，忙問了壹句：“怎麽樣？”
　　斯巴安沒答話，只脫掉了白色醫生褂子，露出了底下壹身淩亂而敞開著的深藍色制服。看來早在他見到人偶師之前，就不知和誰經歷了壹場戰鬥。
　　“……能活著真是壹個奇跡。”
　　“我給他做的檢查還不夠充分，不過從我得到的結果上來看，簡直就像是有人闖進了他的細胞和基因，毫無顧忌地破壞了壹通似的。”他微微皺起眉頭，金色睫毛的倒影投在翡翠裏，像陽光落在了湖面上。
　　“那……那他還能好嗎？”
　　斯巴安看了她壹眼。
　　林三酒心裏咯噔壹下，急忙走上兩步。躺在治療艙裏的人偶師，看起來蒼白得就像是死了壹樣，比教堂裏時的情況又更壞了。她雙手放在艙門上，定定地望著他，壹時間仍然有點恍惚。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主動把這個魔頭給請進了家門，更不太敢相信自打二人相識以來，他眼角的亮粉竟然第壹次消失了。
　　在教堂裏時還能隱隱看出壹點兒顏色，現在卻像是從沒有染上過壹樣。
　　如果人偶師知道了，大概會高興吧。
　　“我不是醫生，我沒法給他實施深層治療。情況暫且算穩定下來了，接下來要看他自己，”斯巴安長長地吐了壹口氣，“看他的體質和意誌。”
　　意誌？林三酒唰地擡起了頭。
　　“妳是指那種……強烈的生存意誌嗎？”
　　“是。”
　　“……那可糟了。”林三酒苦笑了壹聲，壹顆心直往下沈：“他……好像沒有那種東西。”
　　斯巴安又瞥了她壹眼。
　　在那雙眼睛之下，仿佛連人的靈魂都即將動搖喘息起來壹樣。林三酒趕緊轉過頭，向醫療室門口走去：“走吧，先讓他在這兒休息好了。”
　　如果可以，或許應該找個醫生來……
　　她擡頭看了壹眼墻上的鐘，卻在表盤上看見了16個數字，這才想起來這掛鐘與Exodus壹樣不知道是從哪個世界裏流出來的。
　　“淩晨四點了。”斯巴安壹夜未睡，嗓音沙啞低沈了下去。
　　“我在中午之前還要去簽到……剛壹來到這個世界，我就不小心踩進了簽到副本裏。”林三酒嘆了壹口氣，回頭看了他壹眼，疲憊地笑了笑：“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邊吃邊說。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問妳呢……莎萊斯是壹個好廚子，而我的食材恰好特別豐富。”
　　斯巴安很顯然也累了。他將金發松松散散地紮成壹個小髻，露出了肩頸處流暢而充滿力量的線條，像是終於能夠放松下來似的，沖林三酒微微壹笑：“那麽，請妳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