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是退船的時候了

　　那只黑色圓炮筒像壹只獨眼；在它幽幽的註視下，林三酒爬上了另壹艘船。早朋仍然騎在沈船上沒有動，問道：“分辨好船的辦法是什麽？”
　　“看起來沒有泡過水的垃圾。”林三酒只說了這麽壹句，早朋就恍然大悟地“啊”了壹聲。她滿面疑慮地打量了林三酒踩過來的船幾眼，發現裏面沒有垃圾，轉過了目光：“妳自己的船裏什麽也沒有。妳給我的拖來這壹艘，裏面的垃圾是什麽？”
　　“是這個。”林三酒從腳下撿起了壹片幹燥平整的口香糖包裝紙，“妳看，垃圾在這艘船上。”
　　“妳以為我傻嗎？”早朋哼了壹聲，“妳有大把機會把它換壹個地方。餵，妳叫他們過來。”
　　“妳想幹什麽？”
　　“緊張什麽？”早朋笑了，“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妳們才是壹組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壹腳踩進來的關系，林三酒身下的這艘船此時正隨著水波搖搖晃晃；她雙手緊攥著座位邊緣，沒有回應對方的譏諷。
　　“妳們剛才以為我沈下去了，任我怎麽呼喊也沒有朝我這兒看上壹眼，”說到這兒時，從早朋口中吐出的每壹個字，幾乎都像是浸透了恨：“……等我總算坐穩了的時候，發現妳們討論得聚精會神，好像命都掛在上頭壹樣。”
　　她毫無笑意地勾了壹下嘴角。
　　“……妳們都已經知道怎麽分辨好船了，沒道理拖了這麽久，卻只找出了壹艘。反正我是越想越不信。”她聲音低啞地說，“在我炮轟娜塔莎的前壹秒，她那時正在那艘船上四處摸索，好像還撿起了壹個什麽東西。剛才聽妳壹說，我倒是明白了，她撿起來的肯定是壹個垃圾。如果她那壹艘真的是好船，現在妳們手上就只剩三艘船了。”
　　林三酒盡量忍住沒有露出表情。
　　“妳們怎麽舍得把好船讓給我？”早朋挪了挪肩膀上的黑色炮筒——正徐徐靠近的另外二人被她的動作驚了壹跳，腳踏船在他們猛地壹頓之下吱嘎噶地響了壹陣——這似乎娛樂了她，讓她歇斯底裏地笑了幾聲。
　　“開近點，”她坐在沈船上命令道，像閱兵壹樣看過了幾艘船內部；另外二人拖過來的船裏，分別有壹個飲料瓶和壹個揉起來的紙團。她皺著眉頭思考了壹會兒，似乎難以決定該要哪壹艘好，過了幾秒，她擡頭問：“妳們兩個，誰願意坐上這個女人踩過來的船？”
　　菲比恩與圓臉男人對視壹眼，前者幹巴巴地說：“……我坐吧。”
　　這句話卻不知怎麽讓早朋下了決心——她壹揮手制止了菲比恩的動作，反而指了指圓臉男人身下的船：“不，妳坐。我要妳這壹艘。”她又指著菲比恩說，“把妳拖過來的這壹艘給我。”
　　在黑色圓筒的註視下，幾人手忙腳亂地換了壹通船；等終於換完的時候，所有的船都在湖面上搖搖晃晃。
　　“好了，現在妳們退回去，”早朋拍了拍黑色圓筒，謹慎地說：“妳們退遠了我再上船。”
　　“妳搞這麽壹通，有什麽意義？”菲比恩揚聲問道。
　　“她不信我拖來的是好船。”林三酒壹邊說壹邊轉過了方向盤——她的船壹動，後面二人也跟著動了，仍然保持著直線。
　　“對，”早朋壹笑，“妳們肯定不會把好船給我，到底是妳們自己坐的是好船呢，還是妳們拖來的是好船……我不知道，我得碰碰運氣。她是給我送船的，妳們兩個是接應她的——”
　　留給她的那兩艘腳踏船，此時正停在早朋壹伸手就能夠著的地方。她壹邊用目光掃視著船艙內部，壹邊繼續說道：“她很有可能猜到我會起疑心，說不定為了讓我上當，她的兩艘船沒有壹艘是好的。那麽作為接應她的人，妳們很大幾率會拖壹艘好船給她。我排除掉她的船以後，從妳們的四艘裏選兩艘，怎麽也該夠我撐到對面了。當然還有其他可能性，不過總歸是六選二的問題，我也只能選最有可能的那個了。”
　　壹次拖壹艘腳踏船就很吃力了，否則她肯定恨不得把能拖的都拖走。
　　“以前沒發現，妳這個人的彎彎繞太多了，”菲比恩忍不住說，“我都跟不上妳來來回回的這壹套……”
　　“都滾回去吧，”早朋咬著牙笑道，“妳們不是要搭什麽橋嗎，去吧，去試驗壹下這個狗屁通關辦法。”
　　除了槳片破開水面的聲音，壹時間誰也沒有回應她。待雙方拉開了壹段距離以後，早朋將黑色圓筒扔進新船裏，吃力而小心地壹點點爬了進去。
　　湖面上，兩邊的船漸漸越行越遠，只有船尾劃出的水紋壹圈圈蕩開、撞上彼此。
　　第壹個開始出事的，是圓臉男人的船。他處於直線中間，船壞得猝不及防；乍然間身子壹斜，驚得他忙朝前方滑出了壹聲呼喊：“餵！”
　　菲比恩回頭掃了他壹眼，重新背過了身。
　　林三酒在最後看得清楚，壹顆心登時緊攥了起來；就在她以為這二人又要反目的時候，只見菲比恩伸手壹解繩結，壹直被他拖著走的海鷗船就被松開了，順著水波朝後飄去——中年紳士探出胳膊，使勁又推了它壹把，喊道：“快上去！”
　　圓臉男人哪裏用他催，拼命把船朝前蹬了幾下，從壹側探出身子，在抓住海鷗船尾時，他也沈沈壹聲跌進了水裏——當他剛才坐的船徹底沈進湖底以後，他也氣喘籲籲地爬進了海鷗船，壹下壹下地蹬著它往前走。
　　“換地方！”林三酒壓低嗓子提醒了他們壹句。
　　菲比恩腳下放慢了速度，圓臉男人猛踩了壹會兒腳踏船，從他身邊擦過去，變成了直線上第壹艘船。幾人踩了壹會兒，眼看著離船堆還有不到壹分鐘的距離了，中年紳士的船突然發出壹聲悶悶的斷裂響聲，往前歪歪扭扭地滑了壹段兒，開始慢慢往下沈了。
　　“盡量往前多踩幾步，”林三酒急忙喊道，“看準時機爬上去！”
　　當她駕船駛過菲比恩的時候，後者的臉色壹片雪白。他踩了幾下船就不動了，此時正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看著水逐漸漫進船裏。林三酒頂替了他的位置，朝前方擡眼壹掃，喝道：“圓臉！”
　　“我不叫這個名字，”圓臉男人咕噥了壹聲，飛快地朝前踩了幾步，離那壹片手指形狀的船堆又近了點兒——但他還沒碰到船堆，林三酒的聲音就從後方響了起來：“他快撐不住了，下船！”
　　圓臉男人的身子僵了壹僵——即使看不見臉，也能感覺到他的不情願。
　　“下去！”林三酒吼了壹聲。
　　圓臉男人低低地咕噥了壹句，壹把抓住了繩子中央部分，朝前方縱身跳進了水裏——船被繩子拽得壹歪，但總算沒有沈下去。借著繩子的長度，他使勁往前遊了幾下，終於從水中壹伸手，“啪”壹下搭在了船堆最前方的壹艘黃鴨子上。
　　“準備好！”圓臉男人回頭叫了壹句，松開繩子壹踢，那艘腳踏船就晃晃悠悠地往後飄了出去。林三酒立即故技重施，同樣抓著繩子往水中壹跳——等她搭上了圓臉男人的船時，菲比恩的船正好從湖面上消失了最後壹個角。
　　中年紳士泡在水裏，手搭在林三酒的船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氣，壹臉死裏逃生的青灰色。
　　“快，”林三酒朝圓臉男人催促道，“他那壹艘撐不了多久了！”
　　圓臉男人濕淋淋地從黃鴨子上站起來，喘著氣爬進了下壹艘平頂船裏，把黃鴨子往後推了出去；剛壹站穩，他又趕緊從平頂船爬進了下壹艘藍鯨魚。同樣的過程再次重復了壹遍以後，船也就像擊鼓傳花壹樣壹個個地傳了下去——菲比恩的船沈了兩次，兩次他又都及時因為傳過來的新船而保住了壹條命。
　　等三個人都精疲力盡地癱在船上的時候，林三酒這才意識到，早朋的尖叫聲正在湖面上像炸雷壹樣回蕩。
　　“怎麽回事！”她撕心裂肺地叫道——與她剛才的歇斯底裏壹比，現在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真正的絕望。“怎麽可能……兩艘船都沈了！”
　　就算知道是怎麽回事，林三酒還是沒忍住坐了起來，朝外張望了壹眼；這壹眼，叫她在震驚之余差點咬碎了自己壹口牙——她的運氣怎麽會這麽差？
　　也不知道該不該誇早朋身手敏捷——她沒想到，對方竟然又壹次爬上了沈船，只不過這壹次是站在了上頭。早朋的兩艘船都堅持了不短的壹段距離，最後壹處沈船點離退船處只有區區三五米了，她此時就站在退船處正前方，只有胃部以上露在水面上，仿佛壹個剛露頭的水鬼。
　　“臉色別這麽難看……妳沒發現嗎，”從另壹艘船上傳來了菲比恩虛弱的聲音。“她的槍筒掉了。”
　　就在林三酒壹楞時，圓臉男人踩著藍鯨魚從另壹邊趕了上來——把所有船都堆在壹起，只是壹個表象；他們這麽做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能把好船壹艘艘地排列起來，盡可能伸遠壹點兒“迎接”他們。在兩旁其他船的掩護下，這條由三艘船組成的直線就不那麽引人註目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菲比恩的話壹樣，遠方早朋的影子正近似瘋狂地在水中拍打摸索著，好幾次甚至因為找得太過焦急，而差點壹扭身摔進水裏。她又像狼嚎、又像碎片般的聲音，遠遠近近地飄蕩在空氣裏。
　　幾人靜靜地看了她壹會兒，圓臉男人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林三酒瞇起眼睛朝遠方看了壹會兒，神色漸漸松了下來。
　　“還能怎麽辦，”她微微吐出壹口氣，“我們該去退船了。”